47.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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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陽長的纖細, 端麗,甚至帶一點女氣, 頭發又留長了, 眨眼一看還誤認是個好看的小姑娘。一照麵, 王鶴鬆還沒說什麽,他身後的宋編劇心中可是一個咯噔,長相漂亮的小鮮肉在電影裏打醬油的事情屢見不鮮, 但也要分場合劇目。這部電影可是正兒八經的特種兵電影, 選中的幾個主角都是身材健美的肌肉派, 冷不丁來一個顧陽這樣的乖乖牌,身上肉沒二兩, 穿上軍裝估計都掩不住脂粉氣,實在畫風有點不對啊。
張賀笑嗬嗬地對王鶴鬆道:“王導好——這是顧陽, 我帶他來給您看一看。”
顧陽笑著說:“王導好,我是顧陽。”
王鶴鬆也笑眯眯的應了,上下打量了顧陽一番, 他和編劇不一樣,知道顧陽的來頭大,一開始就不答應他來還好, 答應了又說不行可真是要得罪人的,所以他一早就做好準備, 使勁兒找顧陽身上的優點。如今見了真人, 倒也沒多失望, 反而鬆了口氣——臉小, 上鏡,眼睛大,眼神清明,普通話也標準,看上去也是個懂事的,這就比預料中的好多了。
他心一定,就笑嗬嗬地對顧陽說:“小顧啊,一看就是個好苗子,來,我們去裏麵試幾場戲。”
此言一出,攝影棚裏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顧陽身上,宋編劇心裏一個咯噔,顧不得場合,搶先道:“房間裏麵沒打掃,亂得很,不如就在這裏試,還有攝影機呢。”
他一說話,就感到張賀如刀一樣的目光戳了過來,進房間試鏡和在大庭廣眾之下試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私下有什麽問題也就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在人多的場合,被那麽多眼睛注視,每一個微小的錯誤都會被完全的放大,而且顧陽還沒有對著攝影機演過戲,很多新人第一次上鏡就會很緊張,從而醜態百出。宋編劇這樣做,也是打著叫顧陽知難而退的主意。
王鶴鬆笑了笑,倒也沒有堅持,對顧陽道:“那小顧就在這裏試吧,挑一段演就好。大膽一點,沒有關係。”
他都發話了,張賀也不好說什麽,隻是再冷冷看了宋編劇一眼,拿了劇本走到顧陽旁邊竊竊私語。在顧陽看劇本的時間裏,攝影棚已經產生了一些低低的議論聲。
關係戶在哪裏都是被看輕一等的,不過娛樂圈裏這事兒屢見不鮮,人們一看顧陽是被張賀帶來的,就知道他後台硬,也不敢說什麽太過分的話,就是等著他演戲,想看一看笑話。
顧陽看了大概十分鍾的劇本,對王鶴鬆道:“王導,我準備好了。”
時間這麽短,王鶴鬆有點驚訝,不過他還是沒說什麽,笑道:“那好,開始吧。”
顧陽點點頭,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中央,攝像鏡頭也在宋編劇的授意下對準了他。
顧陽已經換上了一身破舊的軍服,沾滿灰塵,硝煙味濃,軍裝大了一碼,鬆鬆垮垮地露出他白皙的手臂。
這部叫《渭河戰》的電影是一部緝毒片,講的是一隊特種兵與一群毒販在渭河一帶鬥智鬥勇的故事,劇情一波三折,真相撲朔迷離。顧陽所演的角色公孫瑜是特種兵裏年紀最小的一位,是他們安排在毒販身邊的情報員,一路不斷為特種兵特供情報,最後被毒販發現,一槍打死在渭河邊,是一個有勇有謀的悲劇角色。
顧陽對著鏡頭,說了他的第一句台詞:“你來了。”
王鶴鬆和宋編劇的眉頭同時一挑。
這一挑,是因為他們知道了顧陽選擇的是哪一場戲,那是公孫瑜唯一的一場獨角戲。
王鶴鬆之所以如此大膽地啟用顧陽這個新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公孫瑜的很多戲份都是多人戲,是有另一名演員出場的,兩個人的戲,難度遠遠小於獨角戲,隻要一方演技純熟,另一方就算差一點也能演下去。王鶴鬆當時就準備好,隻要顧陽不是真正的榆木爛泥,他就要和他對戲的演員帶上一帶,總能圓過去。
可他沒有想到,顧陽一挑就挑中了唯一一場獨角戲,這是偶然還是刻意?
