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青雲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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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氣勢實在太過凜冽迫人,知秋隻覺雙足仿若被釘在地上一般,整個人都不好了,唯有僵住一動不動,視線都有些發直。

    阮酥與寶笙當然發現了她的不對,寶笙暗暗摸過知秋的脈門,對阮酥搖了搖頭,低道。

    “小姐,那人怕是有些古怪,知秋這樣卻像中了什麽……邪術。”

    邪術?阮酥心底一沉,抬眸看向對麵麵紗男子,那人似乎也在等待阮酥的回應,見她看過來,朝她露出了個顛倒眾生的笑,便欲轉身揚長而去,阮酥卻已先前一步。

    “這位公子,請留步。”

    “是你喚我?”

    一口中原官話異常流利,聲音中尤帶著笑意,囂張跋扈還有那一抹自得其樂。蒙麵男子回頭,停住了腳步,一雙眼落在阮酥身上更是毫不掩飾地探究,裏裏外外仿若要把她看出一個洞來。

    阮酥忍住內心的火氣,朝他施了一禮。

    “這位公子,丫鬟無狀,多有得罪,還請公子見諒。”

    那人笑盈盈地看著阮酥,負手在阮酥麵前轉了一個圈。甫一近看,阮酥這才發現他身量比自己高出半個頭,滿是頑皮之色,估摸便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竟是個身量未成熟的少年。

    “可是我偏要計較呢?”

    年紀雖小,口氣卻狂妄得很!

    阮酥暗自揣摩。對方身手詭秘,身份成疑,京中人都知玲瓏閣與九卿玄洛有關,此人卻有恃無恐,莫非是來自異國,無知無畏?可看他篤定的視線,阮酥卻知道不是。開業許久,砸場子的人總算來了。

    “那公子意欲如何,才能放過我家丫鬟?”

    “原來被發現了啊?”

    那人哈哈大笑,笑聲引得眾人紛紛回頭,注意到阮酥與這名打扮奇特的男子,俱是一愣。

    “其實本公子今日來,卻是受我家主人所托,要見你一見,隻是你那丫鬟甚沒禮貌,反讓我把正事忘了。”

    說完,對麵人從懷中取出一張朱色燙金的請柬,朝著阮酥揚了揚,阮酥微訝,也不忙接過。

    “不知你家主人……”

    蒙麵少年撇了撇嘴,“你打開不就知道了?還有你那個不懂事的丫鬟。”他朝知秋瞄了一眼,“隻需要對她吐一口唾沫,她便能好了。反正,我話就說到此,愛信不信。”

    說完,他把請柬往旁邊桌上一放,自顧自便走出了玲瓏閣,寶笙迎上來。

    “小姐,要不要我去跟著。”

    “不用,既然要見我,斷不會沒有頭尾,知秋怎麽樣了?”

    寶笙搖了搖頭,“送到了上麵雅間,隻是那小子滿嘴胡言,那辦法……”

    “先試試再說!”

    一番動作後,知秋的眼珠總算動了動,她定了定神,還是有些茫然。

    “小姐……剛剛……”

    “剛剛那少年似對了用了邪術,你可還好?”

    “……邪術?”

    知秋嚇了一跳,驚魂未定間,卻聽寶笙道。

    “小姐,今日這事要不要稟明大人,還有那個帖子——”

    平常事情不用自己交代,寶笙都會知而不漏的一一向玄洛言明,然而現在卻反而問她意見,難不成,她也覺得這位要見自己的人有些棘手?不想把皇城司卷進來?

    “你若不想說,便不用提了,左右也不是什麽大事。”

    見她把請柬在火燭上點燃扔進香爐中,寶笙目光閃了閃,卻沒有在說話。

    一連幾日,阮酥不是在家中讀書,便是幫著萬氏張羅阮琦的婚事,如此一二,便到了約定時日,然而阮酥依舊如故,儼然把赴約見麵的事忘在了腦後。

    寶笙雖不解,然而見阮酥不動,卻也隻當這事沒有發生。直到某一日,一隻素色的荷包被人送到阮酥跟前。

    “這是什麽意思?”

    饒是心中一片洶湧,阮酥還是一臉平靜道。

    “小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不同於之前那花枝招展的少年,這次的送信人極其沉穩,雖也年歲不大,那清水的表情卻和這荷包的主人如出一轍。

    “若小姐動作遲了,恐怕那隻小貓便等不到您來了。”

    “帶路!”

