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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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餘拍這個電影的時候,用的是暖光, 素淨的光, 場景布置的很溫馨,整個鏡頭看上去都很幹淨, 氛圍十分靜謐,安詳。
他沒有將重點放在小鎮人的身上, 整個拍攝地點, 大多都是在小小的家中進行, 他人的態度通過聲音的交流來表達。在這樣單一的布景中, 能演的好,是演員的本事。
而當顧陽走進那個小小的,沒有任何突出之處的布景時,好像賦予了它們生命。
他的身上有一種非常古怪詭異的氣質, 他淡淡的笑意, 捉摸不透的眼神,帶著痛意一樣的目光, 吸引著鏡頭, 霸占著銀幕, 讓人的心不知不覺就提了起來。
“action——”
現在在拍的, 是一組洗碗的鏡頭,少年站在水池前,修長白皙的手指拿著碗碟, 擦出一層層泡沫, 他輕輕哼著歌, 是不成調的小曲。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整個畫麵都夢幻的不可思議。
而坐在監視器前的衛餘,卻又一次沉默下來。
怎麽說呢,明明這個畫麵是很美的,很幹淨的,卻能從某些細節上看出不和諧的地方,少年過細的手臂,寬大的衣衫,碗碟破損的邊緣,幾乎擠不出來的洗潔精。這些細節凸顯著他們生活的變化。如果有心人仔細去看,就能覺察。
而顧陽的表現,恰恰說明了這一點。
他的目光,似遊離似不定,神情茫然又天真,像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整體給人的感覺,如同尚未綻放就已經凋零的花朵。
就該是這個樣子。
阿明就該是這個樣子。
痛苦和悲傷,也能成為一種美,因為遺棄而死去的孩子,就像是白骨上開出的花,那樣單薄又脆弱的美麗,在他死亡的那一刻發揮到了極致。
在角落裏靜靜死去的他。
不被人所在意的他。
無人知曉。
也許在死的那一刻,他的臉上還要帶著天真甜美的笑容,像顧陽現在這樣,沉浸在美好的夢裏,不願醒來。
“啦啦……啦啦……”顧陽輕聲哼著小調,一縷黑色發絲從頭上垂了下來,擋住了視線,他用沾滿泡沫的手將發絲別在了耳後,有泡沫粘到了臉上,他想要擦掉,卻越沾越多——他點起一個泡泡,輕輕吹了一下,看著它飄到空中,露出了一點頑皮的笑意,然而下一刻,泡泡就在空中破碎了。
與此同時,有什麽東西,也在少年身上破碎了,他盯著空中看了很久很久,久的衛餘以為他要流下淚來——但是沒有,他沉默地,安靜地垂下了眼,露出了一個笑容。
“嘶……”發出聲音的是副導演,他站在監視器前,神情複雜地盯著顧陽的臉,說道:“我有點瘮得慌。”
衛餘沒說話。
副導演繼續說:“不是說他演的不好,是他演的太好了,都讓我感到不對勁了,這小孩……就像是真的阿明一樣。”
“不是像。”衛餘終於開口說:“他就是。”
“是啊,所以我很奇怪。”副導演說:“畫麵很好——很漂亮,節奏也把握的很好,是你想要的那種效果,我也知道,這部電影一定能拍的特別棒,我就是覺得——他才多大?聽說和楚家那位爺也很有關係吧?那生活環境肯定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他怎麽就——就能把這個角色吃的這麽透呢?”