這場戲,是公孫瑜心裏的一場複雜掙紮,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經被毒販覺察,可能馬上就要被滅口,而同伴也與他失去了聯係,他站在毒販關押他的房間裏,看著窗外,想象著同伴會突然出現,打破牢籠救他出去。
劇本裏的公孫瑜,也不過十八歲,還是個孩子。
顧陽睜著眼,直視著鏡頭,攝像頭完美地照出了他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他的雙唇輕張,臉色帶著一點淡淡的惘然,雙眼望著那根本不存在的窗外,說:“你來啦。”
在場的人都知道,那個你,是公孫瑜的上級王石,這次緝毒行動的隊長,是公孫瑜亦師亦父的存在。
顧陽搖搖頭,他的動作很輕,像是覺得有些好笑一樣,他的臉上也確確實實流露出了一點笑意,像是在自嘲,又像是真的覺得好笑。
“你怎麽會來。”他自言自語地說,眼裏的火光像是燃起又熄滅:“你怎麽會來呢?”
這時,他的雙眼忽然凝固了,一種狂喜出現在他的臉上,他驟然望向窗外,那裏傳來了動靜!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窗前,低聲喊著王石的名字,可很快,他眼中的火苗熄滅了——那是一隻貓,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跑走了。
顧陽僵立了片刻,慢慢跪到地上,頭發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他的身體在輕輕顫抖,像是風中殘存的燭光,下一秒就要滅。
他一隻手捂住了臉,指縫裏流瀉出一串低沉的,不連貫的笑聲,他低低的說:“我早該想到……”
我早該想到,我會死在這裏,一個人。
他鬆開了手,露出的眼眶已經紅了,一滴眼淚從左眼滾下,滴落在地上。明明在流淚,可他的表情又偏偏是笑著的,像是真的很高興一樣地講:“我呀,早該想到,沒什麽好後悔的……”
顧陽的表演結束了。
攝影棚裏安靜的很,顧陽的表演時間不是很長,總共隻有兩分鍾左右,可他讓在場的人都感到了一種時間凝滯的壓迫與沉重,好像真的就有那麽一個孩子,在他們的麵前走向毀滅。
宋編劇已經說不出話了,王鶴鬆的眼睛亮的驚人,他走到顧陽身邊,更加熱情地問他:“你學了多久演戲?你是誰教的?我和你說……”
他這一說話,人們這才恢複了正常,竊竊私語又開始響起,但這一次,又和之前截然不同。
顧陽的演技固然還很青澀,但他的身上有一種靈氣,一種能讓觀眾集中注意力的東西。這種東西,從他的眼睛和說話的語調裏流露出來。在遇到顧陽以前,王鶴鬆從未想過,有演員能把台詞說得如此纏綿悱惻,好像每一句話都是一首有故事的詩。
楚今夜不想聽他那套說法,掛了電話,轉頭就盯著顧陽準時吃飯,叮囑管家,在他不在的時候,得把人看好了,每天起碼要保證六個小時的睡眠,免得戲沒演完身體就垮了。
對於他的關照,顧陽是很感激的,可他也控製不住自己,就是做夢也想著阿明,半夜都會被驚醒,那雙眼睛沉默地看著他,像是在說:你看懂我了嗎?
中途,趙少野和他打了一次電話,約他出來吃飯。約的是家裝橫典雅的港式餐廳,燈光暖黃,把男孩子漂亮的臉照的分外豔麗。
他見顧陽來了,先是揮了揮手,然後懶洋洋地把菜單甩給他,說:“我以為我最近已經夠悶了,結果你比我還悶,你是要成仙啊?”
顧陽望了他一眼,對方的頭發染成囂張的銀色,指甲塗成純黑,衣服閃閃發亮奇形怪狀,一看就是從哪個MV拍攝現場裏出來的,他不由笑了起來:“你最近很忙嗎?”
