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雞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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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瀾微愣。

    “姐姐,他畢竟還小……”

    阮酥挑眉。

    “小?十歲已是知事的年紀,膽子再大些,隻怕連人也敢殺,若不拔了他的獠牙,將來便是個惡魔!”

    就在玄瀾躊躇的時候,寶弦已經一把搶過那孩子。

    “小姐說得沒錯,從前皇城司便審過這樣的案子,就是這樣一群崽子,虐殺了一名年老的乞丐,對付這些沒心肝的東西,心軟不得!”

    說罷就要下手,不料灑掃的周嫂小跑過來,一疊聲叫道。

    “夫人使不得啊!這是雲騎尉大人家的獨少爺!若是碰壞了一點半點,隻怕我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還是快快放開他吧!”

    阮酥見周嫂臉色發青,似乎非常害怕,不由冷笑道。

    “雲騎尉?不過一個正六品的官職,也敢如此囂張?看來是應了那句俗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周嫂見阮酥語氣如此輕蔑,也知她來頭不小,但她還是不信阮酥的背景敵得過這位雲騎尉,於是連連擺手,悄聲在阮酥耳邊解釋道。

    “夫人不知道啊!這不是一般的雲騎尉!他可是太子殿下的老丈人!他家女兒得寵的勢頭不輸當年楊貴妃,民間傳言她還懷有太子的骨肉,用不了幾天便要封太子妃的!您手裏這個可是她的親弟弟,未來的國舅爺,所以快快放了他吧!”

    這番話倒叫阮酥十分意外。

    清平和陳氏雙姝已除,所以太子府中的嬪妾,明顯隻剩下三人,符玉是戶部尚書之女,自然不可能是她,更不可能是默默無聞的徐嬰子,說到得寵且懷有太子骨肉的,除了白秋婉又有誰呢?

    阮酥記得白秋婉的父親是一名亭長,當年陳妃為了把白秋婉從選妃的名單中剔除,還給其父扣了個勾結竹山教的罪名,若非阮酥找了印墨寒疏通關係,隻怕一家人不是死便是流放,後來白秋婉雖然得寵,到底安於內庭,從來不參與權謀之事,阮酥倒也沒關注過她的家庭背景,如果說祁念出於私心,把她父親提拔成一個六品的雲騎尉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下不僅是阮酥,連玄瀾和寶弦的目光都在一瞬間變得複雜。

    “小姐,難道他是……”

    阮酥實在不願將這個小混賬和琉璃般清澈的白秋婉聯係在一起,一時沉默不語,小鬼聽了周嫂的話,又見阮酥沒有發話,以為她被自家名頭震住,越發壯了膽子,高聲叫道。

    “告訴你吧!賤人,我可是未來太子妃的親弟弟白文泰少爺!我爹馬上就要晉封雲鼎伯了!你還不放手,我就找人放火燒了你家!”

    阮酥收回思緒,目光如冰雪落在白文泰叫囂的嘴臉上,簡單吐出一個字。

    “卸。”

    寶弦聞言,按住白文泰雙臂,毫不猶豫地往下一扯,便傳出一連串喀噠的骨節脫臼聲,白文泰的慘叫驚呆了地上那個孩子,連滾帶爬逃出阮酥的小院,周嫂嚇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喃喃自語。

    “這下完了啊,這下完了啊……”

    阮酥完全沒有理會那麵目扭曲的小孩,隻是吩咐寶弦。

    “把他扔出去。”

    說罷,她徑直轉身走向屋內,一麵走,一麵對玄瀾道。

    “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沒想到白家人仗著秋婉,竟如此跋扈!聽那小鬼所言,太子似乎有意為白父討個爵位,真是笑話,一無功勳二無政績,賞個三等子爵已是封頂,還妄想做什麽雲鼎侯?若是真向皇帝開了這個口,隻怕碰一鼻子灰不說,還會讓他對太子印象大打折扣,認為他乃是個色令智昏之徒!”

