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浮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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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覺得馮梓的點子尚可,長公主相當強勢地要求刺史李豐按照馮梓的建議去救災。又命令福州城內的軍隊中選出水性好的軍士參與救災。
天黑之後,在救災的木排便已出城有兩百多具。大風已是停歇,雨也停了,看著救災隊伍出城的百姓都說這是老天垂憐。
雖然老天未必有情,但這天氣確實讓救災事宜更方便開展一些,也讓救災人員更安全一些。
一整夜都沒下雨。經略使和福州州府、閩縣縣府卻是分派人手連夜去救人。他們優先去那些可能被水淹的村莊附近尋找幸存災民。
到下半夜,不時有災民被木排送回福州城。
福州城內南北呈現兩種不同的態勢情狀。
若從天上看,城南一片漆黑,而城北則是燈火通明。
不管是富戶還是普通百姓。城北的屋子都在接納災民。
長公主已經通喻全城,此時救濟一個災民,可得錢二十文,救濟三百名災民以上的,可以免商稅一年。不管救助多少災民都可以得“仁善之家”的小牌匾,牌匾中注明該戶人家救助了多少人。
在此時接濟災民能得錢又能得名。除非是實在無力接濟的,不然誰不願意幫助幾個災民?
但是官府也明文禁止從救濟的災民中買賣人口。
同時還規定,若有欺淩災民的或災民不感恩反而為禍的,罪加三等。
白家別院也接納了一些災民。不過白家別院的地勢本來就不算太高,隻有幾件房子可以供災民安身,所以隻接納了四十來個城中的災民。
官府的救災措施,比馮梓想的那些要完善得多。打聽到這些,他也沒想著再去出風頭。
或許是救災方麵官府顯得還算盡心盡力,災民也能有吃的,城中氣氛雖然凝重,但也沒有發生大的動亂。
如此過了一夜,到了白天洪水依然沒能退去,救災的木排依然進出福州城。府中下人去探得消息回來,說是福州附近村落中被找到的村民都直接送來福州。較遠的,都送到就近的高處暫時安身。
推木排的軍士雖然輪流出動但依然疲憊不堪。城中災民中已經有人主動要求去救人。
城裏雖然還是一派平靜,但也是人心惶惶。馮梓也沒心情外出,隻是偶爾問一下外麵的情況。
到了日落時分,城中積水終於開始慢慢退去。然而也是退得極慢,到了風後的第三天,因為經常有大雨,福州城南門還有過膝的積水,一些村子依然被完全淹沒。出去尋災民的人出去回來,能帶回來的人已是極少。
又過了一日,城外的大水也終於退去。隻是城裏城外都是一片狼藉。城內大量房屋被倒塌,數以千級災民無家可歸。而城外,大量樹木被吹到。大水浸泡後到處泥濘。南邊的村落更加是變成平地。
這次台風給福州帶來的損失不可謂不重。
水退了之後,白素素就派人去探路,看去長壽縣的路通了沒。若是通了,她就打算返回長壽縣。
馮梓也是打算要回去的。在福州到處是哭聲,他也受不了。
到如今沒能找到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福州境內,這次恐怕是不少人家要掛白。
便是城中居民不少房屋倒塌的,也是哭聲一片。
不過在馮梓看來,沒有出現疫病已經是僥幸。
馮梓在最初捐出了幾千貫之後,在水退之後又捐出五千貫。這錢他提出希望由長公主掌握。
白府探路的已經回來,說是雖然道路泥濘,道路卻是通了。府中已經是準備著要回長壽鄉。
而白素素則是派人去請了玄靜觀主。
“明日等玄靜觀主來了,我們便回去。”白素素如此與他說。
馮梓知道她是還掛心著馮家九姑娘的事,便點頭說:“此事麻煩你了。”
第二天,玄靜觀主來了,但福州城卻遇到了麻煩。難民來了。福州城雖然沒有關閉城門,城中難民隨處可見。福州已經緊急向附近州縣調來米糧救濟災民。
