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 站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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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林自從進了柳府就承擔起武術教習一職。
教武的場地選擇在後花園一片空地上。
早晚兩次,鍾林在空地上給柳萬和八個剛雇進來的青壯護院教導武術。
別看鍾林一張臉長得俊秀,其實一點都不和藹,尤其往後花園一站,進入武術教師一職的角色,那臉越發嚴肅苛刻,眼神刀子一樣盯著大家,誰都別想偷懶。
今天眼看天色快要黑了,他還盯著他們在後花園的空地上站樁。
八個護院齊刷刷站成一排。旁邊站著一個瘦巴巴的柳萬。
已經站了整整一個時辰了。
廚房裏正熱火朝天地準備晚宴的飯菜,煎炒炸烹蒸煮的香味在空氣裏彌散。
柳萬偷偷瞄著廚房方向,眼裏顯出痛苦,悄悄給身邊護院嘀咕:“天都黑了還練啊,肚子早咕咕叫了。今晚可是大年夜,他居然還不讓我們歇息,這腿都要累斷了。”
一個個頭最高的胖子嗤鼻子:“我看他根本就不會什麽武術,我們來了這兩天他哪教過什麽武術,就知道叫人站樁,這站樁誰不會,老子三歲就開始站了!”
“我看他腦子有問題,這麽晚了不讓人吃飯,不讓人歇息,大過年的折磨人!”柳萬嘀咕著,忽然雙腿一軟,溜倒坐在了地上:“這武術我不練了,太累了,我渾身疼得都要斷筋了。”
八個護院等的就是這麽一個帶頭搗亂的角色,既然柳萬公子敢撂挑子,他們也跟著紛紛蹲下,亂嚷嚷發表著不滿。
“就是啊,我們是來當護院的,又不走江湖靠武術吃飯,憑什麽讓我們這麽苦?”
“瞧我這胳膊都腫了,這麽練下去我肯定廢了。”
“我們找老鍾管家去,他雇我們的時候可沒說要這樣折騰我們!”
“對,憑什麽這麽使喚人,我們不幹了!”
他們七嘴八舌嚷著,居然真的散了隊形要走。
地麵冷凍入骨,柳萬感覺兩條腿冷,可他太累了,爬不起來,隻想就這麽死狗一樣癱著。
鍾林親聽到這話慢慢轉過身來,目光火炬一樣從八個護院臉上掃過。
“怎麽,還想拿架子嚇唬人?我們早就忍夠了!”
“對,我們不怕你,不就練了個花架子嘛,別打腫臉充胖子,裝得你好像是多大的英雄似的!”
別人還小聲議論,胖子幹脆不忌諱,大聲嚷道:“就是,真要是身懷武功,還看得上給別人家看家護院,早就闖江湖去了!”
鍾林慢慢抬步,走向胖子。
胖子比鍾林高出一個頭,體壯如牛,這塊頭一般人老遠看了也會膽怯。
鍾林仰頭望著胖子。
柳萬一看有好戲看了,馬上爬起來,幸災樂禍地等著。勝負沒懸念,肯定是胖子張嶺全勝,僅僅從塊頭和氣勢上就能看得出來。
所有人呼啦啦圍成一個圈,都笑嘻嘻等著看熱鬧。
誰都想看到這個帥氣又高冷的教師,那張讓男人嫉恨讓女人神魂顛倒的臉被張嶺胖子的大拳頭砸下去會是什麽模樣!
