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贈梳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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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送的自是極好的,隻是師妹的梳子已經太多……所以……”

    阮酥側身避開,總算與玄洛拉開了距離,思緒飄得極遠。

    玄洛當日所送的禮物是一把黃楊木做成的木梳,上麵雕著纏絲花的圖騰,這樣的梳子便是尋常百姓也用得起,用料和款式都極其普通,隻一眼卻讓阮酥心口亂跳。

    “梳盡三千青絲,與卿白頭偕老,酥兒你可願意成為我的妻?”

    尤記當年,她和印墨寒的定情信物也是一把黃楊木梳。接發同心,以梳為禮,中原男女曆來有送梳子私訂終身的傳統,那把梳子雖不名貴,阮酥卻尤為珍愛。

    兩人成親後,印墨寒為了替她治好天生的白發,不僅請名醫為阮酥調製了玉容膏,更親力親為為她尋找偏方,送她無數禮物,其中梳子最多。然而無論是名貴如鑲金嵌玉、玳瑁精製、翡翠雕琢;還是稀奇如南蠻產的犀牛角、天山生的雪蓮莖……都無法取代最初的這把在阮酥心中的地位。已然兩世,那把梳子的摸樣卻已如烙印一般深深燙在心頭,揮之不去,雖然與玄洛送的雕刻紋路有些區別,然而兩度重疊,阮酥隻覺得萬分嘲諷。

    什麽梳出個金玉良緣、子孫滿堂;卻隻見一世孽緣,絕愛斷腸!

    “你不喜歡?”

    手中的發絲生生被抽離,玄洛當然看出了阮酥的心不在焉,還未等她回答,卻又自言自語道。

    “當然,比起印墨寒在蓉城送你的玉佛,這把梳子卻不值幾個錢。”

    一句話準確地道出了地點事件,而且又是牽扯出另外那個人!最為莫名其妙的是,玄洛的語氣中竟然透著隱隱怒氣。

    好端端的生什麽氣?阮酥簡直難以理解,況且她也很生氣!

    “你今日好生奇怪!”

    玄洛靜靜看著眼前麵色微瘟的女子,淩厲神色逐漸淡弱,目中的焦距似有些渙散,終於,他移開眸子。

    “……或許吧。”

    馬車終在離無為寺山門半裏遠的地方停下。大年初一照例皇室禮佛,所以寺裏閉門謝客,然而畢竟佛主普度眾生,年初二開始,寺廟便向普通百姓開放,為了討個好彩頭,很多百姓天不亮便早早出發,而更有敏銳的商販也在山門沿線擺攤設點,長此以往便形成一處廟會,不過太陽才越過枝頭,便已人群熙攘,水泄不通。

    自方才兩人冷場後,阮酥與玄洛皆是一路無話,到了目的地玄洛先下了馬車,阮酥正準備自己下來,一隻手已經伸了過來。阮酥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決定無視之,自己扶著車欄笨拙地往下,玄洛的馬車比阮府高大很多,自己擔心跌倒未免有些小心翼翼,躊躇動作間,忽然腰上一緊,阮酥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眸,一個懸空,玄洛就勢托住她的腿,把她打橫抱起。

    “你……”

    話未說完,雙腳已經被玄洛放到了地上,阮酥尚未反應過來,一個踉蹌,險些栽倒。而玄洛卻看都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頡英、皓芳見狀,也紛紛對阮酥表示無視,一個駕車遠去,另一個保持五米遠的距離遠遠跟著。

    簡直有病!阮酥衝著他的背影暗罵了一聲喜怒無常,哼,以為把我丟下就了不起了?我還不想去呢!

    於是阮酥幹脆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才走了幾步,手腕一把被人握住,阮酥憤恨回頭,正對上了玄洛那張有些陰測測的俊臉,心裏真是萬分後悔冬桃怎麽偏生在這時候告假,話說就算知秋在也比現在好啊!

    “……怎麽?還在賭氣?”

    聲音比酒還要綿醇,讓人渾身一顫,偏生這話中的內容卻讓人歡喜不起來。

    “要說賭氣,也是九卿大人先於小女子。”

    得,不但罵他心胸狹窄不如女子,還故意拉開距離,以官職相稱了?

    玄洛的心情卻突然好了起來。

    “怎麽?生師兄的氣了?”

    眼見暴風驟雨霎時多雲轉晴,阮酥頗為無語。

    “……你是七八月的天嗎?說變就變!”

    “師妹說什麽就是什麽。”

    眼前人唇角上揚,隻一笑便讓周圍黯然失色,阮酥隻覺心跳漏了一拍,連忙錯開視線,後知後覺間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和玄洛的對話,簡直像一對鬥嘴的小夫妻,她抖了抖,不動聲色地要掙開與玄洛相握的手,而後者感受到她的動作,越發加重了力道。

    “這裏人多,就讓為兄牽著你吧,免得擠散了……”

    聲音劃過耳畔,帶來一陣酥麻。

    阮酥向來不喜被人觸碰,今日玄洛可謂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了她的底線,偏生她卻又無法像麵對印墨寒等一般硬下心來了冷聲嗬斥。為什麽呢?因為潛意識裏覺得他生而不全,不會對她怎麽樣?抑或是經曆了這麽多,她已然對他不再排斥?

