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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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州偏居東涼之西,本就氣候苦寒,加上這一年冬天風雪連綿,驚蟄過去許久,春景卻姍姍遲來。

    這天啞姑剛從萬記回來,柳萬嘴裏叼根柳枝笑嘻嘻跑進角院,“媳婦兒,臭婆娘,春柳發芽了,這是我爬到樹頭上給你折回來的。看看,葉片都綻開了。”

    淺兒一聽著急了:“誰叫你爬樹的?萬一摔下來……”

    “哎呀哎呀,你就不要一驚一乍地了,我已經跟著鍾老師練輕功了,你不知道鍾老師他還誇我了呢,說我是九個弟子中最有輕功天賦的,我隻要提一口氣就能噌噌噌竄上樹梢去。等以後說不定還可以像老師一樣不靠任何東西也能飛上牆頭呢。”

    “吹,又開始吹了——”啞姑伏案寫方子,這時扭著酸疼的脖子,嘴裏懶洋洋說:“我東涼國和摩羅國的仗要這麽一直打下去,世道再這麽沒完沒了地亂下去,我擔心官府就該向那些睜著眼睛吹大牛的哥們收稅錢了,淺兒你還是趁早給你家這位公子哥備好稅收銀子吧。”

    說完又低頭去忙。

    淺兒噗嗤一聲,趕緊捂住嘴。

    柳萬慢慢才回味明白這句話,卻不生氣,把柳枝插進一個瓷瓶,一邊倒清水,一邊歎息:“你放心,我也就今天吹這一回牛。以後就是想吹啊,也沒機會了,人家鍾老師要走了,沒有老師教我練武了。”

    淺兒驚訝:“怎麽就要走了?誰得罪他了?難道是嫌每月給的銀子太少?”

    啞姑放下筆,匆匆起身:“我們去看看吧。”

    後花園裏,春天果然來了,柳樹枝頭掛滿翠綠,向陽的牆根下青草一簇簇泛著綠意。

    水池子裏一池冰化了,輕盈盈一片水在陽光下蕩漾著微波。

    水畔一個男子垂手而立,分明在等啞姑等人。

    “鍾大哥真的要走?”啞姑奔過去問。

    鍾林輕輕作揖,“是該走了。我打聽了,自打上次告老還鄉的邱尚書家遭了劫匪,對於地方上那些趁亂起事趁火打劫為非作歹的屑小之徒,官府不敢繼續裝聾作啞坐視不管,而是加強了巡查治理,所以靈州府地麵上那些乘機打家劫舍的現象暫時是少了許多。再加上誰都知道你們府裏隻是一個閑居散官之家,本就算不上富裕,估計沒多少值得歹人惦記的家當。還有,那八個護院的身手現在比過去強多了,為人也還都忠心,再者柳萬公子現在身體也強壯了許多,真要遇上緊急情況也能自保。我走之後他隻要堅持練習我教的兩套棍棒之術,相信很快就能保護你們周全。”

    仰頭看西南方向,俊朗的臉上顯出不平之色,“摩羅進犯我國以來,戰爭一直拖著,我聽說最近東涼國西南大營又打了個大勝仗,消息傳來,朝廷大受振奮,正在征兵,要一舉趕走摩羅賊子收複西南失地。我身為男兒,應該趕緊去建功立業啊,怎麽能寄居他人屋簷之下混吃等死?”

    啞姑深深施禮,“我理解鍾大哥的心情,也敬佩鍾大哥的心胸。謝謝你在最艱難的時候護衛了我們大家的平安。我這就寫一封信,到時候你可以想辦法尋找白峰白老將軍的孫子白子琪,讓他帶你去見白峰將軍。”

    鍾林聽到這話忽然退開幾步,臉上顯出奇怪的神色。

    淺兒被這忽然變化的臉色嚇了一跳。

    啞姑也吃了一驚,不過很快穩住心神,輕輕一笑:“引薦之事,不是去歲臘月請你進門之時就說定的嗎,大哥難道是改了主意?好吧,是我冒昧了。我知道大哥是堂堂男兒,是想靠著自己真實本事去一刀一槍地拚殺屬於自己的榮耀,所以不願意和這繞來繞去的裙帶關係有所牽扯。其實你誤會了,我這不是舉薦,我也沒那個麵子。我隻是和白子琪認識,所以想托你幫我帶封信給他。如果大哥不願意,就當我沒提這事。”

    說完再次斂衽施禮。

    男子都有虛榮心,尤其像鍾林這樣身負武功又年輕氣盛的男兒,自然更是心高氣傲,啞姑推斷是自己剛才引薦的話傷了他的自尊。

    鍾林神色卻急劇扭曲,眉頭緊皺,兩眼圓睜,刹那之間眼中潸潸滾落淚水,“你們,你們還不知道嗎?白峰,白老將軍,他、他老人家已經、已經死了。”

    “死了?”啞姑、淺兒和柳萬同時驚叫。

    “確實死了,官府有我一個做衙役的兄弟,剛剛一起喝酒的時候親口說的,這消息已經傳遍全國,也就我們靈州府偏遠,你們老爺又病中不去官府走動,這才消息閉塞。白老將軍他早在半月前就死了。”

    鍾林說著大手抹淚,七尺男兒一旦落淚,此景此情讓人頓感心痛十倍。

    “他死了?他怎麽能死呢?”啞姑喃喃念叨,一邊說一邊後退,竟然忘了後麵是一池春水,一腳踩空,咕咚一聲,栽了進去。

    “臭婆娘!”柳萬跳著腳喊,偏偏他不會水。

    “別急——”鍾林伸手去拉,還好水淺,啞姑撲騰幾下就被拉回岸上。全身已經濕了。鍾林也被濺了一身水花。

    “白峰之死的消息確不確定?究竟什麽時候死的?死在哪裏?怎麽死的?跟著他的別人都怎麽樣了?”啞姑上岸劈頭就是一串問題。

    鍾林神情悲痛:“消息是從官方傳出來的,所以肯定是確定的。至於其中詳情,我那朋友沒地方可以打聽。隻怕隻有親自趕赴前線,進了戰地大營,才能弄清。所以我必須馬上去參軍,這輩子是沒有機會見到白老將軍了,但是我要學他老人家,投身疆場,殺敵報國,幹一番事業。各位,我走了,我爹爹那裏還煩請你們帶個話就是。”

    鍾林說完,不再留戀,轉身大步就走。

    “我們會照顧你的父母家人的,請放心。萬一見了一個叫白子琪的年輕人,請幫我捎句話,我盼他好好地,保護好自己。”

    啞姑喊完,身子癱軟,麵色青灰。

    “春水寒涼,快回去換衣服,熬一碗薑湯驅寒。”淺兒趕緊攙起啞姑回屋。

    白帥死了。

    消息像大風刮著的塵土,在東涼國大地上迅速傳播。

    最先傳進最西南戰地的核心區域,甲子隊殘餘部將當中,頓時掀起震天的哭聲。

    “真的死了啊?我們的白帥,他怎麽死的?”

    “白老將軍,你怎麽能死呢,小人這輩子都見不到您老了啊——您可是親口說要帶著我們把所有賊寇幹出東涼國地麵,還東涼百姓一個清清靜靜的家園。如今出師未捷,您老就自己先走了哇——”

    “白帥可是鞠躬盡瘁呀,為國為民,嘔盡了心血,捐獻了身軀!”

    “我們的白帥呀……”

    白峰的死訊傳進西北南東涼國地麵。

    人們有捶胸頓足喊恨的,有扼腕感歎惋惜的,有含著熱淚懷念的,有抱頭痛哭打滾的,也有神情麻木無動於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