“打呀張嶺哥!”柳萬從牙縫裏擠出內心的渴望。
“對,狠狠地揍!叫他再敢欺負我們!”弟兄們符合。
這兩天的集體被折磨,大家竟然形成了統一戰線,都希望這姓鍾的教師被胖揍一頓,好給大家解解恨。
“好!”胖子張嶺忽然喊,“想我來這裏之前,在李員外府上可是護院領頭,好歹也是說一不二的人,哪裏受過這樣的窩囊氣!今日便修理修理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
嘴裏還沒罵完,呼一聲,一拳向著鍾林搗來。
鍾林竟然不躲,傻傻看著那瓦缽一樣大的拳頭砸向自己麵門。
“躲呀——”柳萬失聲喊道。他剛剛還恨鍾林對自己太狠,每天逼著自己苦苦練武;可真要看到那巨大的拳頭砸到臉上去了,他心裏還是十分不忍。
“哼——”
“啊——啊——”
隨著一聲冷哼,一個聲音殺豬一樣慘呼起來。
這下被打殘了吧,這張嶺胖子也太狠了啊——柳萬嚇得閉眼,接著又睜眼。
眼前一個胖大的身影在地上打滾,大聲慘叫。
另一個偉岸挺拔的身子直溜溜站立,冷冷看著眼前。
慘叫的是張嶺。
淡然站立的,是鍾林。
“疼——好疼啊——哎喲哎喲鍾林,哦不,鍾老師,不不不,鍾大哥,鍾大爺,我的親爺爺呀,你饒了我吧——繞了小人吧——小人有眼無珠,有眼無珠,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張嶺慘叫著求饒,忽然翻起來跪下磕頭如搗蒜。
一個大腳輕飄飄抬起來踩住了張嶺大冬瓜一樣的肥腦袋:“怎麽,不懷疑我的武術了?剛才不還說我隻是個花架子嗎?現在覺得我配做你們的教師嗎?”
“爺爺爺爺,親爺爺,不懷疑了,不懷疑了,是小人糊塗滿嘴胡說呢,爺爺身懷絕藝,是大大的武林好漢,給我們做教師綽綽有餘,綽綽有餘!”
張嶺一片慘叫,一邊磕頭,額頭冷汗潸潸而下,看得出是真的痛入骨髓,而且被點了穴道。
嚇得眾人紛紛閉嘴,恨不能把剛才說過的風涼話全部收回肚子。
鍾林狠狠碾幾下張嶺的大腦袋,這才抬起來,腳尖對著張嶺腰間輕輕幾點,張嶺馬上就不叫了,抱著身子喘息,被封的穴位竟然被輕描淡寫地解開了。
鍾林雙手後背,衣衫翩翩地走開,“現在,服我還是不服?有不服的,有懷疑在下身手的,一並都站出來比試吧,是騾子是馬,咱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
幾個青年還在愣神,張嶺已經翻起身跪倒,喊:“快跪呀,一群蠢貨你們還愣著做什麽?難道要親自嚐嚐我嚐的痛苦才相信?”
看到張嶺都乖成了孫子,幾個青壯頓時抱拳,齊刷刷向著鍾林認輸。
柳萬早就看呆了,這會兒醒過神,眼裏有了真心的敬佩,“鍾林大哥,你真的那麽厲害啊?我都沒看清楚你怎麽出手的,你就把張嶺大哥打趴下了!這手你得教給我,我要學,要學!”
鍾林一笑,“要學?簡單,從站樁開始。”
柳萬頓時氣餒,“還站樁啊?我要學的是你剛才這一手,不是苦巴巴地站樁。”
眾人都點頭,這也是他們不服氣的地方,你鍾教師要教就給大家來點有用的,怎麽天天站什麽樁呢,不是折騰人嗎?
鍾林不耐煩解釋,幹脆脖子一梗,“反正要練好武功你們就得從現在開始站樁,不站拉倒——這武術教師我也不做了——”說著轉身就走。
轉過身愣住了,後花園門口俏生生站著啞姑,旁邊陪著淺兒。
“我不懂武術。但是我知道,一切都要從最基本的開始,就像做飯要從切菜的刀功練起,做女工要從穿針認線開始,站樁是打好基礎的開端,如果你們連樁都站不穩,隻怕以後什麽武功都練不好,隻能練個花架子嚇唬嚇唬人,等遇上真正的行家裏手,隻怕連小命兒都會難保。鍾大哥我說得有道理嗎?”
