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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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亦舟沒有想到孟瑤會如此直接了當地以一條短信來結束他們倆之間的關係,盡管他一直隱約感覺到會有這麽一天到來,他甚至幻想過無數次當這一天到來,孟瑤會說出怎麽的理由,而他該如何回應,才不至於讓他們倆人太過難堪。但是他沒有想到,一切是如此地簡單,甚至不需要見麵,不需要挽留,不需要解釋。
周亦舟不停地撥打著孟瑤的電話,但始終打不通。他不知道,此刻,孟瑤的家中正經曆著最後的相聚。爸爸在家裏翻箱倒櫃地照著些什麽東西,媽媽一邊數落著爸爸,一邊哭著,孟瑤靠著門框看著這個一片狼藉的家,這一天終於到來了。這個時候,她竟然如此地平靜,她甚至有一絲喜悅,想到爸爸家裏的另外一個女人,此刻該是怎樣的失落與悲傷。
“瑤瑤,你過來。”爸爸捧著一個木盒子,坐在沙發上,朝孟瑤揮了揮手。孟瑤沒有說話,安靜地走過去,坐在了爸爸身邊。
“這個卡是我在美國開的賬戶,裏麵有5000萬,夠你和你媽下半輩子用了。這個是房產證,我在紐約給你們買了一套別墅,寫的是你的名字。你和你媽媽的綠卡我早就給你們辦好了,你們收拾一下,最近趕緊走。不能再等了!”爸爸急切地說。
孟瑤沒有伸手接過這些爸爸留給她最後的東西,而是直勾勾地盯著他,許久她才開口問:“那你呢?”
“我……”爸爸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是走不了的,隻要你們倆後半輩子能過得好,我也就沒什麽牽掛的了。”
“那個女人呢?”不知道為什麽,孟瑤現在特別想知道那個女人的下場。
“瑤瑤”爸爸用一種幾乎懇求的語氣說:“這些年我是做了些對不起你和媽媽的事,但是我是愛你們的,尤其是你,瑤瑤,我知道我這麽做傷害了你,但是你不應該懷疑爸爸對你的愛,不應該用糟蹋自己來懲罰我。”爸爸越說越激動,他用雙手捂著臉,孟瑤沒有看他,但是隱約聽到他好像是在抽泣。
“你說的陸威,我不能幫他拿到綠卡。瑤瑤,我調查過他,他是一個大毒梟,你不要再和他糾纏下去了。聽我的,去美國,和這個人斷絕一起來往。要麽,嫁給周亦舟,爸爸看得出,亦周是真的喜歡你。至於那個陸威,你不用害怕周亦舟會知道以前的那些事情,我會替你解決他。這是爸爸唯一能為你的事了。”
“你要幹什麽?”聽到爸爸這麽說,孟瑤有些急了,其實這幾天她已經做了決定,遠離周亦舟,勸陸威和她一起去美國,而現在,連她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爸爸剛剛說過,不會幫陸威拿到綠卡,意味著陸威永遠不可能和她一起去美國。
“瑤瑤,嫁給周亦舟,這些東西就是我給你的嫁妝。我大概看不到你出嫁的那一天了,但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和一個魔鬼在一起。照顧好你自己和媽媽,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爸爸站起來,伸手摸了摸孟瑤的頭發,然後拿起外套便走了出去。
他走出門口的時候,周亦舟的車剛剛開進市委大院。遠遠地,周亦舟就看見了這個平日裏神采奕奕的市長大人,此刻一聲落寞的身影。盡管他還是往常那樣整齊的西裝、油亮的頭發,但從他慌亂的眼神中和渾身的氣質中可以感覺得到,現在是一個非常時刻。
“孟叔叔!”周亦舟搖下車窗,對向著他走來的孟叔叔問好。孟叔叔顯然沒有先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被嚇了一跳,身體明顯地抖動了一下。
“哦,亦周啊,你怎麽來了?”他精神有點恍惚地說。
“我來看看孟瑤,和你。”周亦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在這個敏感的時刻照顧到他的情緒。從一個月前,就有人盛傳紀委已經掌握了孟市長貪汙**的證據,不會超過一個月就會有大動作。從孟叔叔今天的神情來看,這事怕不是謠傳。
“哦,你有時間嗎?我們去哪兒坐坐,聊一聊。”孟叔叔說。
“有,可以。”周亦舟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天。
“那我們走吧,地方你定。”孟叔叔拉開後車座的門坐了上去。
車子從市委大院開出來,又來回繞了兩圈,才開往了一個僻靜的茶樓。這個地方是爺爺的一個朋友開的,除非是談什麽重要的事情,周亦舟一般不會來這兒。一進門兩個模樣清秀的服務生就迎了過來,“先生,歡迎光臨,請問您幾位?”
