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趁夜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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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來人將王瓊琚接走之後,印墨寒決定親自將阮酥押送到大理寺牢房內,玄洛不在,印墨寒便幹脆掀開車簾鑽進了阮酥的馬車中,對於印墨寒的進入,阮酥連眼皮都沒有抬,隻是手中的書輕輕翻過一頁。
印墨寒看見書皮上的《玉山奇譚》幾個字,心中有些異樣,那是他最喜歡的一本傳奇,阮酥所坐的馬車是他讓出來的,他有在行路的途中打發時間的習慣,所以車中常備著各種書籍,沒想到阮酥一拿,便拿了他最愛的一本,這樣的知心,若不是隔著血海深仇,該是多麽愜意,印墨寒壓下心緒的波動,不再看阮酥一眼,徑自拎起小幾上的暖壺給自己斟茶,不料馬車猛然一個顛簸,茶水四散,緊接著一道利刃刺穿車壁,徑直向阮酥襲來。
印墨寒想也沒想,幾乎是本能地撲過去抱住阮酥,就地一滾,劍刃朝他背脊上擦過,帶出一絲血花,而他身下的阮酥,表情從驚恐,慢慢變為複雜,最後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滿含嘲諷笑意,印墨寒怔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高聲命令道。
“拿下刺客,務必活捉!”
刺客一共七人,身手雖不凡,但還是敵不過印墨寒精心選拔的高手,隻是此時已是夜深人靜,街道上幾乎沒有半個人,經過長途跋涉的守衛們,終是百密一疏,誰能想到有人膽敢在天子腳下,劫殺三品大員的馬車,倒給這些刺客鑽了個空子,但一擊不中,便再也沒有機會了,在他們被守衛殺至三人,將被擒住之際,這些人突然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印墨寒馬上道。
“別讓他們自盡!”
可惜終究遲了一步,這些刺客顯然是沒有抱著活著回去的打算,迅速咬碎了藏在牙齒裏的劇毒,侍衛捏住他們下顎時,三人已經臉色烏青七孔流血而死。
阮酥坐在厚厚的錦褥上,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中不由嗤笑,印墨寒帶她還真是不薄,這間牢房,除了有幾根鐵柵欄之外,其餘幾乎和普通的房間沒有區別,牆麵雪白,內裏沒有絲毫異味,桌椅也幹淨整潔,不落一點灰塵,桌上放著銅鏡木梳,旁邊的盆架上甚至有銅盆和淨水,阮酥走了一圈,還發現牢房後單獨留了隔間做廁房以保護**,這樣的條件,想必是用來暫時關押待審的皇族貴饋的。
門外守衛的,亦是兩個麵貌精幹的女子,阮酥看得出來,她們身手應該不差,特地找這樣的人看守自己,實在是小題大做了,阮酥並沒有逃跑的打算,她悠然自得地洗臉卸妝,解開發髻正準備梳頭,卻見銅鏡中映出一個身影。
阮酥轉過身來,嫣然一笑。
“印大人怎麽有空來此,方才那些刺客,查出來曆了嗎?”
印墨寒沒有回答,他擺手讓那兩個女侍衛退到長廊盡頭,隔著牢房,他審視阮酥。
那些刺客,對阮酥確實是抱持著殺意來的,所以絕不可能是玄洛的安排,但也不會是王瓊琚,眼見可以光明正大的搞垮阮酥,她何必做這些多餘的事。
祁澈?
印墨寒搖頭,這件事他隻需作壁上觀便可,不會這麽蠢,那麽還有誰,希望阮酥在受審前消失?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印墨寒垂眸看著阮酥,目光中竟然含著一絲悲憫。
“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麽人想讓你死?’
阮酥一下下地梳理著如瀑的青絲,無所謂地道。
“想要我死的人實在太多,眼前不就站著一個嗎?”
印墨寒沒有說話,阮酥海棠一般的麵容映在他的瞳仁裏,如同兩束跳動的火苗。
無論是因為阮家還是印母的死,都注定他今生不能再愛這個女人,他隻能用恨來解釋自己對她那種扭曲的執著,臨行前,他在太後麵前演了一場深情的戲,太後終究答應他將來可以在刑場上用死囚替換下阮酥,從此世上便再也沒有阮家的嫡女阮酥,他會把她帶回那個小院,不給她任何名份,就這樣囚禁一輩子。
他不是恨她嗎?那麽讓她一輩子待在他的身邊,是不是反而是種折磨?
印墨寒打開牢門走了進來,在阮酥的注視下,他脫掉了外袍仍在她的床上,緊接著是中衣……阮酥終於開始慌張起來,她的臉色幾乎一瞬蒼白,警惕地握住一截簪子。
“印墨寒,你想幹什麽?”
