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阮絮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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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間,阮絮殘害奴婢,茹毛飲血的事便傳遍全城,弄得她身敗名裂,梁太君最重名聲,告誡阮風亭不能再繼續留著這個女兒,否則便是一樁家醜,敗壞門風。

    阮風亭不得不厚著老臉,主動向朝中家中有子的同僚示好提親,可惜凡舉高門繡戶,誰會願意娶一個心術不正的惡女為媳,問了一圈,左相的麵子也掛不住了,竟考慮將阮絮嫁給商賈為妻,彼時商人雖財產豐厚,但地位低下,一向是不敢高攀官家的,何況是阮風亭這樣的大員,雖然阮絮臭名昭著,倒也願意求娶。

    萬氏母女聽聞,不免又是一番痛哭,丞相嫡女下嫁銅臭商賈,簡直是讓人不齒,且不說別人笑話,萬氏就算在娘家也抬不起頭來。

    母女倆一商議,覺得朝中隻玄洛手中握著百官把柄,若玄洛出麵,或許還有希望,於是雙雙跑去找阮酥。

    萬氏一開口,滿嘴都是骨肉至親,身為姐姐照拂妹子也是應該,阮酥此時正在對比《百草集》研究玄洛給的藥方,聞言也不禁失笑。

    多麽厚顏無恥的母女啊!饒是這般交惡,在事關自己利益時,竟然還能厚著臉皮跑來要求她做這做那。

    她想起前世自己出了阮府後,有一次印墨寒染上惡疾,大夫說需要上好人參調養,而她手上銀錢完全不足以購得一錢人參,逼上絕路的她為了印墨寒,跪在萬氏麵前求她借二兩人參,萬氏撥著茶蓋,懶洋洋地道“你妹妹每晚都有喝參湯的習慣,我實在勻不出來給你”。

    “母親,師兄公務繁忙,我豈有為這種小事去叨擾他的道理?商賈之家雖然俗氣些,但榮華富貴是不缺的,妹妹嫁過去,倒也不委屈。”

    萬氏母女氣得鼻子都歪了,但也拿她無法,阮琦見妹妹落得這般境地,哪裏看得過去,誓要為妹妹尋一門官家親事,冷眼尋了半日,相中自己在翰林院的一名待詔同僚羅欽,此人出身苦寒,也是今年春闈上的榜,為人唯唯諾諾,又畏懼相府權勢,縱然心裏百般不願,也隻得應了。

    在阮琦的安排下,阮絮隔著簾子見了羅欽一麵,隻覺此人又瘦又寡,行為舉止也上不得台麵,戰戰兢兢,哪裏比得上大表哥等世家公子風度,很是不滿意,加之不過是名小小的待詔,更是萬般嫌棄,回屋便開始淌眼抹淚。

    萬氏也知道女兒心中委屈,可矮子裏頭拔將軍,總比嫁給商人好得多,於是溫言勸道

    “這羅欽好歹有官職傍身,官階雖卑微,但有你父親、你舅舅在,遲早也要晉升,到時候,你還愁沒有誥命做嗎?”

    阮絮想想也有道理,這才勉強應允。

    羅欽人窮,連聘禮也拿不出像樣的,萬氏為了撐麵子,隻得悄悄將自己的體己運出去,裝裹好讓羅欽帶人從正門抬進來。

    阮酥心裏清清楚楚,於是陪梁太君去看聘禮時,故意撚起一隻鐲子,似笑非笑道。

    “妹夫真是用心,這絳紋玉的鐲子極其罕見,放眼京城,我就隻見母親戴過,想必你也尋得辛苦得很吧?”

    下人不免背地一陣譏笑,羅欽當場漲紅了臉,阮絮更是咬牙切齒。

    因為不光彩,阮家倉促挑了個日子,便把阮絮嫁了過去。擺酒那一夜,阮酥心情格外舒暢,破例多喝了幾杯,回去時,興致來了,便繞道去櫻花林散步,比起春景爛漫時的花團錦簇,現在一片蔥綠雖失了幾分旖旎,卻也帶著勃勃生機,阮酥扶著一根樹幹站定,聯係前世今生,唇角不由慢慢勾起。

    “師妹看起來心情不錯,是發生了什麽好事也說給為兄聽聽?”

    比酒還要綿醇的聲音入耳動心,輕輕滑過耳廓,如碧波漣漪,一圈圈在心尖蕩漾成詩。

    都沒有回頭,阮酥的聲音透著一絲笑意。

    “家妹大喜,做姐姐的自然高興,師兄您說是不是?”

    “是或者不是。”

    頭頂上突然伸來一隻手,骨節分明,阮酥一驚,條件反射往後閃身,那漂亮的指節便和著夏日涼風一下穿過了她的發,定格在空中。

    “師兄請自重!”

    笑意驟失,阮酥聲音冷冰冰響起。她十分不喜旁人觸碰,特別是玄洛這樣敵友難分的危險分子!

    看著她戒備警惕的目光,玄洛啞然失笑,見女子目光變得淩冽,終於收起笑意。

    “是為兄逾越了,情不自禁……以後會注意的。”

    這沒頭沒腦的話語,根本沒有半點道歉的誠懇!阮酥也懶得計較。

    “走了。”

    話雖是朝遠處的知秋與寶笙,卻是對著玄咯說的。知秋二人被頡英,皓芳二人攔住,沒有玄洛的吩咐,她二人自然無法脫身。

    果然玄洛沒有半點反應,他看了阮酥一眼,靜靜折斷一截櫻枝。

    “師妹就這樣憎惡為兄?不過作為兄長,師妹還是要提醒你一句。”

    “提醒什麽?”

