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意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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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亦舟的爸爸就是在那個看似平淡無奇的午後離開家的,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回來。爺爺解除了他在公司的職務,凍結了他所有的銀行卡,也沒有讓他回頭。他和陸春一起生活了4年,這四年裏他又自己在做生意,不得不說他遺傳了爺爺精明的生意頭腦,雖然剛剛起步,但也夠養活他和陸春一家三口。

    陸春果然沒有再和家裏有過任何聯係,要不是那次意外,周際遠和陸春這兩個人就好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那是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陸爸爸剛送完貨,正從天津往回趕。早上從北京出發,下午到了之後又幫忙卸貨、裝貨,簡單吃了個晚飯,又匆匆往回趕,現在的他已經疲憊至極,但還是強打著精神集中注意力。但是他沒有想到,就在他打了一個哈欠的瞬間,另外一輛重型貨車從超車道上衝了出來,兩輛車直接撞在了一起。來不及恐懼,隻一個瞬間,陸爸爸就覺得被一股強大的衝擊力撞擊,迅速失去了知覺。等到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醫療擔架上,旁邊的救護車“嗚哇嗚哇”地響著。鑽心的疼痛這才襲來,他感覺自己的雙腿正在被人千刀萬剮。他忍著疼痛向四周看了看,兩輛車已經被撞得變了形,各種汽車零部件散落一地,在不遠處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等到被抬上救護車,他發現還有另一個血肉模糊的屍體躺在擔架上。他趕緊轉過頭,一種恐懼的窒息感將他包圍,此刻的自己肯定也是這幅猙獰恐怖的樣子。

    事實上,和陸爸爸一起被抬上救護車的那個人就是周際遠,周亦舟的爸爸。遺憾的是他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就死亡了,而那個貨車司機早在交警和醫務人員趕來之前就當場死亡了。陸爸爸還算好,抱住了命,但是雙腿截肢,一輩子隻能在輪椅上度過了。

    這場車禍實際上確實是一場意外。那天周際遠也正好去天津送貨,本來可以明天回來,那是那天是他的兒子——周亦帆,也就是現在的陸威的生日。他想趕回來為兒子過生日,所以就讓已經連續開了一天車的司機連夜開車回來。而且更糟糕的是,在此之前,他剛和客戶應酬完,喝醉了,一上車就在副駕駛上呼呼大睡。司機本來已經體力透支,現在更是支撐不住了,隻想著趕緊開回去,一路上不斷地超車。在開到出事的路段時,他已經困得不行,正打著盹兒,不知怎的,握著方向盤的手突然抖動了一下,直接撞上了旁邊陸爸爸的車。這場意外的車禍,直接改變了兩家人後來的命運。

    第一個接到周際遠死亡通知的人是老周總,因為他和陸春一直沒有登記結婚,所以父親還是作為他的第一聯係人。當他在醫院的太平間見到已經麵目全非的兒子時,這麽多年的積怨瞬時間變成了後悔,他老淚縱橫,責怪自己將兒子逼上絕路,要不是當初他狠心將他趕出家門,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然而痛哭過之後,生活還得繼續。周際遠留下的爛攤子還是得老周總來收拾。這次事故的責任方在周際遠,主要是他們涉嫌疲勞駕駛和酒駕,而且超速超車,才造成了這場事故。因為本次出車為公司行為,而且司機已經當場死亡,公司除了要賠償事故方,還得賠償司機。

    然而,周際遠開的那個外貿公司表麵上是盈利的,但實際上虧損很嚴重,全靠銀行貸款維持。老周總替他還了所有的貸款,並給司機的家屬賠償了300萬。而當他當拿著100萬的賠償款來看陸爸爸的時候卻大吃一驚,真是造化弄人,沒想到竟然是故人。陸爸爸也沒有想到,他與這個名副其實的“妹夫”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而且這一見,便是陰陽兩隔!兩個人唏噓感慨了一番,最終老周總給了陸家150萬的賠償款,並讓他有什麽事情可以隨時來找他。但是這麽多年陸爸爸一次都沒有找過老周總,出了這樣的事,雙方都有責任,人家已經給了那麽多的賠償款,他還能說些什麽呢?要怪就怪命運的不公吧!可憐了妻子和兩個孩子,從此要養著他這樣一個廢人。還有最讓他牽心的就是妹妹陸春,周際遠這一死,她帶著孩子可怎麽過呢?出院後,陸爸爸讓妻子去找過一次陸春,但是沒有找到,他們早就搬離了當初住的那個小區。周際遠在公司附近重新買了一套房子。

    老周總是給了陸春一筆錢,但是這些錢是經不住她揮霍的。這些年,她已經過慣了錦衣玉食的富太太的生活。雖然周際遠創業時期很困難,但是對於她和孩子的需求還是盡量滿足。更嚴重的是她染上了賭博,雖然堵得不是很大,但是幾乎每天,她都要和那些闊太太們一起玩上幾把。周際遠在的時候還兩個人經常為此吵架,她還收斂一點。周際遠走了,她就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了,隻有在緊張的氛圍中,她才能忘了喪夫之痛,才能忘了對未來的擔憂與惶恐。

    不出2個月,老周總給的100萬就已經被她揮霍至盡。那些和她一起賭博的人都知道,她死了老公,沒有了靠山,又橫空得了公公給的一筆錢,所以一起做了個局把她的錢騙了個精光。

    走頭無數的陸春隻好又去找老周總。那時候,周亦舟的媽媽已經患上了抑鬱症。每次陸春倒家裏來鬧,她的病情就會加重。所以為了不讓陸春再來鬧,又怕她再次把錢賭光,爺爺最終想了一個辦法,按月支付她們母子倆的生活費。盡管他連這個女人看都不想看一眼,還有那個孩子,但孩子畢竟是周家的骨肉,兒子已經死了,他不願意看著那個孩子流落街頭。

