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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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長的台階終有盡頭,文默按德元的指示,依次轉動壁上龍之九子的石雕,每動一座,獸嘴中便有水流吐出,匯入地渠,兩道巨大的石門於是緩緩打開,墓室之中,盛著白磷的青銅雁魚燈一遇空氣,轟然亮起。

    石門閉合,墓室中的寒氣凍得阮酥渾身一顫,咳嗽著醒了過來,發現身處何地,她又驚又疑地看向印墨寒,卻隻得到他輕聲回答。

    “德元有解毒的法子,你一定會得救。”

    阮酥掙紮著從他懷中下來,喘息半晌,苦笑。

    “你一向理智,怎麽這時候反倒犯起傻來?……我毀了德元畢生追求,她自然恨我入骨,即便要死也要拉上我同歸於盡,我天生痼疾,本就不是長壽之人,能以一命換得天下太平,也算死得其所,可你是這錦繡河山的繼承人,實在不該任性冒這個險。”

    印墨寒擁住她的手臂一緊,眉眼中竟似有些憤怒。

    “你明知道這世上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卻還要說這種話慪我?”

    阮酥歎息,橫豎再勸無用,他已經將自己置於險境,當下唯有想辦法脫身出去,她忍著腹中加劇的痛楚,扯扯印墨寒的袖子,示意他看前頭。

    墓室正中,放置著孝仁帝的棺槨,文默運力將青銅雁魚燈的底座拔起,隨手扔給印墨寒一柄,然後冷冷地看著他,印墨寒隻得扶阮酥坐在石蓮上,自己走過去,和文默一起用燈座尖銳地一端撬著棺槨。

    約莫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棺槨被撬開,露出裏頭描金繪彩的金絲楠木棺來,文默與印墨寒兩人合力挪開棺蓋,德元蒼白的臉上立即泛起光彩,跌跌撞撞撲過去。

    “皇兄、皇兄……”

    文默忙趕過來扶住她,就在此時,印墨寒毅然取下身邊一盞燃著的石蓮燈,置於孝仁帝的棺內,沉聲威脅道。

    “現在就替酥兒解毒,否則我就燒了孝仁帝的遺體,讓你連憑吊的對象都沒有!”

    德元的神情一瞬猙獰,長長的指甲幾乎要陷入文默肉裏,她歇斯底裏地叫道。

    “放下!放下!祁默!你這個不肖子,要是膽敢做這種褻瀆祖宗的事!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受烈火噬骨,永世不得超生的!”

    印墨寒冷笑一聲。

    “可惜,我從不承認自己是祁家的子孫,也不怕什麽因果報應!”

    說著,他手一晃,那火苗幾乎就要舔過孝仁帝的遺體,德元公主尖叫起來,她猛地拍著文默。

    “去!去!照他說的做!”

    文默露出哀傷神色,他一生追隨的人,眼中卻從未有過他的影子,失落地看了德元一眼後,他還是放開了她,抬頭望四周探看半晌,突然騰空而起,從陰暗的石壁上取下什麽東西,方落地走到阮酥麵前,卡住她的下巴便往她喉嚨裏塞。

    “等等!你給她吃什麽!”

    無視印墨寒臉色發青,文默起身麵無表情道。

    “此前我給她服用的容骨枯,乃是用鐵樹花蜜和孔雀膽煉製,無藥可解,隻有吞下墓穴深處獨有的屍椿,才能噬盡毒液……”

    話音剛落,阮酥便急促喘息起來,她的麵色青紫交錯,極其痛苦地蜷起身子滾到在地,印墨寒駭然,再顧不得許多,丟下蓮燈跑過去抱住她,阮酥在他懷中劇烈顫抖,一陣幹嘔之後,哇地一聲吐出灘黑血,血液中蠕動著一隻通體螢綠的蟲,掙紮半晌便滋地化作輕煙蒸發殆盡。

    印墨寒焦急地板過阮酥身子,見她雖然氣息微弱,但臉色卻明顯有了好轉,脈搏也比此前有力了,這才略放了心,迅速抱起她。

    “咱們走!”