    阮酥也知道他大晚從喜宴上脫身,故意避開眾人來與她相見自然不會隻是為了和自己開玩笑,聽玄洛終於轉到正題,不由也多了幾分興趣。

    “長兄未娶,長姐未嫁,府中二小姐卻倉促成婚,阮府也算禮儀之家,師妹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呢?”

    嗬,揣著明白裝糊塗。

    “阮酥以為這點小事不會瞞過九卿大人的眼睛,師兄何苦還拿我說笑。”

    今日阮絮婚禮雖刻意低調,然因其處在風口浪尖,反而惹人注目,想必過幾日的朝會上會有彈劾阮風亭的帖子,不過那又如何呢?

    見眼前女子不但沒半絲慌亂,還不急不緩,玄洛眸中閃過玩味。

    “阮絮能有今日,師妹功不可沒……”

    阮酥驀然回神,卻見玄咯似笑非笑繼續。

    “為兄越來越好奇,師妹到底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師兄何必在乎,況且,若沒有師兄你順水推舟,此番局麵隻憑我一人自然不成!”

    犀利如刀的眼神對上那淡若無謂的神情,都沒有半點波瀾便了無生趣生生分開!阮酥心內一沉,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然則玄洛步步緊逼到底又意欲如何?想摸清她的底細,最終更加自如被其所用?

    “我與大人不過因緣巧合萍水相逢!阮酥不會擋大人的道,深閨婦人那點小心思,想必大人也看不上;若說非要有什麽,大概便是短暫交匯間利益驅使,各取所需吧!”

    話語錚錚,看著眼前人肅然的麵容,玄洛愣了一秒隨即大笑。

    “好一個利益驅使,各取所需!不過師妹不要忘了,你我師出同門,今後你無論身在何處,這辨機弟子的身份卻永不會消失。”

    阮酥抿緊嘴唇,臉色變幻,怎麽她越要撇開關係,可他卻越要沾上來!

    “阮酥謝過大人,那枚玉佩……”

    一根手指封住她的唇。“我送出的東西,斷沒有再要回的道理!你若是不喜,也不必為難寶笙,隨意丟了便是!話說那隻狗兒,你似乎還沒有給它取名字?”

    當日他突然登門送狗,便也是側麵表明與自己一條心,阮絮之事若她不提,他也不會參和……阮酥心內複雜,所謂拿人手軟,幾番欠他人情,語氣不免也軟和下來。

    “我也不知取個什麽,不若請大人給它賜個名吧。”

    玄洛略一沉吟。

    “我初次見你時你寒症突發,隻望它能帶給你平安喜樂,便叫安樂吧。”

    玄洛語氣真摯,阮酥一時錯愕,心底什麽東西小小觸動了一下,她以為自己心腸已經冷硬至極,然則在對麵人的注視下還是不爭氣地小小心軟了。

    有些人看似真心實乃假意;而眼前人這番陰晴不定,捉摸不透,實則又是……

    發現她迷惘的樣子,玄洛失笑,卻也不說話,兩個人靜默站著,直到風起蓮波蕩,那聲好聽的男聲才淡淡在耳邊再次響起。

    “天涼了,快回去吧。”

    阮府內院,阮風亭與萬氏作為女方父母自然不能去送嫁,從阮琦處得知新房的簡陋,再想到迎親時女婿的萎縮與寒酸,萬氏連哭了好幾場,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雙眼紅腫。阮風亭苦勸不住,終於不耐煩放下狠話。

    “哭什麽,看不上羅欽你怎麽不自己去尋?你娘家幾位內侄不是還沒有婚配嗎?當初怎麽不去那邊想想辦法?”

    提起娘家,萬氏更是氣悶。

    之前父親出麵請了玉皇閣的安溪道長來做法事,結果非但沒有成,還狠狠得罪了安溪,娘家人暗地裏不知取笑了她多少回,連個小小的後宅都管不好,實在蠢笨如豬,攪得她都不大樂意登門!如今阮絮又出事,可是為了女兒前程,萬氏思慮再三還是厚著臉皮備上禮物回了娘家。然而等自己方說明來意,幾個嫂嫂俱是變了顏色,就連和自己一母所出的庶弟也不肯出手相幫,萬氏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說出來再讓女兒傷心,便默默把這事給掩下去了……

    可是她最是嘴巴上不吃虧的,當即挺起腰板。

    “幾個侄兒的婚事還不是由父親和兄長們做主,我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如何說得上話,倒是你,怎麽不去找父親他們提?”

    阮風亭一聽火冒三丈,把手中的杯子重重往地上一砸。

    “你以為我沒有提嗎?旁人還好,你父親一家我才開了個頭,便立即回拒,一點都不看中親戚顏麵,還和旁人說什麽阮家真是什麽貨色都想給虎賁將軍家塞,害我被同僚恥笑!”

    萬氏張大嘴巴,阮風亭已是越說越氣,拂袖而去,自去姨娘處找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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