趙少野以前在的男團熱度還在,他又是當下炙手可熱的小生,公司恨不得榨幹他們全部的能量。一天忙的腳不沾地都是常態。不過趙少野倒是個例外,他早早就退團單飛了,之前去王鶴鬆的電影裏客串也是有那個跨行的意思。畢竟人家背景擺在那裏,公司也不好多管,他真忙起來,倒是很稀奇。
“這還不是為了你。”趙少野得意洋洋地直起身子,和顧陽說:“你知道我去的是哪個MV現場,陳冬也在那兒,人家指著那個恢複熱度呢,哎呦喂笑死我了,看我來了臉青的和黃瓜似的。他在他舅舅那兒耀武揚威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有這一天啊?還想站C位,做夢吧。”
他嘰裏呱啦講了一大通陳冬的黑料,顧陽聽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因為以趙少野的資曆,如果不是為了給他出氣,確實是沒必要跑去拍一個對他意義不大的MV的。
他想了想,把衛餘電影的事情和他說了。趙少野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聞言欣然道:“那你運氣是挺好的,衛餘的電影票房一向不高,可那些歐洲的老評委總特別喜歡,就是衝著拿獎去的,你在他電影裏演個男一,怎麽著在內地也能拿個獎,對了,今年的萬花頒獎節你去不?我覺得你拿的可能性還蠻大的。”
自從《渭河戰》上映之後,顧陽也陸陸續續獲得了一些獎項的提名,萬花是其中最有分量的一個獎項,是國內三大電影獎項之一,顧陽被提名最佳新人,是非常值得肯定的。而且今年恰逢小年,沒有多少出眾的電影,他獲獎的可能性就很大。
顧陽在心裏過了一遍時間,猶豫道:“我當時應該已經在劇組了,不知道衛導會不會同意我請假。”
“你最好還是去一下。”趙少野說的很中肯:“國內的大場合,你又是個新人,不去會被人罵耍大牌,容易得罪主辦方。衛餘精的很,他不會不同意的。”
“那你去不去?”
趙少野同樣也有提名,他提名的是最佳男配角,雖然背後公關的水分很大,拿的可能性不大,可有提名,就有履曆。
“去啊,怎麽不去。不去怎麽對得起我哥給我花的那些錢。”
“……“顧陽對他的直白也是很沒辦法:“其實你演的也不錯。”
“那是肯定的,不然那些老家夥也不會願意自己砸了門麵啊。但我心裏有數,和我一起提名的那幾個都是老人了,資曆擺在那,提名的角色發揮的也不錯,我就是去鍍個金,不過崔成明這回倒是蠻有希望再拿個影帝的,他都要高興瘋了。”
一頓飯吃完,趙少野送他回去,下車的時候忽然說:“你悠著點兒,別把自己折騰壞了,那些導演心裏沒數,身體可是你自己的。”
顧陽怔了一下,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慘白的臉,纖細的身體,可以說是搖搖欲墜了。
也和阿明,有了一絲相似了。
他抿抿唇,對趙少野笑了一下:“沒事,我有分寸。”
又過了些日子,開機的時間就要到了。期間,宣傳已經展開,圈內基本上都知道了衛餘要拍的題材和選角,引起了嘩然大波。想要采訪顧陽挖掘其中內/幕的記者數不勝數,張賀一律拒絕了。不過真正的圈內人,對此都保持謹慎的態度。
就如宋京所說,這個題材是很危險的,能不能過審都是個問題。顧陽又是個新人,雖然他靈氣洋溢,可也沒到能扛個電影的地步。大家都對此很不看好,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為衛餘這個人實在太鬼了,當年處女作出道,人人都說要賠沒了,結果拿了個大獎,後來用花瓶女主,有人又說片子要毀了。結果他生生把對方調/教出了演技,那部片子拿了柏林的最佳導演和最佳女主角。所以現在,一聽是他當導演,大家都很謹慎,等片子出來再說話,免得臉被打腫。
可這也意味著,要是電影真砸了,被罵的主要是顧陽,不是其他人。
開機那天,張賀陪著他過去,其他幾個主演都到場了,演長女的是陳嬌,一個演藝世家出來的很有名的童星,非常機靈可愛,和角色一樣是八歲。除了她以外,其他兩個小演員都太小了,看不出什麽來。
看見顧陽,陳嬌就甜甜地喊:“大哥哥好!”,她的媽媽,一位一線女星也笑著對顧陽示意。
顧陽對小姑娘笑了笑,將口袋裏的糖果發給她。他長得好看,又很溫柔,陳嬌不一會就喜歡上這個大哥哥,跟著他跑來跑去。