    再說地麵之上,玄洛與祁瀚已經帶著大量人馬趕到帝陵,他們一路追到無為寺後山,正巧遇上返回的左冷等人,不及問清來龍去脈,玄洛已經一揚馬鞭,猶如離弦之箭般趕往帝陵。

    陵墓外豁口洞開,玄洛想也沒想,翻身下馬便已奔了下去,頡英和皓芳無法,隻得勸住準備跟上去的祁瀚。

    “上頭總要有人留守,三殿下就不要下去添亂了。”

    不待祁瀚回答,兩人已經帶領皇城司眾高手,緊跟玄洛腳步下了墓道。

    好在此前在德元的指點下,墓道中的種種機關已經被破解,一直到墓室之外都十分順利,唯有那兩道巨石大門擋在外頭,二十名繡衣使合力去推也紋絲不動,玄洛抬眼望見石壁上的獸頭,簌地回頭,目中閃過萬道厲芒。

    “封宜生!”

    當年帝陵建好後,為防止機關外泄,參與修建的工匠們便被坑殺殉葬,玄洛早就料到可能要開啟帝陵,便命皓芳將設計帝陵的袁連卜的徒弟封宜生一道押來,他揣測著玄洛神色,顫巍巍地稟報道。

    “大、大人,這是九龍朝珠,以機括借來水力推動石門,但、但這機關隻能啟動一次……現在已經沒辦……”

    一柄冷劍橫過他的脖頸,嚇得他把最後那個字咽了進去,封宜生幾乎都要哭了。

    “除非用火藥強行炸開,可這法子萬萬使不得啊!破壞先帝陵寢,那是誅九族的大罪!”

    玄洛哪有心情聽他囉嗦,丟開袁連卜,一聲令下。

    “準備火藥。”

    墓室之內,德元公主伏在棺材上,蒼老的臉龐蕩起少女般的微笑。

    “皇兄,我終究還是趕在頤德前頭來陪你了,你可歡喜?”

    由於口中含有千年冰玉,孝仁帝的屍身絲毫沒有腐爛,他雙掌合在胸前,栩栩如生麵目安詳,德元的眼淚落在孝仁帝臉上,表情瞬間變得哀怨,狠狠道。

    “你怎麽會歡喜呢?你那樣恨我,騙了我一輩子,算計了我一輩子……”

    印墨寒已經扶著阮酥走到石門邊上,方才進來時,他便觀察到,墓室內有九個與外頭相輝映的獸頭,他照文默所做,依次將獸頭轉正,意料中的水流卻沒有出現,獸嘴之中反而流出灼熱的岩漿,盡管他反應極快,衣袖也被熔了一半。

    阮酥麵色微變。

    “不對!這是圈套!”

    德元方才緩緩回過頭來笑了一下。

    “別白費力氣了,當初袁連卜設計那有進無出的九龍朝珠,就是要把盜墓賊困死在這墓室之中,注定你們幾個小輩,要在這裏陪我老人家一起死了。”

    說罷,她伸手撫上孝仁帝臉龐。

    “皇兄啊……”

    孝仁帝突然張開口,一支短箭自他口中射出,不偏不倚沒@入德元公主的脖頸,文默愣了一下,瘋也似地跑過去抱住她。

    “殿下!殿下!”

    德元公主雙目圓睜,眼珠突出眼眶,唇邊卻帶著一絲幸福笑意,表情永遠定格這扭曲怪異的一瞬,倒在文默懷中,終於死去。

    文默仰天長嘯,抱著德元的屍體痛哭不止。獸嘴中的岩漿還在不斷外溢,慢慢沒過了文默的衣擺,他卻渾然不覺,低頭親吻德元幹裂的嘴唇,任由身體融化在灼熱的岩漿中,一點點被吞噬殆盡。

    眼見退無可退,孝仁帝棺材上又不知有什麽機關,印墨寒隻得拉著阮酥爬到陪葬的珊瑚樹上,他觀察著四周地勢,淒涼一笑。

    “看來我們已無路可逃,酥兒,若有來生……”

    阮酥抬手掩住他的唇,雙眼閃爍著光芒。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她,此時卻又燃起強烈的求生**,她果然還是舍不下這滾滾紅塵,舍不下鯉兒,更舍不下玄洛。

    “自古帝王陵墓,講究環山抱水,為確保天地靈氣流通,墓中必有活水,我方才仿佛聽到有涓涓流水之聲,我想,這裏應該有一處,能夠通往地下暗河,我們必須要想辦法找到……”

    石門裏傳來的淒厲哭叫,擾得玄洛心緒不寧,等眾人退到安全距離後,他再也顧不得許多,親自燃起火石往下一拋,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滾滾濃煙,嗆得眾人皆掩住口鼻,煙塵之中,石門轟然倒塌,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無邊火海……

    春去春來,轉眼一晃已是三年。

    在經曆了德元亂政後,中原王朝百廢待興。因為太子祁默下落不明,玄洛便按照嘉靖帝的遺招攝政輔政,饒是一盤亂棋被他逐漸理順,可終究國不能一日無君,就在白展等群臣不知第幾次叩請三王祁瀚登基為王時,祁瀚看著一身朱紅朝服走在最前端的玄洛,眸光一凝。

    “玄兄,說過多少次,你再這樣逼我,我便回到南疆陪我舅舅去!”