“2位,208包廂。”周亦舟掃了一眼吧台,老板不在,不等服務生回話,便徑直走上了樓梯。這個包廂是他每次來都會坐的,因為中間隔著一個假山和屏風,比較私密,周圍不會有什麽人來回走動。
“叔叔,你喝什麽茶?”坐下之後,周亦舟問孟叔叔。
“清茶吧。”孟叔叔靠在座椅上,還是一副平日裏大氣、硬朗的做派,但是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茶桌上的香爐。
“一壺清茶,快點上。”周亦舟把桌上的茶水單遞給服務生。另外一個服務生趕緊為他們煮好差距,擺放好,不一會兒出去下單的服務生就端著茶水進來放在了桌子上。
“好,你們先出去吧。我們自己來,沒有叫你們不要進來。”周亦舟說。等到服務生都走了,周亦舟才拿起茶壺,給孟叔叔倒了一杯茶。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便都知道此刻,對方在想著什麽。
“孟瑤還好嗎?”一杯茶的功夫過後,周亦舟才開口說話。
孟叔叔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輕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才緩緩地說:“亦周啊,那個項目的事,你做得很好。”
“孟叔叔,我……”周亦舟還想解釋些什麽,孟叔叔卻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從政和經商呢,其實是一樣的,當斷不斷,則受其亂。當初我拉你進這個項目的時候,是想著局勢應該還可以把控,算是你幫我一把,我也給你領個路。誰知道,天不待我啊!現在大勢已去,相信外麵的風聲你已經聽到了。”孟叔叔將頭靠在椅背上,仰天長歎一聲:“強到眾人推,我這堵牆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孟叔叔,你別這麽說,說不定還有轉機。”周亦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這一切可以說都是他咎由自取,這些年他為官幾任,名聲很是不好,尤其是在商界,這多少周亦舟是有所耳聞的。而現在,他以孟瑤爸爸的身份坐在他的麵前,還是讓他有幾分憐憫之情。
“你不必安慰我。”孟叔叔搖搖頭,“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會承擔。但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孟瑤。”他坐起身來,盯著周亦舟說:“你知道的,我就這麽一個女兒。這些年我和她媽媽的關係一直不好,給這個孩子造成了不少傷害,本來她的性格就內向,現在可以說是孤僻了。尤其是對戀愛、婚姻,受我和她媽媽的影響,產生了很多負麵的情緒。多虧這些年,你在她身邊一直開導她,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瑤瑤的。”孟叔叔抬起頭看著周亦舟,好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周亦舟知道,孟叔叔今天找自己來就是要說孟瑤的事兒,但是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兩個一老一少的男人就這樣對望著和,幾秒之後,孟叔叔又接著說:“我希望我的事情不要影響到你們倆的關係,當然我也知道你和你爺爺不是那樣的人。況且,你媽媽和孟瑤的媽媽又是那麽好的朋友。今天,你要是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把孟瑤托付給你,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你放心吧,孟叔叔。我今天出門之前,我爺爺就讓我轉告你和孟瑤,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孟瑤都是他認定的周家的媳婦。”周亦舟此刻才覺得爺爺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切。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沒有什麽牽掛的了。”孟叔叔此刻才放鬆下來,他一直端坐著的身體一下子塌陷下來,佝僂著背,突然間就像是一個蒼老的老人。