張賀在一旁和陳嬌媽媽聊天,他是業內很有名的經紀人,和大多數明星都熟識,說起話來也不冷場,女人望了望顧陽,對張賀道:“其實我剛剛聽說他要演的時候,我還是很驚訝的,衛導這次冒的風險太大了,對小顧來說……也是。”
她的話很委婉,也代表了圈內大多數人的看法,張賀笑笑道:“但是也是個很好的機會啊。”
這倒是沒錯的,名導的電影,新人能當主角,演好了就是一步登天,可以瞬間身價倍增,演不好在履曆上也有一筆。橫豎得利的可能性都很大,總是有人願意去冒險的。
不過顧陽……張賀微微皺起了眉頭,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少年又瘦了很多,血管都很分明,眼下還帶著淡淡的烏青,看得出來這段時間很是辛苦。
是不是壓力太大了?也是,對於一個少年來說,這是可以決定他前途的一次表演,緊張得不行,也很正常。
陳嬌媽媽也發覺了,她笑著道:“當年,我第一次上鏡的時候,也緊張的不行,連台詞都卡了好幾次,也是導演脾氣好……”
張賀哈哈笑了笑,兩人憶苦思甜了幾句。在他們聊天的過程中,造型師在給顧陽打扮,按導演的要求,衣服換大了一碼,鬆鬆垮垮垂在肩上,露出明顯的鎖骨,注意突出眼妝,顴骨,總之,在畫完妝後。顧陽感覺又瘦了十斤。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突出的骨骼,大大的眼睛,有些淩亂的頭發,茫然的神情。一時間,他就好像觸電了一樣,被什麽東西擊中了,牙齒都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那種古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彌漫了上來。
明明,片場是很溫暖的,甚至還一點熱,可顧陽就覺得很冷,冷的不可思議。為什麽會這樣冷,明明還是在夏季。
他化完妝,就一言不發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目光有一種奇異的冷。使得本來想和他搭話的人都不敢上前了,好像之前那個溫暖的笑著的少年一瞬間變得陌生了起來,和他們不在同一個世界裏。
等幾個小演員都化好了妝,衛餘才姍姍來遲,他看到顧陽,眼前一亮,問道:“準備的怎麽樣了?上去試試?”
雖然是疑問句,他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顧陽也給了足夠的反應,他站起來,朝片場中走去,在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問:“導演,電影,是一件美的東西嗎?”
衛餘一怔,點了點頭,顧陽便不再多言,直接走到了布景中。
大燈被打開,攝像機對準了他的臉,在燈光的照耀下,視野也開始模糊起來。
顧陽看著攝像機。
他的嘴裏藏著他的第一句台詞。
他設想過很多次,嚐試過很多次,以各種方式,各種語氣,可是都不夠好,他不知道怎樣才能算得上最好。
如果是阿明,該怎麽說?
他一直思考著,琢磨著,猶豫著,直到今天,他看見鏡子裏的自己。
最後缺的那一環,在那一刻被補上了。
他本來就不需要考慮阿明會怎麽說。
他隻需要知道自己怎麽說。
因為他,就是阿明。
顧陽抬起眼,望著黑洞洞的攝像頭,在那個瞬間,他周圍的人好像全部都消失了,時間逆轉到了那個下午,父親背對著他,打開家裏的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門外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讓小小的孩子感到很冷。
就像現在這麽冷。
那種熟悉的痛楚再次產生,彌漫在他的骨髓之中,在他的血液裏流動。他是那麽疼,又是那麽冷。
顧陽對著攝像頭,輕輕地,輕輕地說:
“那是一個晴天,媽媽離開了我們,留下一張字條,消失在了人海中……”
“你也太刻苦了吧?是要成仙啊?”
趙少野回家養了幾天,養得更加嬌豔欲滴,眉目張揚。他開著一輛火紅的蘭博基尼來接顧陽,對著顧陽纖細的身體恨鐵不成鋼,嘰裏呱啦訓了一路。顧陽很好脾氣,含笑聽著,從善如流,就是不改。到後來趙少野也沒詞了,恨恨瞪了他一眼說:“你就是故意來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