    麵對他的威脅,玄洛不為所動,微微笑道:

    “威武將軍對左冷十分滿意,已經不再需要殿下,況且玄洛記得他之前的來信已經奏請把你在南疆的府邸分給了其他少將。”

    此話一出,又換來祁瀚一聲冷哼。

    “先斬後奏,以為斷了本殿下的後路我就會乖乖留在京城嗎?實在是太天真了!”

    這如同是稚歲孩童的氣話自然不會讓玄洛或群臣買賬,祁瀚看著玄洛不見波瀾的清俊麵容,終是歎了一口氣。

    “什麽都不用說了,太子一日不歸朝,這帝位便一直為其留著!”

    這份堅持與執拗又引來群臣一陣私語,見玄洛似有話說,祁瀚低聲道。

    “你又清減了。別說我,你若是真的已經放下,這三年沒日沒夜地又何必派人到處找尋?聽聞皓芳他們已經遊走四國,不知有沒有新的消息?”

    玄洛久久不語,恢複了男兒身份,也不知是不是以為人父的關係,那張絕美的麵容陰寒戾氣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溫柔。

    “鯉兒在等他的母親,我……亦然。”

    “那如果……”

    “我會永遠等下去!即便在忘川之上,碧落黃泉也會繼續等下去!”

    祁瀚見他眉頭一下蹙起,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他在等一個或許永遠不會回歸的夫人,而自己堅持一個或許不再繼位的帝王,他與玄洛,也不知道誰更傻一點。祁瀚苦笑,起身揮手遣散了眾臣,遙想千日之前的那天,依舊心有餘悸。

    那一日他們趕到皇陵,卻隻看到漫天的飛火,玄洛似瘋了一般,待墓室石門轟塌想也沒想便要衝進火海,最後還是他和頡英、皓芳幾人聯手把他製住敲昏,才避免了又有一個人去地下與孝仁帝他老人家作伴。

    可等玄洛甫一醒來,又直奔皇陵,在一片燒得狼藉的的廢墟殘渣中找尋阮酥。他好說歹說,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命人清理了墓葬,別說人的骨架,就是飛灰都不曾看到一片。一場大火,毀壞的不僅僅是孝仁帝的陵寢,也把後來者的足跡消散得幹幹淨淨,不留片葉。

    可是就在他喉嚨都說啞了,玄洛隻做沒有聽見,依舊我行我素地堅持把皇陵的所有又仔仔細細地探查了一遍。他在皇陵一呆便是數月,從冬雪消融一直到了夏花滿地,答案自是不言自明,祁瀚不忍,一次又一次地勸說未果,最終抱著牙牙學語的鯉兒找到玄洛,那丟了魂的男人,在聽到孩子含糊不清地叫了一聲“爹”後,這才似一下子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目中重現希冀。

    他看著抱著鯉兒強忍悲痛的玄洛,悄悄回避把空間留給了他們父子,可是轉身的當口也發現了自己亦目光朦朧。

    祁瀚罵了一聲娘,豪邁地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朝後麵吼了一聲。

    “煽什麽情,給老子趕緊拾掇拾掇,朝廷上那麽多事,別想著偷懶讓本王一個人苦撐!惹毛了我,本殿下一個不高興也遠走高飛,不幹了!”

