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明器求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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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占地頗廣,別說亭台樓閣,就連湖山也借了進來,隻是冬天下雪時,臨湖的地方又偏遠又寒冷,白秋婉這個沒什麽背景的,便被分配了這個臨山傍水的住處。
得了這個院子,一向在曠野鄉間住習慣了的她,倒是暗喜了許久,加之鮮少有人來,她幹脆關門過起小日子,祁念走近的時候,白秋婉背對著他坐在湖邊釣雪,她身披著大紅猩猩氈,頭戴鬥笠,雪花和白梅在鬥笠上積起薄薄的一層,她口中漫不經心地哼著小調,嗓音在雪景中顯得格外空靈。
祁念停住腳步,滿腔的怒火不知為何,突然冷卻了幾分,這情景就像一幅畫,讓人不忍破壞。
白秋婉素手一揚,收杆從雪洞裏提起一尾活蹦亂跳的遊魚來,她將魚從鉤上取下,轉身欲放入旁邊木桶之中,抬頭卻見祁念麵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猛然一驚,手中魚兒滑脫,重新溜進水中。
“臣妾恭迎殿下。”
白秋婉也顧不得魚了,慌忙下跪,伏地叩首。
祁念沒說什麽,看了她一眼,徑自朝屋內走去。這是祁念第一次光臨她的住處,白秋婉緊張且害羞,特別看他的表情還不是很高興,她咬咬牙,硬著頭皮起身跟了進去。
白秋婉的屋子很普通,沒有清平的高雅,也不如符玉別致,比起陳家姐妹的富麗更顯得單調無奇,但祁念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清冽冷香,不同於往日白秋婉身上的西番蓮味道,祁念深吸一口氣,伸手從架子上陳列的許多布袋中拿起一個。
“你用白梅做香囊?”
白秋婉聞言,笑道。
“不隻是香囊,還可以做梅花餅,釀梅花酒,一個冬天收上這麽些,便足夠了。”
祁念冷笑一聲,將布袋扔回原處。
“天氣寒冷,孤到良媛這裏,莫非你連一杯茶也舍不得上?”
白秋婉這才發現自己傻呆呆跟著祁念,竟然失了禮數,連連告罪,忙不迭地親自取了茶具泡水。
祁澈這才發現屋內放著一個紅泥小火爐,乃是北方嶺子裏獵人們常用的,粗糙有趣,上頭一口小銅鍋,裏頭的湯水正咕嘟咕嘟冒著香氣,菜和肉片翻騰上來,紅白相間,非常誘人,祁念不由看住了。
“你倒會享受。”
白秋婉小心翼翼地奉上香茗,祁念喝了一口,隻覺香徹肺腑,熨帖得五髒都異常受用,槽糕的心情便又減了幾分,他的眼睛瞟見案上放著的一堆卷軸,目光動了動,放下茶杯走過去,拿起一副展開,果見落款處提著白秋婉的名字。
他掩去唇邊的冷笑,收起卷軸時盡數換上溫存讚賞之意。
“白良媛的畫,頗有才情風骨,甚合孤的心意,不知該怎麽賞你?”
白秋婉麵露為難之色,祁念見了,心底冷笑,審視著她的窘迫,正打算讓她當場作畫,自取其辱時,白秋婉卻搖頭開口。
“殿下誤會了,這些畫,並不是出自臣妾之手,而是阮家妹妹贈予我的。”
祁念一愣,沒想到她竟大方承認,讓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他故意挑眉,循循善誘。
“哦?不是你?良媛莫要太過謙虛了,這畫上落款,不正是你的閨名嗎?還有這些詩,寫得真好,想必也是良媛所做吧?”
白秋婉睜著澄澈的眼睛,笑著搖了搖頭。
“並不是的,都是阮家妹妹與我玩笑罷了,臣妾一個鄉下女子,沒有大才,更不會吟詩作賦……”
看出她真的並不打算騙自己,祁念心中有些異樣,白秋婉倒是個坦蕩的女子,看著她眉目清婉,淡然含笑的模樣,他心情不覺好了許多,屋子裏火鍋和白梅混雜在一起的香氣讓他十分舒服,竟決定留下過夜。
“孤餓了,你這鍋湯,什麽時候好?”
祁念露出笑容,撩袍正要坐下,白秋婉卻啊了一聲,祁念驚疑之間,一隻不知從哪裏跳出來的大花貓突然落在他身邊的案上,背毛豎起,衝著他吹胡子。
“哪裏來的野貓!”
白秋婉忙幾步走過去,將那貓抱起來,含笑解釋。
“這是臣妾養的團團,它從那山頭上來的,因來偷過幾次魚,臣妾便每日順便給它留些,後來就不走了,殿下方才差點坐在了它的窩上,它這是護窩呢!”