這還是因為附近州縣也同屬於長樂經略使管轄內,而長樂經略使又是長樂長公主。那些州縣也不敢在此時不顧長公主的命令,福州才能從其他受災不重的州縣調來糧食。
福州開倉賑災。讓災民多了一條活路。但是有一批災民卻被軍隊擋在城門之外。原來他們並非是普通百姓,而是常年在海中生活的人。他們被稱為浮戶。
對於這些浮戶,福州官員和柳恒態度不同。刺史李豐堅持不能讓他們進城。
他的理由很簡單:“浮戶乃是前朝遺民,其也不承認為我大齊子民。常年累月在海上漂泊,未服王化。若是讓其入城,定會擾亂城中秩序。城中災民數萬,一旦被有心人挑動,民心躁動之下,一旦生變後果不堪設想。”
總之就是說浮戶從沒交稅,朝廷也無需管他們死活。
柳恒卻有不同的意見:“浮戶雖然未服王化,卻未必不可教化。且我大齊已經立國八十餘年,浮戶也已經過了數代。如今其因船隻被毀,上岸請求入城避難,正是將其收編入戶的好機會。”
李豐卻始終堅持不能讓他們入城,而且理由相當有道理:“如今災民眾多,本州居民尚且難以救濟,在讓浮戶入城,救災恐怕力所不及。”
兩人爭吵不休,長公主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福州因為糧倉儲糧被淹了個七七八八,這次受災的災民已經超過一萬五千戶,占全福州戶數三分之一。所以福州不得不向其它州借糧。
這些災民不僅僅要供他們吃,還要為他們來年的生產提供種子。福州的救災複產壓力確實很大。
長公主問道:“城外浮戶有多少人?”
那些浮戶,被軍隊包圍著,柳恒最是清楚:“陸續來了三千餘人。”
“三千餘人。數量也不多,如今他們可安穩?”
“下官已使人施粥,且浮戶多是婦孺,並未見躁動。”
長公主聽說都是婦孺,便說:“既然如此,便讓……”
李豐聽她如此說,連忙打斷說:“長公主,萬萬不可。”
長公主帶著惱怒:“有何不可?”
“長公主有所不知。浮戶多集中福州、泉州沿海。人數恐不下數萬。如今來的隻是部分婦孺。這次颶風,浮戶定然是受災嚴重,才會有這樣送婦孺來求救。若是收容他們,其餘浮戶定然一擁而至。到時又當何如?”
長公主也為難了,如今福州城內已經人滿為患不堪重負,如果是再來幾萬人,確實難以承受。
柳恒卻說:“福州無法獨立承擔,可名泉州亦開成接納,便可分流。”
“便隻接納部分。災後我等如何安置?浮戶無田無地,若是不妥善安置,恐會變成亂民。下官以為,當將其驅回海中。”
“難不成任其自生自滅?浮戶雖未入我大齊戶籍。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民均是聖上子民,我等朝廷命官,又怎可棄之不顧。”柳恒憤然說。“如今福州人口不多,多有空地可供開墾。如實能提供工具種子,可劃出安置位置,令其聚居開荒。如此便能將其納入戶籍。如此便也多了納糧戶。”
李豐卻不管這些,他隻知如今福州已經無力賑災。長公主下達的賑災指令已經讓福州欠下數年方能還清的債。這些他都不在意。因為他自己被皇帝訓斥,他任期將滿。下一任是不可能在留在福州了。那些債當然就會留給下一任。
然而如今福州若是再來災民,確是要他費心費力安置,便是將浮戶收成民戶,那也是為下一任作嫁衣裳。福州災民他不管有損他官聲,但這些浮戶卻非福州之民,是賤民。收容這些人,朝廷未必讚賞,相反可能會斥責。他如何肯做那等費力不討好之事?
不過這話他當然是不能當麵說的:“浮戶乃是聖祖貶斥之賤民。不可與平民混居。若要收容,當提請聖上裁定。”
長公主這是也難辦了。她確實想多救人。而且將浮戶納入管理,對大齊利大於弊。隻是事關聖祖皇帝。她作為皇家之人,更加是不能違背。
而柳恒這時也想不到好辦法。賤民者,就算是最普通的百姓也羞於與之為伍。這是數十年來的隔閡。
如今福州救災物資本就不敷使用,若是因為救助這些浮戶讓福州城內人心動蕩,確實得不償失。
李豐看柳恒無言以對,心底正暗暗得意。
卻聽柳恒沉默了一陣說:“長公主,何不請馮先生前來商議。馮先生多有奇思妙想,說不定能有兩全之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