    回歸正軌後的玄洛,毅然地擔起了攝政王責任,總算讓祁瀚鬆出了一口氣。未免群臣再次上奏讓他繼位,祁瀚暗中命人尋找印墨寒與阮酥,這才發現玄洛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雖然所有事實都表明這兩人生還希望渺茫,況且阮酥當時還身中容骨枯的劇毒,不過他們二人都沒有放棄,也不知這所謂的堅持是為了心中的那個念想還是別的什麽……

    罷了,既然都是瘋子,那就這樣下去好了,至於以後的路,兒孫自有兒孫福,但求此生國家昌盛,百姓平安也已足夠。

    春風拂岸,小雨綿綿,路上行人斷魂愁腸,又是一年清明。

    京城郊外印家墓園,印墨寒而後為蔣氏擇了一處風水極佳的墓地,讓其母長眠於此。一個年輕的女子挽著婦人的發髻,牽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朝墓園走來,她先是給蔣氏磕了頭,便麻利地把籃子中早已備下的肉食酒菜等祭品一一擺放好,身邊的孩子不解,仰起黑黑的小臉稚氣道。

    “娘親,這是誰啊?”

    女子一瞬恍惚,摸了摸孩子的頭,半晌才扯出一個牽強的微笑。

    “這是從前娘親的……恩人的母親……”

    小孩顯然不明白這些深奧的恩人啊母親一類的意思,仰著臉看看墓碑,又看看神情失常的母親,終於指著墓碑上的字笑道。

    “娘,孩兒認識這幾個字,印……墨……寒……”

    他抬起頭,想要等母親的誇獎,可是抬眼間卻見娘親已然淚流滿麵。小孩嚇了一跳,喃喃道。

    “母親,您怎麽了?”

    女子茫然地搖搖頭,柔柔道。“娘隻是高興,你先在一旁玩去。”

    小孩不解地點點頭,到底是年紀小,在草地上滾了一滾,很快便忘記了母親的憂傷。女子的視線重新回到蔣氏的墓碑上,點燃了香燭,開始給她焚燒紙錢。

    “夫人,知秋來看您了。公子自從那年失蹤後,便一直下落不明;雖然他還是討厭我,不過我還會一直等他……您或許會笑我傻吧,可是誰讓我戀慕上他呢?其實我也試著去忘記他,幾年前我因為放……那個人離開,被公子趕走……傷心中遇到一個老實人也嫁了,本來也想著一輩子就這樣算了,可是……心有所屬,別人縱然對自己再好,再貼心,卻還是……”

    說到這裏知秋嗚嗚嗚地捂著臉痛哭出聲,也不知是觸景傷情,還是祭奠自己無望的愛情。

    她這一哭便收不住淚,直到兒子跑來,興奮道。

    “娘親,娘親,孩兒在那邊看到了一塊石頭上也寫著印……,就是和這上麵一模一樣的幾個字,你快去看啊!”

    小孩指著墓碑上“印墨寒”三個字,亟不可待地道。

    知秋猛地止住哭泣,發紅的眼睛微微腫起,可是最讓人駭然的還是她怒極怨憤的目光。

    “胡說什麽,怎麽可能會有公子的墓碑!”

    小孩不料向來溫和的娘親會這樣震怒,嚇了一大跳,囁嚅道。

    “……真的,孩兒就帶娘親去看……就,就在那邊……”

    知秋一顆心七上八下,卻還是拗不過內心矛盾的心情走上前去。

    果真,便在蔣氏的墓之後,立著一座新墳,上麵的字跡便是化成灰燼知秋都認得,因為這便是她曾經的舊主阮酥的手筆。

    看到這裏,知秋不疑有他,雙膝一軟,一下癱在地上,眼前好似又浮現了印墨寒眸光幽沉的臉,她怔了片刻,終是抱住墓碑慟哭不已。

    “公子……公子……”

    小孩被母親失態的樣子嚇得也大哭不已,這一情形到底也驚動了守墓人。這墓地是印墨寒封為吏部尚書時購置的,也專門請了人打理,守墓人走到知秋跟前。

    “這位夫人,還請節哀。”

    好半天知秋才失魂落魄地抬起臉,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對著來人急切問道。

    “這,這不是真的……他,公子……怎麽可能……”

    守墓人搖搖頭。

    “是阮姑娘把大人葬在這裏的,她親手拿著公子的手書,不過即便沒有公子的字,阮姑娘那張臉,小老兒又怎麽會不認識。”

    這三年,玄洛和祁瀚為了尋找印墨寒和阮酥的下落,可謂把兩人的畫像貼遍了中原內外,若有兩人的消息,去官府上報還能獲得封賞,便是中原偏塞的鄉村,這天仙玉樹一般的兩個人,已經深入百姓的記憶之中。

    知秋張大嘴巴,還是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麽是她一個人回來,我不相信……”

    “阮姑娘抱回來的是大人的骨灰,哎,也不知道這三年他們發生了什麽事,小老兒看姑娘神情悲淒,也不敢問……”

    她會悲淒?!知秋隻想大笑,印象中阮酥對印墨寒的一切都是深惡痛絕,排斥至極,她怎麽可能會為了公子悲傷淒迷?這點知秋根本不相信!