就像是親身經曆過一樣。
“衛導,不瞞你說,我之前是對流浪兒童沒什麽感覺的,就是知道,也沒別的了,可我看著他,就不一樣。特別是他看鏡頭的時候,那雙眼睛,我大半夜都睡不著覺,就像是我欠了他什麽東西一樣……”他喘了口氣,繼續說:“我非得,非得做點什麽才安心,你懂不懂這種感覺?我今天早上就給慈善組織捐了錢,哦,組裏這麽做的不止我一個。”
衛餘偏過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我的目的就算是達成一半了,等這部電影上映之後,全國都要去捐錢。”
好的電影,就該產生這種力量。
他的大話,副導演是聽慣了的,這次卻沒反駁,他說:“美工那幾個,說已經想好了海報的創意了,就上他半張臉,把那雙眼睛放在中央,畫麵不要太亮了,暗一點,一定會很有張力。”
他沒有用“好看”這個詞,而用的是“張力”。
衛餘點點頭,算是同意了,他喊了停,這段戲就拍完了,今天也該收工了。
顧陽從布景裏走出來,他的臉上是空白的,看上去和戲中沒什麽兩樣,衛餘親自走到他麵前,問:“還好嗎?”
他說話的時候,刻意盯著少年的眼睛看,看到他的眼神有些遊離,麵上不顯,心裏卻是一沉,果不其然,他聽到顧陽說:“沒事……謝謝衛導,我今天可以單獨留下來嗎?”
這是顧陽最近不斷重複提出的要求,等劇組收工以後,他總要一個人留下來,說是體驗角色,但距場工給衛餘的報告,他完全就是待在布景中,一晚上都不回酒店!
不睡覺,不怎麽和他人交流,吃飯都吃得很少,進劇組的短短時間,他已經瘦的不需要化妝就可以本色出演瘦骨嶙峋了。
演繹技法的派別分類中,有一種叫體驗派,就是將自己和角色完全融為一體。好處是演的生動形象,不好的地方是,演員很難從這個角色中脫離出來。
衛餘很看好顧陽,私下也很欣賞他,這是其一,其二,他固然想要一部好的電影,卻也沒有想過要為此毀了一個天才的演員。
在他看來,顧陽現在已經不是融不融得進角色的問題了,他是有點出不來了!
這要是真出了岔子,那第一個不放過他的就是楚今夜,衛餘還不老,還有大把人生可以享受,不想為此真和世界拜拜。所以他當下不顯,放走顧陽後立刻給楚今夜打電話:你家的小孩有點太努力了,我勸不動,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先不提楚今夜接到電話後是怎樣的暴怒,顧陽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關上了片場的燈,抱膝坐在了布景中。
他的狀態其實沒有衛餘擔心的那樣差,他隻是想要一個人靜一靜。
阿明。
從他飾演這個孩子開始,他就不受控製地想起了過往的事。
父親的事,母親的事,被拋棄的事,寄人籬下的事。
這些事,他想的越多,和這個角色就融入的越深。在一個個漆黑的夜裏,他能安靜地審視自己,安慰自己。
顧陽是這樣的性格,有時平靜的有些可怕,就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要哭也是一個人無聲地哭,把眼淚默默地擦幹淨了再出去,何況他也沒有想哭。隻是有些恍惚,有些寂寥,有些被過去所耽擱。
他抱緊了自己,忽然覺得有點冷,冷與痛楚環繞著他,讓他的耳邊出現了幻覺。
“……顧陽。”
顧陽覺得自己真的是幻聽了,他茫然地抬起頭,對上男人熟悉的麵龐,英俊的五官帶著薄怒。他茫茫然地道:“……楚先生?您為什麽會來?”
是幻覺嗎?不,不是的,是真的人!意識到了這一點,少年一下就被驚醒了!
“我要是不來,你要把自己糟蹋成什麽樣子!”楚今夜的聲音難得高了起來,這是他生氣到極點的證明:“這就是你和我說的很好?張賀給你安排的助理為什麽不通知我?”