    馬車在一座名叫“青雲觀”的道觀前停下,這正是祁姓皇族中那位以行事荒唐聞名的德元長公主的修行之處。一場霜雨方方降過,天空中尤飄著小雨,寶笙撐著傘,扶著阮酥拾階而上。

    雖是道觀,然而亭台樓閣無處不在,尚是春初,尤能看到修建得齊整的花木,而遊廊簷下更是掛滿了鳥籠,裏麵的嬌客均是上品的金絲雀鳥、海棠畫眉,啼血杜鵑……整個道觀布置得極為精致,不亞於京中任一皇子、公主府,就和太子祁念的太子府相比也不分上下,若非還有不時飄來的繚繚輕煙,簡直難以想象這是一座修行之所。

    雨中的青石板有些滑,阮酥走得有些慢,隔著一簾雨幕,隱隱看到窗扉欄下有男子一閃而過,雖看不清他們的麵目,然而他們都不著道袍,且周身的打扮都極華麗風雅,想必那就是德元長公主的三千麵首了。

    領路的少年把阮酥主仆迎進了一座偏殿,上首掛著蓬萊十二仙景,仙鶴銅爐中染著百合香,正前方長榻前懸著一襲珠簾,廳中桌椅左右布置,儼然是主人的會客之所。

    “兩位稍等,奴先稟了主人。”

    說完便撈起珠簾往後一繞,隻見他閃身到長榻後的十二幅美人屏風後便不見了蹤跡,富貴人家廳房暗室偏殿雅間均是相互貫通。阮酥拿起桌上的蓋碗茶茶,不過片刻湯色已然濃鬱,卻是那入水即香的邊山龍尾,這種茶頗為稀貴,便是宮中也不多見,這長公主倒是大方,竟拿它招待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寶笙當然也認出了茶的品種,目光幻了幻,似在思索。

    顯然這位富貴閑人德元長公主找上阮酥,她也十分不解,就算拿出冬桃之物,暗示冬桃栽在她手裏,卻也用不著如此精貴招待,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寶笙也收起了向來的不以為意,難得地謹慎起來。

    終於,屏風後傳來一聲笑,談不上快活飛揚,竟略帶上了點疲態,未語笑先聞間已彰顯了來人的身份。

    阮酥忙從座上站起,躬身垂立。

    “你便是阮氏阿酥?左相阮風亭的長女?季氏是你的母親?”

    雖遠離紛爭,然而言語間卻迅速明辨身份,而且還提到了阮酥那位名不見經傳的生母,阮酥內心咯噔了一下,雖然這些內容被她明了並不奇怪,然而一句話卻牽涉出廟堂、家宅,這位長公主或許並非如傳聞中隻顧自身享樂,不問世事?

    “正是臣女。”

    “聽說我那皇侄還給你封了個女史?”

    她口中的皇侄便是嘉靖帝了,阮酥正欲回答,珠簾後又傳來一聲笑。

    “阮氏阿酥,你真願意如我一般自立女戶?修行度日?”

    阮酥驀然一驚,當日從西北送嫁回來後,殿中嘉靖帝問起她今後的打算,她卻是以德元長公主為例,道會放下俗願,在家修行。沒想到竟傳到了本尊耳裏?這等閑話都沒有錯過,嘉靖帝身邊定然有她的人。

    德元長公主此人,年紀與頤德太後相差無二,現在也已年過五十。回想前世,這位公主除了荒誕不經的行為做派偶然成為大家的談資,卻至始至終未涉足權勢爭奪,然而在自己死後就不得而知了,難道……

    阮酥定了定神,跪在地上。

    “請長公主恕罪。”

    “你何罪之有?”

    珠簾後的人又笑了一聲。

    “說起來,你的性子倒和本宮年輕時頗為相似,本想約你見之一見,卻又恐世人詬病……不過數日之前,有一個小朋友突然潛入了青雲觀……”

    她說到這裏卻突然打住了,阮酥心中一跳,長公主第一次派那位東籬國打扮的少年前來時,她確實置之不理,隻怕德元已經認定是她目中無人,不削結交了;而今日前來,卻是因為長公主口中這位“小朋友”。

    意識到自己又得罪了人,阮酥頭伏得更低。

    “請長公主恕罪。”

    珠簾晃動,一雙繡著青鸞蓮花,綴著紅寶石的繡鞋踱到自己跟前。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阮酥下垂著視線,微微抬起臉來,德元的目光在阮酥臉上打量。

    “倒是個美人。”

    說完,又扶著少年的手饒回主位。

    “本宮今日找你來,一是見你一麵;二是……阮酥,本宮也是奇怪,這青雲觀中有何物竟讓你派人不惜冒險前來?”

    聲音依舊和緩,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阮酥心下一晃。

    “若說此事阮酥並不知情,長公主殿下或許不信;然而公主既然邀阮酥前來一見,阮酥隻求公主留那人一命!”

    德元嗤笑。

    “噢?既然與你無關,怎還為她求情?阮酥,本宮以為你並非那心慈手軟的尋常婦人。”

    “誠如公主所言,阮酥絕非心腸軟善之人,然而若要置之不顧,阮酥卻又於心不忍。”

    “好一個於心不忍。”

    德元頓了頓,“既如此,你便多到觀中走動走動,這觀中別的不缺,然而俊美少年卻是極多的,若能有幸跟你回府,想必也是他們的榮幸。”

    好生奇怪,不說放人,卻還有要往她那裏送人的意思,再看她麵上似乎並無生氣的痕跡,阮酥有些捉摸不透,

    “不知我那位丫鬟……”

    “不急,她性子太過執拗,待本宮幫你調教幾日再放她回去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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