    她從地上站起,聲音中已不由自主帶了恨意。

    “阮酥在哪裏?我要去見她,親口問她公子是怎麽……沒的!”

    守墓人不料眼前女子會這般情緒激烈,愣了一秒。

    “她……阮姑娘其實剛剛都還在……今日是大人起墳的第三日,夫人您過來前麵她才走……”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話,知秋的兒子大聲道。

    “是啊,娘親,孩兒方才就看到一個極美麗的姐姐一動不動守在這裏,有些奇怪,所以她離開後我便急忙過來了,這才看到墓碑上的字……”

    知秋身體晃了晃,衝了出去——

    可是哪裏還有阮酥的影子!

    簾外青山,碧水無淵。

    山道上,一匹通體黝黑的馬兒載著一個身著白裳頭戴帷帽的女子漫步其間,她走得並不快,飄飄衣袂籠罩在這清明的煙雨,不經意間竟讓人覺得分外蕭索,倒像個遊走江湖的俠女,哪能想到竟是幾年前,覆手京城的權貴嫡女阮氏阿酥。

    京城城門遙遙在望,阮酥忽然勒馬停下。

    回來了,三年了,她又回到京城了!

    那一日隨著墓室的轟塌,他們終在孝仁帝的陵寢內找到了地下暗河的通道。等她和印墨寒好不容易脫險,阮酥卻又昏迷了過去。待她醒來,不料身邊除了印墨寒還有廣雲子。

    印墨寒告訴她,她身上的容骨枯其實隻解了一半,剩下的毒性會隨時發作取人性命,而阮酥第一次發作正好是他們二人從皇陵中跌入湍湍暗河的當口;地下暗河黑暗無邊,印墨寒不知道自己抱著阮酥在裏麵遊動漂浮了幾日,就在他耗盡渾身力氣,覺得再無生還希望時,竟是廣雲子救了他們。而此時,他們在去南蠻諸國的路上。

    阮酥大驚,廣雲子似猜到她的所想。

    “容骨枯是南蠻異人特製的毒藥,玄洛即便醫術了得,也無法解。即便如此,阮姑娘你還要堅持回京嗎?”

    “老道長,解不了是不是就會死?”

    半晌,阮酥低聲開口,聲音卻是分外冷靜。見廣雲子點頭,阮酥自是不再懷疑。前後兩室,眼前的人可謂窺破的天機,阮酥自然分外信任。

    “一切請老道長安排,道長的大恩大德,阮酥沒齒難忘。”

    阮酥由印墨寒扶起,對廣雲子行了一禮。見印墨寒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目中的溫情一覽無餘,阮酥心中道了一聲抱歉,轉身對他道。

    “如今我隨老道長去南蠻求醫,中原不能沒你,你快回去繼承皇位,而玄洛那邊……還請你告知一聲。”

    看他現在安然無恙,應該已經打破了萬劫不複的詛咒了吧?

    阮酥欣慰地猜想,不料印墨寒卻堅定地搖頭,道。

    “酥兒,我不會再離開你。我知道你對我並無兒女之情,隻有朋友之意,等以後回到……京城,我一定會把你安然無恙地還給玄兄……”

    話已至此,阮酥也不知應該說什麽。再後麵的路上,她與廣雲子幾次聯合起來試圖悄悄溜走,甩掉印墨寒,可惜都被他識破。等幾人到了南蠻位於懸崖之下的巫寨,已差不多是一年之後,期間阮酥又發作了幾次,好在有廣雲子在,倒都是有驚無險。

    阮酥想起那一日她被呼呼北風吹醒,才發現自己竟被印墨寒用繩子捆住綁在他的背上,而她的頭頂,正是萬丈高崖。意識到她醒來,印默寒微微偏頭,對她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很快便能到巫寨了,酥兒若是害怕,便閉上眼睛再睡一會。”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帶著多日不眠的倦意和苦熬疲憊的嘶啞,讓阮酥的眼淚一下子便流了下來。這一年,他們在南蠻諸國屢屢碰壁,數次失落,別說阮酥,就是廣雲子都受了不少罪,更別說印墨寒了!