“……!不是他的錯,是我讓他不要說的。”顧陽下意識站了起來,辯解道:“我……我隻是……隻是在揣摩角色……不想給你添麻煩……”
楚今夜眯起眼睛看他,少年尖尖的下巴,凸顯的鎖骨都映入他的眼中,他冷笑一聲,放輕了聲音道:“揣摩角色就要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嗯?不是你的問題,那肯定就是衛餘的問題了,好啊,我把人往他這裏送,他卻偏偏要故意折騰你,那我也不用客氣了,這部電影也不用拍了。”
“楚先生!”顧陽被嚇的不清,他一下抓住男人的手臂,話語都語無倫次起來:“不是衛導的問題……是我的問題……請不要這樣,大家都為了這部電影付出了很多……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楚今夜一直等他把話說完,急的滿臉紅暈,確定自己的話起到了威懾作用,才淡淡地道:“那你必須把身體養好,每天按時吃飯睡覺,不準再在這裏待一晚上。”
顧陽立刻答應了,連話都不敢多說,他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發現已經很晚了,不由為自己耽誤了監護人入睡感到愧疚萬分,耳朵都要垂拉下來了。
“……這麽晚了,楚先生你……也不好回去吧?”
“是啊。”楚今夜理了一下衣袖,不動聲色地道:“去酒店,我和你一起睡。”
與其說,他是相信顧陽可以演好,不如說,他是相信自己的眼力,和自己的剪輯能力。
衛餘對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他也有這個資格。
一個好的導演,能發掘演員的內在潛力,也能以巧妙的手法彌補他的不足。當年,他能將一代花瓶調、教成柏林影後,主要就是歸功於他的導演才華。
所以,其他人對顧陽不看好,衛餘本身是無所謂的,自己人知道自己事,隻要顧陽能發揮出《渭河戰》裏那個水準,他就能哢哢哢給他剪出個神作來。
這就是天才的傲慢和能力。
出於這種心態,在讓顧陽上去演時,衛餘其實沒有抱有很大的期望,他隻是想看看顧陽到底準備的怎麽樣,是個什麽路子,他就能知道該怎樣更好的挖掘他。
表情豐富,就把鏡頭集中在臉上。
肢體語言出彩,就拍全身,多做動作。
在調/教演員這方麵,衛餘可以說是輕車路熟,他手下經過的木頭樁子大花瓶不知幾多,一個個都是罵聲滿滿地來,讚譽滿滿地走,沒道理碰上個真會演戲有靈氣的還教不好了。
可他在看到顧陽在監視器中呈現出的麵孔時,頭一次感到了一絲空白。
鏡頭中的人,和現實中的人並不一樣,任何一個小小的動作都會被放大無數倍,在大銀幕上,一個眼神,一個回眸,都足以被銘記回味無數次。那些電視劇出身的演員,往往會控製不住自己,表演的過了火。所以真正能演好電影的,起碼在鏡頭裏,要不讓人出戲。
顧陽的臉在鏡頭中放大,他的臉型不需要矯正就極為端正,而且非常小,頭身比近乎完美,是上鏡最需要的硬件,演員與生俱來的天賦。衛餘本來應該在心中暗暗讚歎的,可他的注意力卻被吸走了,被少年的眼睛吸走了。
那雙眼睛,那樣大,那樣細膩,不講理地霸占著他的視線。
明明還什麽都沒有發生,卻好像已經說盡了一切。
當顧陽開口說話的時候,衛餘就知道,完了。
“我的母親和父親,很早就離了婚,那是一個下午,父親離開了我們,再也沒有回來過。”
少年的聲音很靜,很清晰,語速恰到好處,不算慢也不算快,可每一個吐字中,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很好聽,很想聽。
“我不知道他們是為什麽離婚,也不知道大人是怎麽想的,也許是有一天,他做了夢,夢見遠方有夢,於是他醒了,走了。”
這段獨白,他念的很慢,衛餘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他的眼睛上,怎麽可以有那樣漂亮的眼睛,那是真的會說話的,裏麵傳遞出來一種淡淡的疼。是的,你光是看著他,你就感到了疼。
“那一年,我六歲,現在,我十三歲。”
顧陽垂下了眼,衛餘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可他繼而發現自己放鬆的太早了,少年雪白的臉,烏黑的頭發,微聳的肩膀,恰到好處地構成了一副畫,他立刻拉遠鏡頭——沒錯,這就是一副畫,是一件藝術品。
“我長大了。”
伴隨著一聲歎息般的話語,少年又抬起了頭,漠然地注視著前方,他的神情是如此的古怪,明明沒有多餘的動作,表情,卻偏偏讓人覺得奇怪,那雙眼睛如同兩個黑色的漩渦,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過去。
“cut——”
衛餘立刻喊出了聲,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喊了,他顧不得詢問的副導演,將剛剛的鏡頭調出來,反反複複地看了幾遍,越看,越是明白,他剛剛的想法成真了。
在剛剛不到兩分鍾的表演裏,顧陽的表現堪稱完美,他竟然——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剪切的地方!