    說著,她回到屋中重新提筆寫了一封勸諫信交與玄瀾。

    “找人送去給太子,這個節骨眼上,每個人都在等著抓彼此的小辮子,我決不允許這件事成為印墨寒或是……玄洛手中的把柄。”

    阮酥一直未睡,直候到半夜,文錦才將阿樂抱了回來,雖然找了鎮上最有名的獸醫,但阿樂終究還是沒能熬過去,文錦攤開包裹的狐裘,阿樂四肢便軟綿綿地塔拉下來,阮酥沒想到這傷勢竟然嚴重到無力回天,伸手碰了碰阿樂冰冷的小身體,腦中不斷浮現白日裏它憨態可掬的可愛模樣,心中一陣難過,重重閉上雙眼。

    看來,對那小惡魔的處罰,還是太輕了。

    阮酥正如此想著,卻被如雷貫耳的砸門聲打斷了思緒。

    “裏麵的刁民,再不快滾出來受死!便放火燒宅子了!”

    阮酥猛地睜開眼睛,目中閃過冷酷的光澤。

    “我還沒去尋他們,沒想到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文錦,去命周嫂開門。”

    大門一開,便見火光攢動,圍著門口一輛華麗的馬車,一個麵相凶惡的衙役首當其衝,伸腳便往周嫂腹部招呼,不料卻踢了個空,文錦及時以兩根手指捏著他的腳踝,猛地用力,對方便痛叫出聲,扭曲了麵容。

    文錦嫌棄地丟開他,從鼻尖哼出一聲笑。

    “哪裏來的三腳貓,也敢在這裏撒野。”

    另外幾個衙役見他雖然相貌嫵媚陰柔,出手卻狠辣高明,不敢貿然上前,隻虛張聲勢地吼道。

    “便是你這刁民傷了文少爺?”

    “什麽文少爺武姑娘?今天我家夫人是教訓了一隻沒爹娘的小崽子,不知可是你們說的文少爺?”

    “大膽!”

    隨著一聲厲喝,下仆掀起車簾,扶著一對衣飾考究的中年男女走下車來,男人扳著一張冷臉,而那婦人的五官,果然與白秋婉有幾分相似,區別在於,白秋婉臉上,從不會又如此怨怒跋扈的神情。

    “傷我兒子的是誰?叫她出來!不過是一隻狗,她怎敢下如此毒手!若她知趣識相,到我兒床邊磕頭認錯,我可以隻卸她四肢,不牽涉別人!”

    男人聽了,皺眉道。

    “婦人之見!殺人償命,害人伏法,自要扭送公堂,豈能由你胡亂定奪!”

    文錦一聽樂了,這夫妻兩人,一個要對阮酥動用私刑,一個要將她收押正法,皆是口氣不小啊!

    文錦冷笑道。

    “二位來得正巧,我家夫人的愛犬今日遭了你家黃口小兒毒手,正在舉行喪禮,你們二人既然前來吊唁,我們夫人可以不計前嫌,給你們一個磕頭上香的機會……”

    說著,立在一旁的玄瀾便掀開一個匣子,裏頭放著兩塊白色的孝布。

    夫妻二人見了,簡直肺都要氣炸了,白夫人顫聲嗬道。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真是反了天了!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衝進去拿人!”

    衙役們得令,腰間佩刀錚然出鞘準備殺將進去,嚇得周嫂和劉嫂瑟瑟發抖。

    “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以下犯上?”

    玄瀾冷哼一聲,拿掉孝布,露出匣子裏一方小小的印鑒來,白榮茂始終是在朝當官的人,一看那黃玉質地,便知是四品官員的印鑒,立馬察覺不對,猛地抬手製止了企圖闖入的衙役,他的語氣也變得有些試探。

    “敢問……裏頭是哪位大人?”