    她想起某次昏迷前他跪在塔塔族酋長竹樓前請求他們救阮酥一命,還有被黎寨的巫女捉弄讓他去虎口奪一株帶刺的毒花……如此種種,很多很多……阮酥的淚越發停不下來……

    這位有著中原皇室血統,一身清骨的男子,卻為了一個心不在他身上的女子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的底線。

    “對不起……”

    印墨寒的身體一僵,阮酥把臉靠在他的脊背上,任眼淚打濕他的肩膀。

    “好久之前,你也是這樣背著我,給了我最後一口水……”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他主動提起前世的事,印墨寒騰出一隻手,繞到身後安撫一般地拍了拍她的背,聲音中已然帶上了笑意。

    “多說一點,我喜歡聽你講的……故事。”

    是故事嗎?山澗的風吹起阮酥的額發,也吹散了她臉頰上的淚。阮酥抬起眼,目中有些迷茫,她伸開雙臂緊緊地抱著印墨寒的肩膀,好似又回到了那片兩人相依為命的沙漠,如果真的隻是故事那多好?

    接下來的一切,便都順理成章。幾人下了崖底,找到了傳說中的巫寨,解了阮酥身上的容骨枯。當然這看似一帆風順的一切,都是印墨寒和廣雲子在中周旋,自然也付了很多阮酥並不知道的代價,可是任憑她如何試探,發問,印墨寒都隻是微笑搖頭,為她盛藥,纏著她講那個逐漸走向悲劇的故事。

    終於,阮酥身上的毒素全部清除,她向巫寨眾人告別,打算與廣雲子和印墨寒重回京城。廣雲子笑著婉拒,隻道自己打算四處雲遊,便不再和他們同路;而印墨寒也一反常態地決定留下,隻讓阮酥獨行。

    阮酥不解,起初還以為是巫寨諸人為了給她解毒提出的條件,在南蠻諸國行走的歲月,她多少也了解了這些異族巫女大膽火辣的性格,以及喜留他族男子壓寨為夫的習俗。她已然欠了他那麽多,如果讓印墨寒以自己的自由換來她和玄洛的一家團聚,阮酥自問自己做不到!

    於是阮酥主動去巫女阿荻處求證,懇請她無論開出何種條件她都會答應,如果現在做不到以後都會補償,隻請他們放了印墨寒。聽她說完,阿荻冷著一張臉,麵含譏嘲。

    “你以為他是因為我們才留在巫寨?你錯了,其實印墨寒隻是不想死在你麵前!!!”

    不想死在……她麵前?!!!

    阮酥腦中如同有雷電閃過,半晌,她聽到自己顫著聲開口。

    “什麽……意思?印墨寒……他究竟……怎麽了?”

    “還能怎麽,容骨枯的毒藥無人可解,除非以命換命!阮酥,你是中了此毒第一個被根治的,你很幸運。”

    阮酥頭腦嗡嗡嗡一陣亂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找上印墨寒,又是怎麽哭著撲到他懷裏……唯有腦海中阿荻的聲音揮之不去,“你說印墨寒的毒還能不能解?當然不能,這毒從宿體重新引出到第二人身上便再無他法,隻能等死。哦,至於他的壽命,少則幾日,多則一兩年。說完了,阮酥,你還想問什麽?”

    於是阮酥決定留在崖底巫寨陪同印墨寒走到最後。這一次換他千方百計擺脫她,可是又有什麽用,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如何能躲過另外一個執著的追隨?

    阮酥衣不解帶每日照顧他,和他講那個說不完的故事,可即便如此,隨著印墨寒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阮酥知道他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終於,他像前世一般,再次在她的臂彎中沉沉睡去。

    隻是這一世,阮酥並非印念,而他們之間的血海深仇已然完結,可是也再無……愛情、

    印墨寒在她心中究竟是怎樣的地位,到了最後,連阮酥自己都迷惑了。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前後兩世他都以自己的方式深愛並嗬護著阮酥,前世為了保護她卻引來無妄之災;而今生為了讓她活下去而甘願送命……

    清風拂過,阮酥這才發現自己的臉頰已然被淚水覆過。風卷起她遮麵的帷帽,阮酥伸手去接,可是下一秒心神俱都震住。

    十步開處,一個清雋的人影站在那裏,看向阮酥的眼神好似夾雜著萬千思緒,隻一眼便是萬年。一人一馬相對而立,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天人一般的人總算淡淡開口,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微不可察的哽咽。

    “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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