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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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虞家。
虞語柔心神不定地坐在閨房裏,雙手絞著帕子,桌上的茶涼了都沒有發現。
還是她身邊的嬤嬤看不過去,小聲說道:“小姐,茶要涼了。”
虞語柔這才恍然回神,她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自己最信任的嬤嬤:“流言是真,還是……”
嬤嬤的笑意依然不變,隻是莫名多了些涼薄的意味,讓人心裏發寒:“小姐可是魔怔了,道聽途說的消息,怎能信呢。”
“可是……”虞語柔想要爭辯,但對上嬤嬤無井無波的眼神,一時間也是氣短,她想到早晨京中傳來的那些流言,相熟的世家女看自己的眼神,不由暗暗發急。
什麽叫皇後垂危,虞家將倒?
什麽叫皇上準備動手,虞家會被開第一刀?
這些話要是被孫家的人聽了去,她的婚事還做不做得數了?
蒼天可鑒,虞語柔是發自內心地盼著虞喬死無葬身之地,但她真的不想在這個關節眼上,你好歹盡了自己的利用價值,等虞家上位之後再死啊。偏偏,偏偏挑在她要嫁人的關頭出事!
虞語柔越想,越覺得虞喬是生下來克自己的,這賤人就不是個省事東西,可勁兒讓她受罪。
她神思不屬,一旁的嬤嬤忽然道:“不過倘若小姐真的掛心此事,可以去問一問老爺。”
她一驚,霍然回頭,卻見嬤嬤麵帶深意,似暗示地道:“老爺定會將小姐想知道的,一盡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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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圍帳。
一處重兵看守的帷帳之中,薛璃和薛駙馬相對而坐。
薛璃被關了一天。
薛駙馬就陪他坐了一天。
“我不明白。”薛璃開口說,這是他一天以來說的第一句話,少年聲音冷銳,帶著一絲沙啞,縱然到了階下囚的處境,他的背也挺得很硬,很直。
“有什麽不明白。”
薛駙馬坐在一張茶桌前,茶香嫋嫋,他清俊的眉眼在白色的霧氣中模糊,看不清神情。
薛璃直視著他,冷冷道:“皇後想要幹什麽?”
“因利導勢。”
“他明知有人想要他的命,他還不退讓?”
仿佛是聽見了什麽可笑的話語,薛駙馬扯起了嘴角,他盯著這個在草原上和金人廝殺已久,像狼一樣充滿野性直覺的兒子,眼中細不可察的閃過一絲厭惡,稍縱即逝。
“對於他們而言,退讓,就是死。”
薛璃驟然沉默下來,他年輕英俊的臉上陰晴不定,薛駙馬耐心的等待著,過了一會,少年又問:“是誰想要他的命?”
薛駙馬微微笑了起來,似乎這個問題真的非常幼稚。
“我以為你知道。”
“不是陛下,表哥不會這樣做。”薛璃抬眸盯著父親,眼裏閃過一道銳利的光:“我一開始被人誤導了,以為姐姐在他手裏受了侮辱,能瞞天過海欺騙我的人,必然是和陛下一樣危險的敵人。”
薛駙馬沒有立刻回答他,反而問:“那你又怎麽知道他沒有侮辱你姐姐?”
薛璃猝不及防被殺了個回馬槍,神情頓時有許些狼狽:“我……我才沒有!我隻是見了他一麵……然後……”
“哦。”薛駙馬慈愛地看著兒子,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皇後好看嗎?”
“好看。”
秒答。
帳中又陷入了寂靜。
沉默是今日的薛璃。
守門的親兵慘不忍睹地低下了頭,少將軍你的顏控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治好?如此輕易就被套路,還能不能好了!
薛駙馬沒有刨根問底,仿佛沒有看到薛璃羞紅透了的耳根,而是端起茶抿了一口,平靜地道:“此事確實不是陛下所為。”
薛璃精神一振!緊緊盯著父親,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薛駙馬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望了一眼門口,一位親兵沉默地進入。
“報告侯爺,人數已經清點完畢,太常大人不在營地。”
薛璃的臉色瞬間變了,他正要開口,卻看見父親放下茶盞,平靜地望了那人一眼。
“太常年邁,身體不適也是正常,受了驚嚇在榻上靜臥,見不得人。”
親兵領命道:“是,在下知道了。”
薛璃的臉色變了又變,他眼神銳利的盯著父親,冷厲道:“你為什麽要隱瞞這件事?陛下知道嗎?”
薛駙馬看了他一眼,緩緩說:“此事是皇後的手筆。”
薛璃一下站了起來,險些掀翻桌子:“你是說是他自己謀殺自己?”
“不,太常的事是皇後的手筆,殺皇後的人是虞相。”薛駙馬說,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一件多麽驚世駭俗的事情:“皇後因利導勢,以牙還牙,於是太常死了。”
“他們是父子!”
“我當然知道,他們當然知道。”薛駙馬說,漠然而奇異地看了一眼莫名激動的兒子:“父子又如何,利益相衝,立場不合,爭得你死我活也是理所當然。虞相還未老徹底,皇後便要他的位置,不出一出血,怎能服眾?”
