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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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買夠百分之六十可以正常閱讀~ 顧陽應了一聲,還是有些鬱鬱寡歡。趙少野本來想嘲笑他兩句, 這麽大了還離不開家人, 結果偏頭一看,少年這數月天天因為演戲熬夜, 下巴尖了一圈,此時低著頭, 眼圈帶紅, 眼睛水潤, 看上去竟有種驚心動魄的脆弱美感。趙少野是個標準的視覺動物, 一時間看得有點心軟,嘲笑的話也說不出口了,轉念一想,幹脆環住顧陽在他耳邊慫恿道:“明天不是休息麽, 我帶你去酒吧玩吧, 之前說好了要請喝酒的,渭河這地偏了點, 好玩的地方倒是挺多的, 我帶你去, 保證玩得開心。”
顧陽沒那個心情, 但趙少野一再軟磨硬泡,拗不過他,還是答應了。
第二天, 就有趙家的車接他們出去, 司機和趙少野熟識, 在上車後打趣道:“二少這些時挺乖的啊,夫人和大少都不敢置信,今天聽我出來接您還問了好幾次呢。”
趙少野翻了個白眼說:“平時說我鬧騰的是他們,現在嫌我安靜的也是他們,煩不煩啊?我好好演戲工作認真怎麽了?礙著你啥事兒了?”
司機連稱不敢,卻依舊笑嘻嘻的,顧陽看著有趣,心頭的鬱悶也散了不少。他問趙少野:“你平時都在家裏住嗎?”
“大部分時候吧,我媽舍不得我,其實也蠻煩的,總有人管這管那。”趙少野說,忽然想到顧陽的情況,語氣立刻一轉說:“不過她蠻喜歡我帶朋友回去,你下次陪我回去唄,她就喜歡你這樣的乖仔,保證見你下一秒就把我忘了。”
顧陽忍不住笑,倒是很期待,趙少野看他高興,也跟著高興起來,說話的熱情高漲很多。司機在後視鏡裏看著,不由暗暗稱奇,他觀察顧陽許久,覺得這孩子乖巧懂事,說話也很有分寸,給夫人和大少上報的時候可以好好提一提,二少難得有個說得來的同齡朋友,當然要多關注一點。
車大概開了一個多小時,開到了城區,司機嫻熟地左拐右拐一番,在一家僻靜的小巷前停下了,趙少野二話不說,拉著顧陽就下了車,徑直走進了一家酒吧。
他們來的早,吧裏沒什麽人,顧陽以前沒來過這種地方,好奇地四周打量一番,覺得裝修的很精美,黑白相間,有說不出的韻味,不大像是默默無聞的俗套地方。
趙少野把他拉到吧台那坐著,得意洋洋地對顧陽說:“這地方還不錯吧?老板我認識,酒都是正正經經從歐洲空運過來,服務也好,就是不大愛宣傳,不然早就火了。我們現在來得早,等下都要沒位置。”
酒保是個挺俊的年輕小哥,也是認識趙少野的,聽他這樣一說,就笑著對顧陽道:“趙少這話說的,您是第一次來吧。要喝點什麽?”
顧陽有些赦然道:“我不大會喝酒,也不了解酒的品種。”
趙少野擺了擺手,給顧陽和自己分別點了一杯,他對顧陽說:“你以後總要遇上社交的場合,不會喝也要會認,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上次我碰到一女的,人家給她拿了杯烈酒,她不知道,還以為是飲料呢,咕嘟一口下去就倒了。這事後你都沒辦法找別人說理的。”
顧陽知道他是好意,領了這份情,和趙少野一起專心致誌地看酒保以眼花繚亂的手法調製他們點的酒,帶著漂亮色彩的酒液被裝在晶瑩的高腳杯裏端上來,在燈光的照射下宛如藝術品一樣剔透,看得人都不忍喝掉。
在給他們調酒的過程中,酒吧裏的人倒是多了起來,這地魚龍混雜,顧陽還好,趙少野可是當下的紅星,他又不喜歡喬裝打扮,一下就被人認了出來,引起了小小的騷動。不過酒吧秩序維持的相當好,想要上來搭訕的人都被酒保不動聲色地攔下了。
趙少野很得意地和顧陽講:“這連拍照都不讓,你就安心的在這裏喝,不會有人過來的。”
他剛一說完,就聽到一陣喧嘩,眉頭頓時一皺,和顧陽一起朝門口望過去,隻見門口來了群打扮時尚的年輕人,其中有個女孩子怒氣衝衝地,好像是和旁人發生了衝突,兩桌人眼看就要吵起來。
“我靠。”趙少野脾氣本來就不好,興致被打擾了不由罵娘:“搞什麽啊,吵架不會出去吵,讓別人都喝不成了是吧?”
那群年輕人好像還有點背景,酒保在一旁勸了幾句也沒勸下來,場麵鬧哄哄的,氣氛一掃而空,趙少野徹底煩了,一口把那杯酒利落一幹,叫起顧陽要換地方。
顧陽倒是無所謂,兩人結了帳匆匆走到門口,經過那群年輕人,不知道是誰回頭看了一眼,忽然一人喊:“顧陽!?”聲音是不敢置信的。
顧陽和趙少野都怔了一下,趙少野撇頭看了一眼,問顧陽:“你認識?”