她那驚慌失措的樣子,竟讓印墨寒有些得意,但他麵容依舊平靜,他將手裏的紗布藥膏放在桌上,拉過一張椅子,背對著阮酥坐了下來,露出那道長長的劍傷。
“幫我包紮一下。”
聽見阮酥不能置信地冷笑了一聲,印墨寒又道。
“終歸是救命之恩,這要求不算過分吧?幫我包紮好,我便離開,不在這裏擾你清淨。”
阮酥沉默了一下,終究還是起身走至盆架邊,擰了濕巾過來,開始替他擦掉傷口上已經凝結的血汙,他的背脊清瘦卻挺拔,這熟悉的輪廓讓阮酥不禁想起了在塞北草原上那噩夢般的一個月,印墨寒背著奄奄一息的阮酥,一步一印踏在雪水泥地中,他視線模糊,聲音嘶啞,托著她腿彎的手卻絲毫沒有鬆動。
“酥兒……不要睡,抬頭看看天上那隻鷹,它在指引我們回家的路呢。”
“默寒……放下我吧,我堅持不住了,就讓我在這裏睡會吧,我這輩子,也沒什麽遺憾了……”
“胡說,怎麽會沒有遺憾,你不是說要給我生一群孩子,看著他們滿地亂跑,你還沒有做到,所以要好好活著,要長命百歲地活著……”
一滴淚落在印墨寒背上,阮酥迅速地擦掉它,但是已經來不及,印墨寒轉過身來,望著她的眼睛,低聲問。
“你哭什麽?”
阮酥笑了一下,她狠狠咬牙道。
“印墨寒,你當真是一個又矛盾又可悲的人。”
第二日正巧是大寒,一年當中最冷的時節,這一天是例行休沐日,連官員們都放假窩在家中抱著火爐躲懶,而本該帶著女眷去各自的別院泡溫泉的皇子們,卻都在入夜後乘馬車進了宮門,不為別的,隻為參加那場關於二公主之死的秘密審訊。
本已開始呈現蕭條景象的祁金珠寢宮,今夜卻是燈火通明,王瓊琚之所以向頤德太後推薦這裏,乃是因為做賊心虛的人,總是容易觸景畏怯,可惜,這大概不適用於阮酥,乃至她穿過左右兩排帶刀侍衛走上殿來的時候,還是那麽從容平靜,連半點動搖都沒有產生。
嘉靖帝坐在龍椅之上,他身後的珠簾內,有頤德太後坐鎮,阮酥目光輕輕一瞟,便將在座的諸位盡數收進了眼底,這真是皇後妃嬪,齊聚一堂,皇子公主,一個不缺,數十雙眼睛盯著她,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滿含期待,有的事不關己,唯獨隻有九公主祁金晶的眼中,看到了難過與擔憂。
阮酥突然在人群當中,發現了她的父親阮風亭,他看向阮酥的目光,比任何人還要憤恨,似乎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阮酥不在京城的這幾個月裏,阮家正在迅速頹敗,他從前做得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一件件被人翻了出來,簡直讓人應接不暇,逼得他拉下這張老臉,進宮到穆皇後麵前哭了一場,穆皇後想起還有用得著阮酥的地方,這才讓太子把事情壓了下去。阮風亭剛心有餘悸地回到府中,又被告知阮酥策劃了這樣一場驚天大案,恐懼如同潮水一般籠罩了整個阮家,阮絮也匆匆趕了回來,勸父親道。
“爹,大姐姐犯下的罪,可是要誅九族的,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順利回到京城候審啊!萬一罪名坐實了,那咱們全家都要跟著她遭殃,你可還有一個不滿兩歲的兒子呢!”
阮風亭當然明白阮絮的意思,但無論怎麽厭棄阮酥,畢竟是親生骨肉,阮風亭再狠心,此刻始終也有些下不了手。阮絮早就巴不得阮酥趕緊去死,隻是她受夠了教訓,不敢招惹她,此時阮酥落得這個地步,便是母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她見阮風亭不語,轉而抓住梁太君的衣袖遊說。
“老夫人,大姐真的是個不吉利的白子,再也留不得了啊!咱們這個家就是因為她,母親和大哥先後慘死,父親在朝中地位也每況日下,這些都不說了,最關鍵的是,這次的事會給阮家帶來滅頂之災,之前太子殿下幫父親壓下去的那些事,說不定也會被牽扯出來,到時候,咱們統統要給她陪葬!”
萬靈素忍不住道。
“絮兒,大小姐隻是上京待審,還沒定罪呢!我感覺她總有辦法化解一切。”
“大嫂,你忘了大哥是怎麽死的嗎?怎麽還替她說話?是沒定罪,可等到定了罪再下手,那還來得及嗎?”
阮風亭麵容糾結在一起,顯然已經動搖了,他最害怕的就是眼前的榮華富貴煙消雲散,即便不用陪葬,也有因阮酥被流放的危險,他絕不容許這樣一個氏族大家就毀在自己手上。
“夠了,都別說了,我自有主張。”
阮酥回望著阮風亭,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印墨寒昨夜用那種憐憫眼神看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察覺到了什麽,隻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自私自利的男人,竟然能夠為了自保,做出刺殺親生女兒這種事。
“阮氏阿酥,你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過嗎?”
嘉靖帝的聲音透著十足的威儀,還有一股隱忍的憤怒,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最端莊的女兒祁金珠,竟然會做出詐死和男人私奔這種事,他想來想去,隻能將一切都歸結到阮酥身上,讓皇室曝出如此醜聞的人,他絕對不能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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