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 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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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出了梁州府就開始疾馳起來,一路奔走,車輪滾滾。
路麵顛簸,坐在車廂裏的人不由得身子起落,要是在一般的馬車內,免不了身子受苦,這車廂裏鋪著厚厚一片毯子,座凳也包了一層綿軟的毯子,車裏的人絲毫沒有受罪的感覺。
秧兒身子靠住一壁,閉上眼感受這一起一落的顛簸,這顛簸一點都不難受,相反,因為車廂裏對麵坐著一個英俊帥氣的男子,秧兒覺得此刻的氣氛真是一種享受。
她不敢看白子琪的臉,因為她知道人家壓根就沒有困意,一直盯著她身邊睡覺的這個啞姑看。她怕碰上他的目光,大家都尷尬。
啞姑卻睡得很沉,嬌小的身子靠在秧兒身上,隨著顛簸,甚至深深陷進她懷裏來了。秧兒自然不能推開她,隻能伸出一隻胳膊撐著。
時間長了,秧兒的胳膊又困又酸,她難受,決定換另一個肩膀給她靠。
這時白子琪的大手忽然伸了過來,他輕輕阻攔秧兒,用他的大手撐住啞姑身子,慢慢地代替了秧兒,示意秧兒抽出身子。
秧兒會意,輕輕騰出右臂和身子,躲到一邊。
白子琪坐到了秧兒的位置,秧兒隻能坐到白子琪坐過的座凳上。
可能外麵路麵走完了一段崎嶇路麵,眼前道路平坦下來,車速變得緩慢勻稱,車廂裏感覺不到顛簸,隻有一種沙沙沙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秧兒現在不僅僅是不看白子琪了,連他斜著胳膊半摟半包的那個身子也不敢看了。
這個白表哥看著挺儒雅文氣的一個人,好像是不近女色,想不到這麽直接大膽,竟然敢直接去碰這個倔強的啞姑。
秧兒這才算是想明白了,為何她們在忘世塔居住的時候,白子琪不怕路途遙遠,一次次從清州府趕到山茂子,最後進不來小院,幹脆在院外搭建草廬居住,還經常跑到街市上買來菜蔬肉食送進院門來,那時候她也曾和張紫藍小姐當笑話議論過,說那白子琪肯定是個富家出來的紈絝子弟,吃飽了沒事幹跑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胡鬧,現在想來,原來他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卻是為了靠近這個叫啞姑的姑娘。
可是,人家已經是有婦之夫了呀,人家的小丈夫早晚就陪在身畔,你為什麽還要勾搭人家?這樣的勾搭會有結果嗎?肯定是沒有結果的,最後肯定會鬧成一出醜聞,讓所有人看笑話。
秧兒覺得可惜,白子琪這麽俊朗帥氣的一個富家公子,愛什麽人不好呢,為什麽偏偏要鍾情這麽一個有了婚姻的小姑娘呢,還是個窮人家出來的最卑賤的姑娘。
這話她自然不敢說出口,她假裝也累了,垂著頭假睡,但是目光悄悄斜過去觀察,看到的景象令這這小姑娘麵紅心跳不已,她發現白子琪已經把啞姑的身子完全攬進了懷裏,他寬大的男兒懷抱像一個溫暖有力的世界,就那麽容納了酣睡的啞姑。他明顯是怕她睡不好,還伸右手輕輕攔著她的腰部,這也就罷了,更過分的是,他的左手,竟然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摸索著,好像那張臉就是一件珍貴的瓷器,他在用心地擦拭,一下一下,那小心翼翼珍愛無比的樣子,真是讓人覺得整顆心都要停止跳動,那神態眼目間流露的溫柔和疼愛,更是讓人動容。
秧兒輕輕垂下頭,重新閉上眼。
她忽然有種渴望,有一天,自己也能遇上這樣摯愛自己的男子,也這樣把自己抱在懷裏百般憐愛。
不,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呢,叫人知道了可怎麽是好?我是不是跟著這個啞姑學壞了,什麽都敢想了?
她趕緊搖頭,把令人臉紅的念頭排除掉。
繼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老和尚入定一般做個泥塑人。
“嗬——”啞姑忽然有了動靜,嘴裏打著哈欠,四肢伸展,舒舒服服地撐開,同時睜開了眼睛。
眼前亮晶晶一對眼睛,正熱熱地等著她。
誰的眼睛?怎麽好看!
像丹鳳眼,又比單純的丹鳳眼多了一些英氣。
她從目光裏看到了自己,自己像個乖順的小鳥兒,正乖乖地偎依在白衣男子的懷裏。
“白子琪!”啞姑喊。“你乘人之危!”