“此事一出,皇後尚在,虞相自斷一臂,高低自見,那些站隊的人,自然也有一番計較。”
“那你呢?”薛璃麵無表情地問,似乎重新認識了薛駙馬一般:“你又站在哪一邊?你想要我站在哪一邊!?”
薛駙馬搖搖頭,起身朝外走去,隻留下一句話在空氣中徐徐消散。
“我隻站我自己這邊。”
。
離虞喬出事,差不多快要過去兩天。
虞長笙等一個消息,也等了兩天。
但消息始終沒有來。
他坐在書房裏,兩條俊秀的長眉微顰,手執一隻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輕輕點了數下,顯示出內心的浮遊不定。
這時,門外傳來書童的聲音:“老爺,夫人身體不適,想請您過去。”
虞長笙有些不耐地揮了揮手,想起一事,終究改了主意,拂袖出門,走向王氏閨房。
待他剛走,虞語柔便亭亭玉立地出現在書房門口,對看守的門衛道:“我來給父親送些熱湯。”
她每日都要來一兩回,門衛也沒太在意,想著族長馬上就回來,隻是笑著說了一兩句,便讓她進去了。
虞語柔一進書房,就迫不及待地撲向虞長笙的書案,小心翼翼地翻找著上麵的文件。
她經嬤嬤提點,心神動搖,恨不得馬上一探究竟,但父親鐵定不會將事實如實告之,於是她思來想去,想了個餿主意,趁著父親離開的時候偷偷翻閱文件,到時候哪怕被發現也已經為時已晚。
對虞長笙的威嚴,虞語柔深深畏懼,她幹出這種事,即害怕又有些刺激,呼吸急促之下竟絲毫未覺察周圍環境,剛剛觸到宣紙,便兩眼一閉,倒在了地上。
她身後站著一個黑衣人,麵目被黑布完全覆蓋。
黑衣人走到牆前,按下一處凸起,便出現一道鎖孔,他拿出一鑰匙,儼然是老太常帶在身邊的那把!
虞長笙自負多疑,他最重要的東西被鎖在眼皮子底下,能打開鎖的鑰匙,一把在他身上,一把在他最信任的老太常身上。如果虞長笙知道老太常已死,定然不會如此放心。
但他不知道。
黑衣人打開櫃子,將裏麵文件盡數拿出,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全部翻閱了一遍,然後原封不動的放回。
那些最珍貴重要的文件,在五個時辰之後,出現在了穆深的案前。
他拿起黑衣衛趕天趕地嘔心瀝血的傑作,似笑非笑地著對坐在一旁的虞喬說:“朕多謝皇後助朕一臂之力。”
虞喬沒有說話。
因為無話可說。
任誰,辛辛苦苦一場卻發現自己是在為他人作嫁衣,也不會好過。
虞喬和吳辰辛辛苦苦謀劃的一場驚天大戲,早在發生之前,就入了帝王眼中。無聲無息的協助,看似放縱的觀察,到最後一朝收網,還是莊家得利。
意識到這一點的虞喬,並沒有多少怒火。
恰恰相反,他感受到了一種愉悅,一種遇到好對手的愉悅。在虞長笙之後,他很久沒有遇到這麽難纏,這麽了解他的對手了。穆深這個男人,心狠手辣,高深莫測,帝王心術捉摸不定,比虞喬更高上一籌,更勝過一截。
這非常……非常吸引人。
人對強者總是有本能的憧憬和敬重,如果不是以這樣的方式相遇,兩人不是如今的身份地位。虞喬想他可能會對穆深產生相當的好感,也許能成為友人也說不定。
可現在並不可能。
虞喬心再大,再冷,也不可能真的對一個對自己有企圖的男人無動於衷。
更何況,對方總在無時無刻地騷擾他。
無!時!無!刻!
在那天把話說開了之後,穆深幹脆地撕掉了那層溫文爾雅的假麵,展現在虞喬麵前的,是赤/裸/裸的征服欲,**,和力量。
他完全不在乎虞喬心裏是不是還有著別人,正如他所說,他是個實打實的大惡人,不是什麽會成人之美的蠢貨。
所以……
虞喬垂下了眼,神情柔順冷淡,如一江春水東流。
他被拉進了男人的懷抱裏,一隻藥碗被遞到他唇前。
男人語調曖昧地道:“皇後傷還未好全,良藥苦口利於病,朕憐皇後體弱,特來與皇後喂藥,皇後感動否?”
感動不感動?
感你個錘子的動。
虞喬眉頭顰起,一口飲盡湯藥,刻意忽視了身下的堅硬和在腰間撫摸的手。他冷冷抬起頭,對穆深道:“皇上鬧夠了?”
怎麽可能夠。
穆深笑了笑,沒在意他的態度,換了個話題道:“朕準備微服私訪,一察民情民生,皇後不妨隨朕一起去?”
這個時候?微服私訪?虞喬顰眉道:“你要去哪裏?”
穆深逼近他的臉,眸色深深映出他的倒影:“徐州。”
作者有話要說: 改換新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