    雖然語氣變得客氣了幾分,但其實白榮茂心中依舊是不怕對方的,就算高他兩階又怎樣,有太子府撐腰,傷了他的兒子就必須奉茶道歉!隻是這印鑒又與普通的四品官印略有不同,黃玉中帶著一抹紅絮不說,印上的螭虎似乎也要秀氣幾分,倒似個雌虎,叫他猜不透對方身份。

    文錦湊近白榮茂,笑得陰森且別有深意。

    “哪位大人?莫非白老爺忘了,當初你身陷竹山教之亂,是誰救你們白家虎口脫險,又是誰助你女兒獲今日榮寵,做人可不能忘恩負義啊,白—老—爺—”

    白榮茂仿佛被潑了一盆冰水,瞳孔猛地收縮成一點,連連後退幾步,半晌方對文錦和玄瀾抬袖道。

    “今日是白某冒犯了!還請……裏頭那位貴人大人有大量,念在我們為人父母的份上,不要計較。”

    見他態度急轉直下,白夫人詫異至極,揪著他的袖子不放。

    “老爺,那個賤人可是卸了我們文泰的胳膊啊!憑她是誰,你豈能就這樣息事寧人!”

    “住口!管好你的兒子便罷了!”

    白榮茂臉色鐵青,一甩袖子大步流星扭頭就走,白夫人雖然氣恨交加,也覺出不對,灰溜溜地跟了上去,衙役們麵麵相覷,似是終於反應過來,這座宅子裏住的,乃是個惹不起的主,脖子一縮,個個消失的悄無聲息。

    留下惶恐的周嫂和劉嫂,看文錦和玄瀾的眼神都如洪水猛獸一般,在她們這些平民百姓眼裏,白家已經是一手遮天的權貴了,沒想到碰上裏麵那位柔柔弱弱的夫人,竟然瞬間便成了垂頭狗尾巴草,簡直讓人咋舌。

    馬車之上,白榮茂終於忍受不了哭哭啼啼的白夫人,煩躁地嗬斥。

    “夠了!別哭了,你知道今日文泰是栽在誰手上麽?阮酥!裏麵那人,她是丞相嫡女,四品女史阮酥啊!秋婉和咱們家能有今天,全靠她一手提攜,你說我哪能和她硬碰?兒子受點委屈,也隻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白夫人三十五歲上才得了這個兒子,自小寶貝得不行,哪裏見得他受半分委屈,何況她從不覺得自家依仗了阮酥什麽,立馬嚷道。

    “那又怎麽樣?不過一點小恩小惠,你還當她是再造父母啊!我們秋婉有今天,靠的是太子傾心,你這個當爹的,連給兒子出氣都不敢,有什麽用!你等著,改明兒我就進京城找秋婉、找太子去!你怕她,我可不怕!”

    白榮茂見她如此不可理喻,無奈地一揮袖子。

    “婦人之見!”

    後院的迎春花根下,文錦和玄瀾用小鏟子挖好坑,阮酥親手將裝著阿樂的錦匣放了進去,輕輕撫摸一陣,方起身接過寶弦手裏的花鋤,黯然道。

    “我來埋吧!也算我送阿樂一程。”

    雖然心中憤怒難平,但對方乃是她結拜姐妹的父母,阮酥到底不能鬧得太過難看,橫豎寶弦下手重,白文泰的雙臂隻怕也得養上兩三個月,也夠那小兔崽子受一陣子的了。

    “酥兒月下葬花,可真是好雅興啊!”

    清洌如酒的聲音居高臨下,隨風而來,阮酥手中花鋤一緊,不由抬頭。

    隻見玄洛站在屋頂,眉眼含笑,雙手攏在袖中,猶如閑庭漫步的野客般悠閑自得,他寬大的衣袍被夜風吹得飄來蕩去,背後是一輪圓月,月光在他周身勾勒出淡淡輝光,好似月神下凡。

    “大人!”

    相比寶弦的驚喜,玄瀾對自己這位哥哥的來訪顯然不怎麽歡迎,她急忙護在阮酥身前,掏出青綠玉佩大聲道。

    “玄洛!你忘了玄家家主的命令麽?我不許你再靠近半步!”

    玄洛輕哼一聲,手掌翻飛間,一根極細的銀絲便從袖中飛出,纏住了玄瀾手中玉佩,不待她反應,隻見玄洛手指靈巧一收,那塊玉便被他握在掌中,他隨手往身後一拋,嘲弄地對玄瀾道。

    “等你找回玉佩再說吧!”

    說罷,如同掠水白鶴一般,翩然自屋頂飛下,將阮酥攔腰一抱,大咧咧地徑自朝屋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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