那幾個年輕人裏有一張顧陽很熟悉的臉,和他有幾分相似,比他成熟一點,以往都是洋洋得意的,此時的表情卻和見了鬼一樣。
是薛洋。
顧陽站住了,表情依然沒什麽變化,他淡淡看了薛洋一眼,喊:“表哥。”
薛洋一臉複雜,他望著顧陽,周圍的人也發現了不對勁,有人碰了碰他說:“你弟弟?他旁邊那個是趙少野吧?”
薛洋這才被恍然點醒,他上前幾步,就要把顧陽往外拉道:“你怎麽在這裏?他知道嗎?你……你是不是偷偷跑出來的?”
顧陽後退了一步,沒讓他碰到自己,薛洋心急,倒沒發現這點不對,他站定了,問顧陽:“你跑出來多久了?他知不知道?你怎麽能這樣呢?”
顧陽還沒說話,趙少野就看不過去了,他不知道其中的糾葛,純粹是對薛洋的態度看不過眼,冷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人家想去哪裏,關你什麽事?你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一見麵就上來管事,你以為你是誰啊?”
他語氣欠揍,神色又輕蔑不屑。薛洋本來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一下就被激怒了:“這他媽的關你什麽事!操!”
幾個夥伴也圍上了,其中不乏認出趙少野的。一個冷笑說:“嗬嗬,現在的明星真是厲害啊,說話都不看人的。”
“趙少野是吧,老子記得你了,下次我女朋友再要看你的演唱會,她哭瞎了我都不會給她買票。”
趙少野昂著頭,斜眼看過去,十分的倨傲,他輕蔑道:“嘴巴放幹淨點,說不過就隻會罵人了?我當然看人了,你是人嗎?哦,還有那個,你女朋友不是早瞎了嗎?不瞎怎麽會看上你這樣的男朋友呢?我竟然還有品味這麽差的粉絲,我也好難過啊。”
此言一出,群情激憤,幾個年輕人都紅了眼,像吃了□□一樣地衝過來要跟他動手。趙少野半點不懼,一手握住一個揮拳人的手腕,狠狠用力一掰,隻聞哢嚓一聲,那個人痛呼一聲握著手跪在了地上,手骨被生生掰折了!
這一幕把剩下的人震住不少,一時間沒有人敢輕舉妄動,趙少野嗤笑一聲,妖豔狹長的眉眼一厲,直接伸手指著他們說:“老子不在這裏動手,你們要是有膽再動一下,今天我不把你們一個個腿打折,我就不姓趙!”
他語氣凶神惡煞,帶著森森寒意,讓人頭皮發涼。在場有人忽然想起民間關於他家世的傳言,一時間肝膽俱裂,臉色煞白。趙少野不屑地冷哼,一腳踢開酒吧大門,拽住顧陽就走。
顧陽被他拉著,餘光掃了一眼薛洋,對方還在死死盯著他,臉色複雜莫測。他垂下眼,心中無聲地歎息了一聲。
他的媽媽是個貌美的小城女人,年輕的時候被他的爸爸花言巧語的哄騙,一時不察有了小孩,再稀裏糊塗的結了婚。婚後才發現那男人遊手好閑,處處沾花惹草,斷不可托付終生,夫妻日日爭吵不斷,終於有一天,男人偷偷打包了行李,消失在人海中,再也沒有回來。
顧陽和女人一起生活了六年,然後一場大病帶走了她,以及家裏所剩無幾的積蓄。顧陽的舅舅收養了他,養了一段時間,養不了了,轉手把他托付給了另一個親戚,於是顧陽就在一次次的轉手中轉折,徘徊,反複。
等他到了十五歲,他已經前前後後待過七八個人家,這些人無論開始如何,最後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將他送走,他後來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不覺得哪裏值得難過。
現在收養他的人家是一個有錢的姨媽家,有一個和他年歲相近的小兒子,叫薛洋,可能是顧陽名字和相貌上那一絲半點的相似之處勾起了這錙銖必較的女人一絲半點的同情心,讓她難得做了一回慈善,收養了這個流離無定所的孩子,盡管她對他並不好。
平心而論,顧陽不是一個討人厭的孩子,他漸漸長大,容貌端麗,眉目清秀,時常帶著笑容。開朗乖巧,聽話懂事,在學校的成績也很好,可以說並沒有什麽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是姨媽還是不喜歡他,也許是因為他老讓她想到她那個早死的妹妹,也許是因為他搶了薛洋的風頭。在需要替罪羊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把他推了出去。
薛洋醉駕,撞死了一條狗。
這本來算不得什麽大事,但是狗主人的身份複雜,和那條狗感情極深,霹靂的怒火降罪下來。姨媽家的產業都遭了殃,那人不要賠償,隻要一個交代,姨媽一合計,就把顧陽推了出去,說是他開的車。
年齡相近,長相相仿,最好頂罪不過。養了他這麽久,他應該做一點回報。
於是,顧陽就被人帶走了,走的時候,他穿著一身白體恤和黑色長褲,身上隻有三百塊錢,這就是他全部的身家。
他被帶到了一個院子裏,不許他出門一步,除此之外,對方倒也沒怎麽苛待他,一日三餐都會有人送上門來,雖然沒有電腦和網絡,但書房也有很多書可以看,還有一個打掃衛生的阿姨定時上門,雖然她從不說話,但如果是有心的人,想要逃跑,應該是很容易的。