他有微表情嗎?他有小動作嗎?這些應該是要分析的,卻不是關注的重點了。當你對上他那雙眼睛,什麽都不是重點了,他就是那種帶有魔力的演員,這種魔力,在《渭河戰》的時候還隻是堪堪露出冰山一角,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阿明是個怎樣的角色?這個問題,衛餘不是沒有想過,不過他更期待演員的演繹,演繹之後,能通過後期處理使得這個角色和導演的意見逐步吻合。可是,他現在卻覺得,他麵前坐著的,就是活生生的阿明!
——那個十三歲就死去的孩子,就該是這個樣子。
鏡頭裏,顧陽輕輕抬起眼睛,朝他看過來,衛餘無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那真是毛骨悚然從腳底炸起到發絲。對方明明沒有什麽大的動作,麵容蒼白略帶憔悴,衣服也談不上精致好看,可他媽的,他竟然——竟然覺得美!
沒錯,當這個少年走進布景,站在燈光下,他就像是一件藝術品,是如此的美,這種古怪又奇異的美感,從鏡頭的每一個角落迸發,他很憔悴,他不好看,他虛弱蒼白,還有點邋遢,可真是美,美的不可思議。
他才多大?
他才上鏡幾次?
衛餘在這一刻,終於感受到了旁人麵對他時的感受,有一個天才,就在你麵前,打破了你一直以來自信的常規,讓你無話可說又不得不心悅誠服。
他定了定神,揮手示意顧陽過來,問他:“你為什麽要聳一下肩。”
“我覺得那樣比較好看。”
這是對的,在視覺構圖上,確實是如此,衛餘心情複雜,他確定了,這個孩子,有一種對美極強的捕捉力。
“你等下,把頭再朝左偏一點,對,就是這樣。”
他示意燈光師,將光再調暖一個度,顯得場景更加迷幻了起來。然後對顧陽說:“演得很好,繼續保持。”
顧陽點點頭,他並不知道,從衛餘口裏聽到這句話有多難,他從進入角色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一個人的世界,旁人的話語似乎隔著很遠。
他又慢慢走回布景,陳嬌飾演的長女走了進來,看見妹妹,少年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個笑,也笑的很是好看,起碼那一刻,衛餘的視線無法從他臉上移開,分明陳嬌是個可愛的,漂漂亮亮的小女孩,但她和顧陽位於同一個場景的時候,她就自動被虛化了,變成了背景裏的一部分,人們的目光,就是會莫名其妙地集中在他身上。
他長的好看嗎?
他笑的開心嗎?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神秘的感覺,牽引著你,讓你將片子往下看,他的指尖,眼角,都在告訴你,這有故事。
一個耐人尋味的故事。
衛餘盯著顧陽,心中忽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念頭:也許這次,不止一個影帝。
這就是明明白白的關心了。楚今夜也沒有想到,他會對顧陽在乎到這個地步,楚家的教育一直是玉不琢不成器,再大的難關都要咬著牙挺過去。他對自己這樣苛刻,對他人也是一樣,可顧陽,楚今夜總怕他受傷,受委屈。聽到了一點不對就趕緊打電話來問,完全不像他的作風。
他有沒有被打擊到?有沒有害怕?光是這樣的念頭冒出來一點,楚今夜都不能安心,他打過電話,聽著顧陽歡快活潑的聲音,心才慢慢安穩下來。
顧陽說:“挺好的,崔前輩很照顧我,演戲也很有趣,謝謝你關心我,楚先生,我很想你。”
猝不及防被表白了一臉的楚今夜:“……”
顧陽頓了頓,很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太直接了,我昨天晚上做夢還夢到你了,在和我一起吃飯,你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這番話,對顧陽來說,隻是很純粹地在表達對家人的思念,他本來就是個溫柔開朗的孩子,接受了別人的關心,就會想方設法地還回去。可在楚今夜耳中,就不可避免地有了另一層意思。
他握住手機的手緊了緊,啞聲道:“我很好……陽陽,你在想我嗎?”