鍾林有些驚訝地打量啞姑,“小奶奶,你不是不懂武功嗎,怎麽說得這麽切中要害?我這裏跟他們較了半天的勁,就是沒法讓他們明白這個道理。”
啞姑輕輕一笑,“各行各業的事情,說白了都是一個道理。我隻是依照我們女子們繡花做飯摸索出的一點經驗來信口說說罷了。今兒這武術就別練了,還有更重要的事得麻煩你們馬上做。”
眾人呼啦啦圍過來,“不練了!好啊,隻要不練站樁,幹什麽我們都願意。”
柳萬擰著屁股,咿咿呀呀地喊疼。
啞姑狠狠瞪他一眼,伸手指眼前:“看看哪棵樹距離牆頭近,全部放倒。這個得鍾大哥你來查看確定,依你的身手,你覺得一個身懷武功的人,從牆頭到樹上,需要多遠的距離,再確定要砍的樹。”
鍾林掃一眼後花園牆邊一排樹,已經明白啞姑用意,“放心吧,我一顆一棵看。”
啞姑拉一把柳萬胳膊:“你跟我走,我們帶人去補牆。”
鍾林很快就指出有三棵樹必須砍倒。
老鍾叔也趕來了,分配大家砍樹。
有人犯嘀咕:“這大過年了,老爺馬上要在大廳裏擺年夜飯了,為什麽要我們砍樹?這苦力算什麽呀,付工錢嗎?”
鍾林也袖著手不願意親自幹。
老鍾叔一看這些年輕人都不願意出力,他隻能親自帶著人砍樹。
啞姑那邊帶人和泥,泥土裏多多地摻雜上石頭、瓦片,然後去補牆頭豁口。
柳萬揉著腿直喊苦:“大過年的,不叫人消停,臭婆娘你到底要幹什麽呀?再說這些活兒,交給下人們去做不就成了,何必逼著我親自幹?”
啞姑遞一個鐵鏟給柳萬,“你必須親自動手,因為你是柳府的大公子,老爺之外年齡最長的男丁,這樣的事你不動手誰動手?”
柳萬翻白眼,隻能接了鐵鏟,卻消極怠工,慢吞吞往牆頭上爬,隻爬到中途,嚇得軟了,大喊:“不行不行,太高了,我會摔下去的,摔下去會死人的!臭婆娘你要謀殺親夫啊?”
“下來!”啞姑氣得喊,一把拽住柳萬褲腳,把他扯下來,自己親自踩著木梯子上了牆頭,回頭瞪一眼柳萬,“瞧你那熊包樣,還不如我一個女人!在慈母塔時候倒是膽大啊,夜夜跟你的白表哥爬牆頭說話,怎麽回到府裏膽子沒了?”
柳萬又翻白眼:“白表哥?那時候我不是太想白表哥了,想和他說說話才隻能爬牆頭嘛!都是你害的,好好的不放人家進門!臭婆娘,真是服你了!難道你就不想他?”
難道你就不想他?
這話入耳,走心,在某人平靜的心裏激起了波浪。
一石激起千層浪啊。
啞姑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她趕緊咬牙站直,“嘩啦”鏟一鏟子泥巴,“啪——”砌在豁口處。再鏟一鏟子,啪啪地砌上去。
幾個本來帶著情緒不想大年三十又加了重活的夥計一看小奶奶親自幹上了,不好意思再磨蹭,趕緊投身進來,和泥的和泥,爬牆的爬牆,你鏟我砌,很快就補好了一個豁口。
“把那一籃子碎瓷片拿來——”啞姑喊。
早有人提來了。
她親自抓一個瓦片,深深栽進牆頭,茬口向外,相當於給牆頭多了一層防衛。
臭婆娘——柳萬看了不由得佩服臭婆娘鬼點子多,他上前拎起一筐子泥巴,“走,還有幾個豁口呢,我來砌。有我這個男人在,還輪不到婦道人家親自幹泥水活兒。”
還真帶頭幹上了。
淺兒看了笑著抹淚,“小奶奶,他真的長大了,像個男人了。”
“這就是分房睡覺的好處,不斷奶,他就永遠都不願意長大。我們不照顧,他不照樣好好的!這回你可以夜裏放心睡安穩覺了吧,不用再叨叨叨地惦記他會蹬被子。”
淺兒像柳萬一樣翻白眼:“小奶奶——你又拿我開涮,你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