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 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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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春風吹拂,春天慢慢回到了東涼大地。

    被戰亂的鐵騎和大火蹂躪的冰封土地,在春風下一寸寸解凍,被饑寒戰亂折磨的黎民百姓,在苦難顛沛中又熬過了一年。

    界山西南通往京都的官道上,一塵坐騎飛揚疾馳,直奔京都。

    “五百裏加急——五百裏加急——”飛龍軍在馬上高喊,嗓子早都沙啞。

    沿途驛站一站站換乘,疾馳千裏之後終於進京。

    東涼國朝堂上,正禧皇帝和他的文武大臣正在商議春季作戰事宜。

    “整整一個冬天都是在這種半死不活中拖過來的,摩羅軍也是奇怪,既不撤走,也不主動進攻,不知道在搗什麽鬼。”正禧皇帝雙眉不展說道。

    “陛下,整個冬天雖然大戰不多,但是小的摩擦隔三差五就有,我西南大營耗損還是很嚴重,現在急需補充軍備物資,再征集幾萬人馬增補過去。”

    “要錢要糧,除了這些你們還能跟朕說什麽?自從抗敵以來,我們給秦簡投入的人財還少了?這麽下去,誰都沒好日子過啊。朕就算是擁有整個東涼國,可也養不起這幾十萬人馬啊。”

    尹左相站出來:“陛下,秦簡都監之所以遲遲難以徹底決勝,就是因為有所掣肘啊,帥印一日不給他,他就一日難以統領所有西南大營啊——”

    又來給他要帥印!

    正禧皇帝暗暗生氣。

    忽然有急報送來。

    五百裏加急。

    正在進行的廷議隻能暫停。

    正禧皇帝打開密折,目光定格。

    “白峰——又出現了——”皇帝喃喃。

    “白峰?”眾人吃驚。“一個冬天都沒聽到他的消息啊,怎麽忽然又出現了?”

    “秦簡在密折中說,白峰糾結起一幫舊日部下,流竄大界山中為賊為寇,不但打劫燒殺沿途居民百姓,還數次攻擊西南大營戰地軍隊,而近日,秦簡部下已經探知,白峰準備投奔摩羅大軍,然後充任摩羅先行部隊要對我東涼大軍發起進攻。”

    “什麽?他沒有死?”

    “白峰他居然投敵?”

    “這不是叛國嗎?!這還得了!”

    “就是,太可怕了!他對我東涼的地形地勢再熟悉不過,又帶兵打仗幾十年,熟知我東涼國軍中所有秘密啊——他要是投敵叛國,再反過來帶摩羅大軍攻打我東涼,那我們就徹底完了!”

    “陛下,快增兵西南吧,先派兵去滅了白峰這狗賊!”

    ……

    一時間滿朝廷文武大臣吵翻了天。

    隻有皇帝一個人靜靜看著。

    “吵夠了嗎?”他忽然笑著問道。

    眾人啞然。

    “密折是秦簡寫的,秦簡說白峰投敵。各位愛卿,這密折上的文字,我們每個人都看過了。可是你們想過沒有,這個要投敵叛國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白峰,白峰呐——白峰是誰?是跟隨先皇南征北戰幾十年,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是曾經名動天下的白老將軍、白帥!這個麽一個人,他會投敵?會叛國?你們覺得他會嗎?會嗎?會嗎?”

    正禧瘋了一樣在地上轉圈,目光火炬一樣盯著每個人的眼睛。

    “這世上,說誰投敵叛國朕都信,要說這白峰投敵、叛國,朕覺得……”

    “這事確實有待查證。”有人附和。

    尹左相緩步出列:“陛下,秦簡都監親筆密折,白紙黑字都在這裏,怎麽會有錯呢?白峰老兒,自從當年歸隱以後,盤踞鄉間數十年,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白峰了,他蔑視陛下,陛下三番五次請他不出,還敢羞辱駙馬,傷了欽命內侍,更是借著一把大火逃遁,逃隱山中,嘯聚山林,打家劫舍,這跟強盜有什麽區別?這也就罷了,陛下寬宏大量都能容忍,可是他不識好歹,居然公然叛國,陛下,不能再猶豫了——快給秦簡增兵吧——”

    “報——八百裏加急”隨著拖長的報信,一個身影跌跌撞撞一頭栽倒在地,雙手遞上密折,人就昏了過去。

    “又是西南戰地來的飛龍軍?”眾人驚呼。

    這不剛剛來了五百裏,隨後又是八百裏?

    正禧皇帝親自下座來接急報。

    展開細看。

    眾人忐忑。

    皇帝緊皺的眉頭忽然展開,哈哈大笑:“好——好啊——好個白老將軍!好個白帥——真不愧我東涼國好男兒也——”

    這表情,這口氣,嚇呆了眾人。

    皇帝看一眼驚呆的臣子,再次大笑:“捷報——西南大捷——西南大捷啊——白峰帶人潛入摩羅國後營,半夜燒了摩羅總營糧草。哈哈哈,這回我看摩羅小兒們沒吃沒喝的,還怎麽賴著不走?”