可這對少年來說沒有什麽意義,他像個祭品一樣被送到這裏來,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抵消對方的怒意而不是招來更大的怒火,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如果離開,他也無處可去。
顧陽在長期的流離失所中養成了一種很奇怪的性格,他樂天安命地接受上天對他的全部安排,不反抗,不焦急,也不介意,來就來,走就走,他照樣可以開開心心地過,吃好睡好,過一天是一天。所以他就一直安好地待在那個院子裏,過了整整一個月。
有一天,顧陽看完一本書,算了算時間,發現再過半年,他就十六歲整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見到了楚今夜。
那個下午,顧陽在院子裏讀書,讀的是杜拉斯的《情人》,他讀到:“……她完全意識到這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並且也將是終身脫離自己家庭的開始。從今以後,家裏人再也不應該過問她可能遭遇的一切。就讓人們從他們手裏把她搶走,傷害她,糟蹋她,所有這些他們都再也不應該知道。無論是媽媽還是哥哥,他們全都不應該知道。從此以後,這將是他們的命運……”就看到一輛黑色林肯開進了院裏,車裏走下來一個年輕男人。
那個男人有著一張蒼白而英俊的臉,目光冰冷,身著黑色西裝,他走到顧陽麵前,身後跟著一串無聲無息的黑衣保鏢。
他打量著顧陽,顯然對他健康的臉色有點驚訝,不過一會兒,他就說:“我是楚今夜,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楚今夜是一個很冷漠的人。
他身居高位,沒有親人,生性多疑,不親近任何人,二十多年來唯一在乎的隻有一條叫威廉的狗,在那條狗被薛洋撞死之後,他極少見的勃然大怒,一夜之間就叫姨媽家天翻地覆。
他知道真正撞死狗的人是誰,在對方拿了顧陽來頂替的時候有一種帶著怒意的好笑,他肯定不會放過薛洋,卻也對顧陽這個和薛洋沾親帶故的人沒有好感,所以明知對方是無辜的,他依然生生關了他一個月,今天才來見他。
但是顧陽和他想象中的有點不大一樣。
楚今夜眯起眼打量了他一下,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顧陽。”
”多大了?“
“快滿十六歲。”
“父母在嗎?”
“都沒了。”
顧陽答的很平靜,他的臉上甚至帶著一種淡淡的笑意,這是他的一個習慣,哪怕心情再糟糕,嘴角也會帶著一點笑,叫人看了心裏舒坦。
楚今夜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的狗陪了我十五年。”他對顧陽說:“現在它走了,你沒有地方去,又被送過來,那你就留下來陪我,陪到我不要你為止。不要鬧,不要吵,哪天我不想要你了,就會給你一筆錢,讓你好好的走,你聽懂了嗎?”
顧陽點了點頭。
楚今夜滿意地扯了一下嘴角,他說:“那現在就走吧。”
顧陽將手中的書閉合,放在了桌上,楚今夜問他:“看完了嗎?”
他搖搖頭,男人也沒有再問,他們上了車,一路沉默而安靜地來到了楚家大宅,那是一座很陰沉的宅邸,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管家,楚今夜把顧陽丟給他,說:“打理一下再來見我。”
老管家客客氣氣地帶顧陽去洗浴,待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了準備好的合體衣物,顧陽穿上它們,按照指引去敲響了書房的門。
“進來。”
顧陽推開門,楚今夜坐在一張擺滿公文的書桌前,他抬頭看了一眼顧陽,目光冷漠又銳利,像要一眼看到底。
顧陽依舊站著那裏,帶著一點笑,看到他看過來,他輕輕柔柔地喊:“楚先生好。”
聲音又平又靜,像一片沒有根的浮葉。
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麵上不顯,卻接著說:“沒事,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顧陽點了點頭,帶著一種很乖巧的安靜,楚今夜摸了摸他的頭道:“你好好養著,不要擔心,睡吧。”
顧陽就在他古龍水的香味中沉沉睡著了。
在他身體恢複後,楚今夜果然實現了他的承諾,他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戲骨來教顧陽,教他控製麵部表情,怎麽哭,怎麽笑,再教他台詞基本功,如何把一句話說得婉轉動人聲情並茂。顧陽很用心地去學習,他在這方麵非常有天賦,再加上不懈的努力,不過數月時間,就已經像模像樣。
那天,楚今夜帶了人回來,去觀摩顧陽上課,他站在門口,顧陽並不知情,隻是按著老師的吩咐,一字一句地演繹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