隨著大喊,她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出了拳,小拳頭不偏不斜結結實實砸在了白子琪的白臉上。
“啪——”落地有聲,這一拳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白子琪捂住了臉,“疼啊——真心狠——”他喊。
啞姑也沒想到他竟然不躲。
這一拳確實重,打中的又是鼻子。
他疼得眼淚都下來了,清亮亮的淚珠子,在俊美的臉上撲簌簌滾落,就像一串斷線的珠子。
秧兒都看了心疼,覺得這啞姑真是太過分了,人白表哥這種人中龍鳳般的美男子,你怎麽說砸就真的給人家砸了一拳呢,你也太暴殄天物了。
啞姑也呆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手,這隻小手確實狠毒,打人不打臉,自己竟然真的就給人家的臉上給了那麽一下子,而且還是這麽一張楚楚可憐又溫情脈脈的俊臉啊。
這張臉確實美。
啞姑瞅著看,不由得看呆了,說實話記憶當中真的沒有見過這樣十全十美的臉。
記憶當中的帥哥,不是染著奇怪的茅草頭,就是裹著緊繃繃的窄腿褲,耳朵上戴著耳機,手裏玩著手機,那些臉也整得跟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一樣,甚至醫科大時候有一個男人還公開打扮,據說隔三差五給自己麵膜保養,還打口紅、擦粉、打眼影……哎呀,說起來真的讓女生沒法活了,如果男人都這樣打扮,她這樣毛毛躁躁大大咧咧不注意個人形象的女生真的沒活路了。
眼前這張臉完全沒有一點娘炮的感覺。
他的美,是英氣逼人的美,是充滿陽剛氣息的美,是自然天然的美。是一種讓人禁不住想沉醉其中的美。
啞姑呆著。心頭有些恍惚,感覺腦子裏嚴重供血不足,隻要稍微再搖擺一點點,就可能會一頭栽倒,重新倒進這個溫暖的懷抱裏去。
她竟然在人家的懷裏酣睡了好半天,夢裏還以為是在從前的席夢思床上,怪不得那麽舒服。
她已經不是懵懂少女,經曆過生活滄桑的人,其實什麽都懂得,那麽是不是應該珍惜呢?
她覺得心頭空白。
心裏萬千滋味一起交織,又酸又甜有苦澀,她再一次覺得恍惚,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其實是喜歡這個人的,對不對?
要說完全不喜歡,是不是有些虛偽?
她悄悄伸手擰自己的大腿,疼,疼得鑽心。
心也疼,在為自己剛才揮出去的那一拳頭。
他還在淚水漣漣地看著她。
似乎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在等著母親來安慰。
她終於心軟了,伸手,手心裏什麽都沒有,她還沒有養成這個世界裏人們的生活習慣,隨時手心裏握著一片手帕。她是空手,就用空手在他的臉上擦,輕輕擦了半圈。這一擦好像觸動了他淚腺神經的開關,淚水不幹,相反撲簌簌又滾落下來,亮晶晶的一串一串。
她幹脆用兩個手去伸,白子琪卻不哭了,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忽然抬手,把她的小手緊緊按在自己臉上,說:“謝謝你。你心裏還是有我的。”
這男人,給點顏色就燦爛!
啞姑趕緊甩,想甩掉他的手。
但是他早就有所防備,大手捏得好緊,一旦握住了這隻手,就再也不會放開。
“不要再恨我好嗎?我都這麽努力了,你還要我怎麽樣?”他的嘴唇離她的耳朵那麽近,語聲低低,氣息喃喃,簡直要貼近肌膚來相親。
啞姑忽然慌亂,她想到這個男人不僅僅是從前的那個負心人,就算心是,人卻已經不完全是,這身軀,這麵容,這語聲,這感覺,都是兩個人的混雜,是一種交融,從而有一種陌生感,麵對這陌生感,她覺得害羞,還沒有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來接受。
她一把推開了他,看秧兒,嘴裏趕緊為自己找借口:“越來越孟浪了——叫人笑話——”
秧兒卻很及時地低下頭,裝作自己不存在。
但是,這對男女的舉動她早就全部收進眼底。她早就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鑽進去把自己藏起來。
白子琪瞅瞅這倆小女子,笑了,站起來,“太擠了,我還是出去幫師傅駕車吧——”
沒人理睬他。
似乎他早就該滾出去了,賴在這裏礙手礙腳。
白子琪鑽出車廂,很快,前麵傳來他驅車打馬的聲音,聲音歡快,飛揚,似乎他剛剛做妥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啞姑聽在耳內,心情複雜,不由得望著窗外疾馳而過的田地,長長歎了一口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