    八百裏折子再次在眾人手中流傳閱覽。

    一個文臣緩緩念道:“白峰帶人突出界山河穀,日行百裏,潛進摩羅大軍後方總營,半夜放火燒了摩羅糧草。半夜風大,火勢蔓延,摩羅軍夢中大亂,搶救不及,數十萬兵馬糧草全部付諸火海,化為灰燼。”

    “好消息,果然好消息啊——恭喜陛下,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恭喜陛下——”

    眾臣齊刷刷道賀。

    正禧皇帝仰頭深呼吸,“的確是好消息,朕許久都沒有這麽高興過了——要獎賞,重重地賞——快快擬旨,命人八百裏加急送往西南戰地,叫白峰白老將軍全攬西南大戰指揮大權,乘著摩羅兵馬糧草全失,軍心不穩,全力進攻,一舉趕出我們的國土!”

    沒人應和皇帝的聲音。

    殿堂上一片沉默。

    正禧皇帝很快就注意到這種奇異的氣氛。

    “怎麽?你們都不願意?還是怎麽回事?朕要重賞白峰,不但赦免他白家無罪,回來還要大大地犒賞!西南大營的兵權暫時交給白峰掌管,至於秦簡,就暫時給白峰做副手吧。”

    還是沒人應和。

    皇帝有些艱難地呼吸幾口,臉上的歡喜終於褪盡,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衝動實在是莽撞。

    短短一個時辰之內,連著兩道急報,前麵還在曆數白峰的罪狀,要怎麽剿滅他。

    轉眼之間,後麵便是捷報,他又從躲進深山為非作歹的山賊變成了殺敵報國的忠臣良將,這變化,怎麽比戲文裏演的還快?

    究竟哪裏出了問題?

    “你們,你們怎麽不說話了?有什麽想法都說出來嘛——為什麽都這種目光看著朕?”

    正禧皇帝喃喃自語,在原地打轉。

    憤怒,歡喜,在心頭交織。

    “這究竟怎麽回事?剛才還說他叛國投敵,怎麽轉眼之間他又立了戰功?”一個文臣大聲說道。

    這句話像咒語一樣,擊中了所有人的心。

    正禧皇帝坐回了龍椅。

    龍椅上的帝王,白玉階前列班而立的臣子,集體陷入了沉默。

    八百裏加急折子在朝臣們手中流傳,轉了一圈又回到尹相國手裏。

    尹左相看了又看,合上,慢吞吞出列:“陛下,老臣覺得這消息恐怕有詐。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這密折上的筆跡,不是秦簡秦都監,也不是他帳下那幾位文書的筆跡,老臣看著這字體有些陌生啊。”

    “可是有西南大營軍印,又有秦簡手印,這印信齊全,又是我們的飛龍軍八百裏加急送達,難道會有假?”正禧馬上追問。

    “是啊,這折子不假。”

    “老臣沒說折子是假,而是說,這折子裏的信息,隻怕有假。”

    正禧一手拍著折子,目光炯炯看著尹左相。

    消息確實出自東涼國西南大營戰地。但是這內容……朝臣們麵麵相覷,心裏打鼓。

    誰都知道,這些年來,白峰就是一個敏感詞,不管他解甲歸田隱居清州府,還是陛下派人三請而他遲遲不出,還是後來忽然深夜大火全家消失,再到去年臘月忽然傳來的西南軍屢敗之後的意外大捷,哪次的折子上以這樣的口吻出現過白峰二字?

    白峰曆來都是他們君臣避之不及的敏感詞。

    這次的密折上居然出現了他的名字。而且這麽詳細明確地寫著他大勝的經過。

    什麽時候,秦簡會這樣堂皇正大地承認過白峰的存在?

    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快,派人趕赴西南大營戰地,看看究竟怎麽回事?速速查明真相八百裏加急報回朝廷!”皇帝做出決定。

    “陛下,微臣王茹願去西南戰地!”

    “好,王愛卿你是兩朝閣老之後,你去朕自然放心了,你收拾一下馬上出發。”

    昏迷在地的飛龍軍悠悠醒了過來,跪起來磕頭,“陛下,還有,還有密信。”

    還有?

    迷信遞了上來。

    正禧皇帝大聲念起:“白峰和一百個親兵將士放火之後趁亂殺進大帳,傷了摩羅統帥,最後死傷過重被圍困摩羅大帳,層層包圍之下,白峰誓死不降,自刎而亡。”

    “什麽?白峰死了?”

    “死了?”

    又一片驚歎聲在朝廷交織。

    “他真的死了?”許久沉默之後,正禧皇帝首先打破僵局。“他怎麽會死呢?這老兒,朕這裏還沒有下命令呢,他怎麽能死?就是死,也該死在朕手下啊,怎麽,怎麽就能死在摩羅人手裏?哈哈。白峰。白老兒,你怎麽能就這麽死了呢?你死了,可把天大的難題扔給了朕啊——這可怎麽辦……”

    隨著自語,正禧皇帝跌回龍椅,“退朝吧,朕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