顧陽說:“很想呀,不過沒事,還有半個多月我的戲份就要拍完了,到時候我就回來看你啦。”
楚今夜默然,心中卻作出了一個決定,他說:“好,我知道了,你好好演戲,有什麽不習慣的,一定要告訴我。”
過了幾天,顧陽和趙少野又迎來了一場對手戲,這場戲裏的成河戳穿了公孫瑜的身份,公孫瑜深知大事不妙,奮不顧身地撲上去和成河打了起來。兩個年輕的男孩子扭打在一塊,場麵十分激烈,趙少野是練過的,無論怎麽放輕力道還是免不了有些勁道。顧陽為了學好武打戲,也是認認真真地上陣,幾次排練下來,兩人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趙少野一腳踢到顧陽身上,表情十分狠辣:“公孫瑜,你敢對我動手?”
顧陽喘著氣,不甘地抬起頭,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他對著趙少野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趙少野勃然大怒!直接一拳打了過去,顧陽一手握住他的拳頭,把他使勁兒往下扯,兩具年輕的身軀像是兩條互相撕咬的蛇一樣糾纏在一起,從會場的這一頭滾到那一頭,身上灰塵仆仆,草屑碎石沾了一身。可他們的眼神都是黑亮的,惡狠狠的,帶著要咬死對方的恨意。
“好!”王鶴鬆忍不住讚了一聲,心道這次真是挖到寶了,顧陽就算了,趙少野這個偶像歌手也這麽入戲,誰說關係戶就不會演戲,這是他有眼光啊!
他正準備走過去誇他們兩句,這時他的副導跑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王鶴鬆聽了,臉色頓時一變。
“顧陽,過來一下。”
顧陽剛剛從地上起身,就聽到王鶴鬆喊他,他走過去問:“導演,有什麽事情嗎?”
王鶴鬆笑嗬嗬地說:“你家裏人來看你了,你去看看吧。”
顧陽聞言,不敢置信地眨了一下眼,接著衣服也不換,飛快地跑出了片場。他剛剛跑了幾步路,就看到楚今夜靠在車上,抽著煙,盯著他看。
顧陽立刻跑過去,很開心地說:“楚先生,你怎麽來了?”
楚今夜把煙扔掉,抱住顧陽,說:“我路過這裏,就來看看你。”
他頓了頓,接著問道:“剛剛那個和你一起演戲的,是趙家的孩子?”
顧陽沒想到自己剛剛那麽丟臉的一幕都被看到了,臉立刻紅了起來,說:“是的,他叫趙少野,和我住一個宿舍,人很好的。”說完這句話後,他敏感地覺察到男人似乎不太高興,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
楚今夜停了一下,腦中還回憶著兩個少年糾纏在一起的身影,像兩隻親密而凶狠的小獸。他麵上依然平靜,對顧陽說:“你接下來還有戲嗎?要不要去洗個澡?”
顧陽啊了一聲,也覺得髒兮兮的不像話,就說:“那我們回宿舍吧,今天沒有我的戲了。”
趙少野的戲還沒有拍完,宿舍裏就沒有其他人,顧陽帶楚今夜進去,讓他坐一會兒,自己快速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出來。
他出來的時候,臉頰被熱氣熏得紅彤彤的,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肩上,穿著一件開口很大的黑色襯衫,顯得纖細白皙。楚今夜坐著看他,眸色就深了,說:“怎麽不把頭發弄幹了再出來。”
顧陽沒在意,笑著說:“現在天氣熱,一會兒就幹了。楚先生你把紅花油遞給我一下,我上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