    這個想法讓她有些心慌,阮酥迅速往後看了一眼,五米外的皓芳早不知去了什麽地方。

    不知怎的,看到阮酥這個樣子,玄洛內心竟有些焦躁。

    “怎麽,擔心被別人看見?”

    話音剛落,卻聽一聲幽沉的聲音緊跟而上。

    “光天化日之下,大人如此糾纏一個女子,似乎不妥。”

    阮酥與玄洛雙雙看去,人群中走出一個天青色的身影,不是印墨寒還是誰?他身後幾步開外,站著一個有些茫然的婦人,正是他的母親蔣氏。

    蔣氏初來京城,印墨寒極為孝順,帶她來領略皇寺的風采,順便燒香祈福。母子二人大早趕路,看到這一雙男女時,她便注意到兒子視線有些不對,她還以為墨寒也是被兩人出眾的外表折服,還說了一句“兩人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哪知印墨寒便不做聲了。知子莫若母,她當然知道這是兒子不開心的表現。而見到長得如玉一般的兩個人兒發生爭執,印墨寒的腳步仿佛膠住了一般,她勸兒子不要多管閑事,然而還是無濟於事……

    “原來是印大人。”

    聲音雖然帶著笑,然而語氣卻陡然淩厲起來,而握住阮酥的那隻手也不由緊了緊。

    “是啊,竟在此遇到大人與……阮大小姐。“

    先還酌定沉穩,然而一轉到後麵的那個稱謂,聲音便不由柔軟下了,儼然蒙上了一層苦澀……

    蔣氏覺得哪裏不對,然而意識到幾人認識,鬆了一口氣。

    “兩位原來與我家墨寒認識,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擾兩位了。”

    話畢,蔣氏喚了聲印墨寒的名字,然而見兒子還是站著不動,眉宇間更是晦澀難辨,不由心下一驚,她有些尷尬地看向對麵的男女,長相絕美的男子依舊帶著審視顏色,然而他旁邊的女子……

    四目相對,阮酥目中的淚意差不多奔湧而出。

    印夫人蔣氏,前世待她極好,可惜子欲養而親不在;今生,不知她能不能為她做點什麽,以彌補前世之憾!

    阮酥對蔣氏福了一福。

    “阮酥隻覺得夫人麵善,一時忘形失儀,請夫人見諒。”

    蔣氏微微一愣,笑得溫和。

    “說來也怪,我見到姑娘也覺得極為親切。”

    一句寒暄,讓兩人的關係拉近不少。

    與印墨寒與玄洛的互相戒備不同,兩人間的和睦頗為詭異,氣氛也因這個小橋段緩和了不少,於是印夫人也趁熱打鐵。

    “時間不早了,我與墨寒先走一步了。”

    印墨寒雙腿僵硬,雖還不想離去,卻又不想讓母親為難,他與玄洛抱拳別過,視線卻始終停留在阮酥身上。

    “這是我娘,她很喜歡你。”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在場的幾人瞬時變色,蔣氏目光再次移向阮酥,不同於方才的客套,這一次夾雜讚歎,還有一絲淡淡的不認同;而阮酥臉上的笑容卻在霎那間凝固;玄洛麵露玩味,他淡淡掃過幾人,道。

    “夫人今日似乎是第一次與師妹見麵,聽起來,好像從前便認識一般?”

    蔣氏笑著解釋。

    “我與姑娘一見如故,自是喜歡的。”她轉向印墨寒,肅然道。“隻是墨寒,虧你還是飽讀詩書之人,如何能當著人家女子的麵說此等糊塗話?小兒不才,讓兩位看笑話了。”

    “既然是誤會一場,那便不打擾了。”

    終於,兩方人分道揚鑣,注視著印墨寒母子走遠,玄洛收回視線。

    “師妹,你方才有些反常。”

    阮酥緊繃的臉上透著迷茫。

    “見到她,我突然想到了我的母親……師兄,對不起,我突然不想去寺裏了。”

    她情緒的低落與起伏一筆一劃全然寫在臉上,玄洛心內複雜,卻很快攢起笑意。

    “不想去便不去,全憑你說了算。”

    而寺前山路上,印墨寒與母親一路前行,均是沉默,蔣氏看著兒子目中掩不住的失意,有些不忍。

    “墨寒,那個姑娘是不是就是你一直和我提起的那一位?”

    還在柳州,兒子書信中就提及自己心儀了一個女子,到了京城,她自然抑製不住內心的好奇向兒子逼問,然而印墨寒除了和她說一些此女的事跡外,別的諸如身份、姓名、家世等等一概不提,搞得她頗為著急。

    “墨寒,既是喜歡人家姑娘,便告知母親,我們請了官媒也好去府上提親。”

    而每當她說到此時,兒子總是不說話,清潤的麵上滿是寂寥與自嘲……如今見到真人,她總算明白了兒子內心的掙紮。那女子與那絕美公子顯然很熟,而對印墨寒卻麵含疏離,有了這個對比,蔣氏隻當他二人已結親。她不想兒子繼續苦陷情愛,好生勸道。

    “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既然有緣無分,兒子,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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