    但即使這樣,還是不能讓陸春滿意。她迫切地需要老周總再給她一大筆錢,這樣她就有了本錢,可以把輸掉的錢再贏回來。不勝其煩的老周總隻好在家和公司門口多安排了幾個保安,隻要一看見陸春就馬上轟走。這樣的博弈持續了1個多月,陸春大概覺得已經沒有希望了,便再沒有來過。然而實際上,她還在賭博,不惜押上周際遠唯一留給她的那套房子。最後,當她把房子也輸掉,一無所有的時候,她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那些“朋友們”在設計害她。然而,這一切已經為時太晚。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李誌偉,雖然她並不喜歡他,而且打心眼裏瞧不起這個粗鄙的男人,而現在擺在她麵前的似乎隻有這一條路,讓她和兒子活下去。然而,當她帶著兒子嫁給李誌偉之後才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周際遠和老何那樣疼愛她、尊重她、願意無所求地對她好。與老何和周際遠相比,這個男人簡直是個惡魔。在結婚之前對她百依百順,結婚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經常對他和兒子大吼大叫,甚至拳打腳踢。而她也一下子從一個太太變成了女仆,這個世界上或許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吧,李誌偉就是她的克星。就像周際遠能把她寵成一個闊太太一樣,李誌偉也能把她虐成一個老媽子。她原以為自己的忍讓能換來她和兒子的平安,誰知道這種溫水煮青蛙似得苦難才是最最致命的,在李誌偉長年累月的折磨與毆打中,她最終還是沒有看到兒子長大成人,還有那個她和李誌偉生下的可憐的女兒。

    陸春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當年那個錯誤的決定毀了兒子的一生。自從媽媽嫁給李誌偉,每一次家暴與爭吵,都在他的幼小的心靈裏灑下一把仇恨的種子,直到媽媽死去的那一刻,這些種子已經在心中長成了一片黑森林。現在,她的兒子周亦帆,後來他自己給自己改了名字——陸威,此刻正在經曆了一個月的生死逃亡,回到他那件淩亂、黑暗的房間裏。

    陸威打開燈,胡亂從沙發上抓起一件白色的t恤扯開,一邊用牙咬著,一邊用左手艱難地裹住右臂上不斷往外滲血的傷口。剛剛他才和豹哥經曆過一場激烈的生死搏鬥,結果雖然是兩敗俱傷,但顯然他才是勝利者。因為這次去緬甸運貨失敗,有人懷疑是豹哥為了拿到更多的好處,和別的團夥串通,才導致這次行動失敗,還被警察發現。他手下的一個馬仔已經被抓住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抖摟了出來。這件事情對陸威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好事,豹哥一倒台,就意味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成為京津片區的老大。這一個多月,他可是費勁了周折才一路從雲南逃了回來。一回來,他就去找了豹哥,而且一舉把他辦掉了。大老板對此很滿意,已經示意把豹哥手底下的生意和兄弟都交給他。

    現在陸威要做的,就是把傷養好,賺更多的錢,繼續報複周亦舟,仿佛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唯一的樂趣就是報複周亦舟,因為從小媽媽就告訴他是周亦舟和他的爺爺害死了爸爸,奪走了他們的一切。

    孟瑤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陸威的電話,她已經睡了,正在做著一場有關美國的夢,在那裏她又變成了一個小女孩,爸爸、媽媽和她坐在一起,他們在草坪上野炊。那個草坪她記得,是學校不遠處的一個公園裏,她到美國的第一年曾經有一個男孩在那裏和她約會,他們曾經在那裏一起野炊,還談論了很多畢加索和莫奈的名畫。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她再也沒有接受過那個男孩的邀請。就在孟瑤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之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她猛然彈坐起來,望著手機屏幕上陌生的電話號碼,陸威!她的心裏第一時間閃過了這個念頭。淩晨2點,除了他還會有誰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

    “喂”遲疑了幾十秒鍾之後,孟瑤接起電話。不知道為什麽,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連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

    “是我。”陸威低沉的聲音傳來,一種欣喜與恐懼的情感交織而來,讓孟瑤有點不知所措。這一個多月來,她是那樣地思念這陸威,她幻想過無數次,陸威會像以前一樣,在某個意想不到的瞬間出現,他跟蹤她,將她一把擁入懷裏,他們在那件熟悉的屋子裏擁抱、親吻……但是,她也期待著陸威永遠不會出現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可以重新成為一個正常的人,能夠接受周亦舟,或者是別的什麽人,像那些普通人一樣去生活?然而,事實證明陸威就是她的幽靈,注定要這輩子與她糾纏到底。

    “你去哪兒了?”孟瑤平靜地問。這個問題這一個月以來,她無數次地幻想過,也有想過有一天陸威回來,她一定要問個清楚。沒想到,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一切竟然是如此的平靜。

    “明天你到我這兒來,我們仔細說。”陸威並沒有回答孟瑤的問題,而是約她明天見麵。“來的時候,幫我帶一些藥,止血的、消炎的。還有,你不是說,讓你爸爸幫我半個美國綠卡和身份證嗎?我現在需要用。”

    “你怎麽了?”孟瑤隱約知道,陸威這一個多月肯定是出事了,但是她還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沒什麽,掛了。”她今天已經問得太多了,在陸威那裏,孟瑤從來沒有發言和提問的權利,她能做的隻有服從。孟瑤想要是此刻,陸威在他的麵前,恐怕迎接她的早已經是一頓疾風暴雨般的蹂躪。

    手機屏幕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坐在濃稠的夜幕中,孟瑤感覺自己正在墜入一個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