祁念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果然椅子上一個墊了蒲團,上頭黏著些貓毛。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雖然不太高興地皺起眉頭,祁念還是沒說什麽,不動聲色地重新尋了張椅子,再次強調。
“孤有些餓了。”
那鍋雜菜湯聞上去,卻比符玉做的精致小菜來得吸引人,祁念也不見外,看著白秋婉便抬了抬下巴。
白秋婉會意,連忙應聲走過來,長勺在鍋中攪了攪,香味撲鼻,她盛了一碗恭敬地放在祁念麵前,又拿了一隻盤子,盛了些魚肉,她吹了聲口哨,便不知從哪裏跑來四五隻和那‘團團’一個毛色的花貓,圍在她裙邊努力地蹭。
白秋婉將碗放在地上,那些貓兒便圍過來,她順著它們的毛,唇角翹起,笑容明媚得有些灼眼,祁念看著她,竟忘了追究她讓自己和動物同食一鍋菜的大不敬之罪。
“你屋子裏的人呢?怎麽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白秋婉回頭,似有些慚愧。
“我讓她們各自去了,實在不知道殿下要來……下次一定……”
“不必了……”
祁念垂眼,慢悠悠咬了一口香濃的菌子。
“這樣就好,今後孤再來,也不想看見有別人在場……還有,你以後,少和阮酥眉來眼去,好好的一個人,別被她帶壞了。”
小年剛過完的一個清晨,阮酥正在梳洗,寶笙走進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阮酥開心地笑了。
“這下可好,不必再寫信了。”
她挽起發髻,扶著知秋的手出了院子,準備去玲瓏閣巡視,走至花園,卻聽見兩個籠火的丫頭在那裏嚼舌頭。
“聽說了沒!陳碧鴛揭發了她妹妹陳碧鴦,說她為了懷孕,費盡心思從民間打聽到一個偏方,據說臨盆前意外亡故的孕婦,都有想把孩子生下來的執念,若能求得其一件遺物隨身佩戴,必能懷孕,若那孕婦生前懷的是男胎,便也能生個兒子。很多人都試過,靈驗得很,陳碧鴦便弄了一枚這樣的玉佩,與太子同房時時時帶著,這才懷了孩子。”
另一個捂嘴咋舌。
“這還了得!這是用明器求子的邪術啊!聽說求來的孩子便是那個死胎轉世,太子是龍子,他的兒子是龍孫,皇家哪裏容得這樣的孽胎?陳碧鴦隻怕要倒大黴了!”
“那是自然,這件事被太後知曉了,鳳顏大怒,當即命人把陳碧鴦拖去強行墮胎,太子還為她求情,可保不住太後生氣啊!到底沒有效果,聽我在太子府上當差的表姐說,那陳碧鴦哭得淒慘,直叫冤枉,最後氣息奄奄的,連叫的力氣都沒了……”
見阮酥頓住腳步,寶笙感歎。
“誰會知道,挑撥陳碧鴛誣陷她妹妹的辦法,竟會是小姐想出來的呢?隻怕連陳碧鴛自己也不知道,她身邊那個替她出謀劃策的落羽,其實是我們皇城司的人。”
阮酥笑道。
“太子想要除掉陳氏雙姝,又不能讓陳妃生疑,便隻得用這種借刀殺人的法子,我既與他結盟,自然要替他出謀劃策。隻是這件事,你我二人知曉便可,冬桃回來,千萬不要在她麵前提及,不然那丫頭又該覺得我心狠手辣了。”
寶笙冷哼一聲。
“萬事皆有因果,那姐妹兩人也非善類,不過狗咬狗罷了。”
狗咬狗嗎?這點阮酥是讚同的。
前世她遁入空門之後,祁金玉常常帶著這陳氏雙姝前來找她麻煩,當時她們狐假虎威,把她踢倒在地討祁金玉歡心的模樣,阮酥似乎還曆曆在目。
欠債還錢,因果報應,一切不過是剛好而已。
玲瓏閣中,冬桃卻沒有回來,店鋪中來客頗多,眾人忙得不可開交。阮酥隨意掃了一眼,卻被當中一位蒙著麵紗的客人吸引。看身形分明是個男子,然而打扮卻極為華麗張揚,或者用“騷氣”二字形容更恰當些,偏生他還用麵紗蒙住口鼻,混跡在往來的客人中,這幅尊容難免引人注意,大抵他也習慣了眾人的注目,淡定自若地在櫃台前挑揀著貨物。
知秋也注意到她的視線。
“小姐,那個人的打扮好生奇怪。”
寶笙哼了一聲,不耐她的少見多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東籬國中的男子,凡是入贅女方,有了妻主的,都是這樣穿戴,作為妻主的人,容顏自當不能被人隨意窺視。”
“妻主?入贅?這麽說……那裏的男子都如我朝女子一般嫁人?”
知秋大吃一驚,阮酥經寶笙提醒,也想起這個國家的習俗。
“那可不一定,東籬出過兩位女帝,國中男女不分尊卑,但凡有能力的,不拘性別,可以一妻多夫,自然也有一夫多妻,嫁娶卻是由實力決定。”
知秋驚訝地張大嘴巴,“這,這……簡直聞所未聞……那,那位公子想必——”
她條件反射看向那位蒙麵男子,不想對方卻正好抬起臉,明明是極漂亮的眸子,然而卻不知怎的,那視線膠在身上如同被一條毒蛇纏住,隻一分毫,便牢牢把獵物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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