沉默,許久的沉默。空氣裏安靜得隻有兩個男人喝茶時喉嚨裏發出的吞咽聲和茶杯與手指摩擦發出的輕微的聲響。周亦舟其實不怎麽會安慰人,剛才的那些話已經是他所能說出的所有寬慰話了。“那我今天還是去看一下瑤瑤吧?”很久之後,周亦舟為了打破這種尷尬的沉默才開口說。
“不用,我今天已經給她們娘倆交待過了,她一時難以接受,你現在去也沒有什麽用。你先回家吧,過幾天,等她想通了,你再來找她。”孟叔叔擺擺手,然後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起身說:“我們走吧。”
兩個人從茶樓走出來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初秋的寒意襲來,兩個人站在人潮湧動的大街上,竟然有一種永別的惆悵襲來。“我送你回家吧,孟叔叔。”周亦舟說。
“不用,不用,我想自己走一走。”孟叔叔朝周亦舟揮了揮手,便走進了人群裏。沒走出兩部便又回頭說:“亦周,孟瑤就擺脫你了。”周亦舟看見他的眼眶有些濕潤,那一瞬間駝下來的背佝僂著,像是一個老人在對他說臨終遺言。
周亦舟的新猛然間洲成一團,他重重地點了兩下頭,說了句“放心”。孟叔叔這才轉過身再次融入到夜幕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周亦舟竟然覺得有些鼻酸。
秋天來了,該早些回家了。
周亦舟沒有回家,而且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上,不知道為什麽似乎一夜之間什麽都變了,就像是這些現在還蔥翠的行道樹,不知道什麽時候,你一絕醒來,它們集全變成黃色。周亦舟不知道他要開到哪裏,孟瑤那裏是不能去的,他停在路邊又給孟瑤打了幾個電話,依舊是關機。顧宣之在美國,明天才能回來。好像除了他之外,再也找不見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
周亦舟就這樣任由大腦放空,隨意地開著,不知道開了多久,一抬頭就猛然發現竟然開到了梧桐莊園,和孟瑤每一次在這裏吃飯的情景、和陸可可一起吃飯的情景……這些回憶瞬間襲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周亦舟把車停在路邊,拿出一顆煙點燃,他平時是很少抽煙的,除非是非常煩躁的時候。而現在,他突然就想抽一根煙。一連抽了好幾根煙,周亦舟才將車窗打開,等車裏的煙味消失殆盡之後,才關上車窗,朝著家的方向開去。
他到家的時候,爺爺還沒睡,一進門電視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周亦舟換上拖鞋,走到客廳,卻發現爺爺其實早已經坐著睡著了。他的雙臂抱起,頭垂下來,靠在左臂上,右手裏還握著遙控器。電視裏,兩個經濟專家正在分析上邊年全球經濟形勢……
管家見周亦舟回來便馬上從保姆間走了出來,“少爺,吃晚飯了嗎?我給您準備點宵夜。”她小聲說。
周亦舟搖了搖頭,輕聲問:“爺爺怎麽在這兒睡著了?”
“看電視,不讓關。坐著坐著就睡著了,說要等你呢。”管家同樣小聲說。
周亦舟揮手示意管家去睡,剛俯下身想抱起爺爺回房間睡,爺爺便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摸索著找到自己的老花鏡戴上,才緩緩地說:“回來啦?”
“嗯。”周亦舟將一旁的毯子拉起來蓋在爺爺身上,坐在他身邊。
“見到孟瑤了嗎?”爺爺問。
“沒有,見到孟叔叔了。”周亦舟如實說。
“哦,他跟你說什麽了?”
“說讓我照顧好孟瑤。”周亦舟想起剛才和孟叔叔離別的場景,不免心中又惆悵起來,“爺爺,孟叔叔這次恐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嗯”爺爺閉著眼睛,用手敲打著剛才因為長時間蜷縮而麻木的雙臂,“這一天遲早是要來的,從我二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