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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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淅淅瀝瀝。
箭聲呼嘯如風。
在那箭離弦射出的那一刻,原本空無一人的巷道高牆之上忽然出現眾多黑影,個個手執弓/弩,寒光四射!
虞喬的瞳孔驟然緊縮,他臉色慘白如紙,捂住了嘴咳嗽不斷,當他放下袖子的時候,那枚本該取他性命的箭已經被定在了離他數尺的地上。
牆上那些人影無聲無息地倒下,落在雨中,濺起一地雨水。
黑衣衛身輕如燕,刀影與血光隻在一夕之間。
穆深麵無表情地道:“來的很快。”
“來的很急。”
雨在幾息中越下越大,黃豆大小的雨珠打在油傘上劈裏啪啦,整條巷子了無生息,每家每戶緊閉房門,似乎從來沒有人煙蹤跡。
“虞長笙瘋了,他要我們死在這裏。”
“正是因為他沒有瘋,所以他要我們死在這裏。”
短短幾句對話間,兩人以最快速度朝巷外離去,街道縱橫交通,隨處可見在青瓷上流動的血水。虞喬白色的鞋襪被染得烏黑,但他此時半點沒有放注意力在這上麵。
人生不過一場豪賭,何妨與天戰一回。
不舍得傾家蕩產,怎能勝天半子贏下這盤棋。
徐州,虞長笙盤踞多年之巢穴,留下多少暗筆,多少布局,沒人知道。虞喬和穆深想要收回徐州的掌控權,必須將他的勢力一網打盡。
但虞長笙那樣狡猾的人,怎麽可能傾巢而出,給人一網打盡的機會?
他必須有合格的獵物,才會用盡全力。
唯有皇上,唯有皇後,唯有這兩個國家最高統治者出現在他的網中,他才會拚死一搏。
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帝後孤身在外,京城渾然不知。
他隻要能在今日殺了虞喬和穆深,那明日便可將朝堂變成一言堂。相反,虞喬和穆深其中一人能活過今日,那徐州便會重回朝廷!
這場陽謀,雙方心知肚明,皆用了傾天之力,完全撕破臉皮!
虞喬和穆深在雨中疾馳。
虞喬知道,虞長笙一旦下定決心,便會不擇手段,沒有人知道,這條看似安靜祥和的街道四周,隱藏了什麽可怕的事物。他必須打起精神,用盡每一絲注意力,聚精會神地觀察四麵八方。
不然就會死。
拐過一個角落,拐角衝出拿刀的蒙麵人,路過一家宅院,窗戶裏忽然射出帶毒的箭矢。哪怕早有準備,虞喬也是心驚膽戰,險之又險。
除此之外,他不由心中升起不合時宜的,冷淡的嘲諷。
你要是當年金人入侵時肯用這些暗棋,哪裏會造成那些傷亡?
金人都沒有享受過的待遇,倒是用在了我身上,實在榮幸。
恐怕在你眼中,失去權勢比國破家亡更可怕的多。
虞喬一個轉身,從袖中掏出匕首,幹脆利落地劃斷了一名行刺者的咽喉,穆深拔出長劍,劍光閃爍中人頭落地。
隨著湧上來的敵人越來越多,黑衣衛也逐漸不支,二人不得不親自上陣,幸好都是曆經戰場,身手了得,一時之間也無人可奈他們何。
虞長笙手下死士眾多,不顧自身死活,隻完成他的命令,和這種人講道理,當然沒有道理可見。
那便隻有殺。
虞喬拾起死去一人的箭筒,拉弓搭箭,數箭齊發,百發百中。被救下的黑衣衛互相對視一眼,眼中不無震驚之色。
傳聞中虞一郎文雅端莊,不好戎馬好詩書,虞喬在眾人心中的印象,一直都是一身白衣,暗香盈袖,文文弱弱地坐在案前手捧書卷的樣子。
然而。
誰特麽的能想到他這麽能打!
生死關頭,最能看清底細。虞喬下手之狠辣,動作之幹脆。不知驚掉了多少黑衣衛老人的眼珠子,這不是能用一句武師教授就一言帶過的事,這種心理素質,這等霹靂手段,不知手上有多少條人命,是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主啊!
如果不是虞喬是皇後,黑衣衛真想請他去給那些小兔崽子好好上一課,瞧瞧人家,什麽叫麵不改色心無波動,什麽叫用最小動作最大限度造成傷害。嘖嘖,這一看就是行家。
黑衣衛們默默給穆深的品味打了滿分,不怕他驕傲,實在是娘娘太對他們胃口。
穆深卻眉心微皺,心中黯然,若不是我離開了這幾年不在他身邊,他又何必學會這些,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話到嘴邊,隻剩下了一聲歎息。
虞喬的發冠在激烈的戰鬥之中不知何時已經掉落不見,他一頭烏發散落,油傘剛剛被他借勢刺入一人胸口穿了個透心涼,鮮血流淌一地。沒了傘遮風擋雨,被打濕的碎發黏在他雪白的側臉上。剛剛一番戰鬥,臉上竟多了些潮紅血色,嘴唇殷紅,乍看之下驚心動魄,美得像是雨中妖魅的鬼魂。
穆深凝視著他的側臉,心緒萬千湧動,兩人並肩貼身,溫熱的溫度隨著身體傳播過來。
“你在幹什麽,不要分散注意力。”虞喬盯著前方,壓低了聲音說:“我大概還能解決十個,剩下的你行不行?”
穆深頓了頓,說:“你放心。”
虞喬頷首,下一刻毫不猶豫地撐弓就射!他動作流暢無暇,讓人有目眩神迷之感,完全想象不到他肩上有傷尚未痊愈!
可穆深知道,虞喬現在一定很疼,他肩上的那塊布料已經隱隱透出了血色。但他打小接受的教育作風就是如此,不到最後一刻,不殺光最後一個敵人,身為領導者,就堅決不可露出疲態!因為他象征著他這一方的精神旗幟,不死戰到底,絕不妥協!
他也不會讓他妥協!
昔日的戰場殺神,冷麵修羅的明昭帝麵無表情地抬眼,殺意如雨四溢開來,他手中雪白的劍似乎受了影響,嗡嗡顫動起來。
“殺!”
“殺!!”
沉重的劍鋒所到之處,盡是頭斷血流,人首分離。男人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遲緩,敵人在他冷酷無情地斬首動作之中,仿佛看見了當年那個騎在高頭大馬上,隨著父親上戰場打下江山的修羅少年影子。他之所以在世家之中殺名赫赫,不過是因為他真敢殺,真能殺。
能在真正的戰場上一直活下來的人,都是好運的瘋子。
麵對著男人包含暴戾和殺意的黑眸,心中膽怯者連對視都不能,下一秒便正麵迎上劍尖,從胸膛中穿過,瞬間沒了呼吸。
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虞喬的呼吸越來越急。
他知道,不能有任何傷口,死士使用的武器上都染了劇毒,那出自一個效忠虞長笙的用毒世家。但凡沾上一絲半點,他們今日就做了無用功。
但隨著戰鬥的時間加長,他越發無法集中注意力,數日的疲憊傷寒像是在這一刻齊齊爆發出來了似的,大腦居然有一絲昏沉。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虞喬牙齒緊咬,逼自己保持謹慎。千鈞一發之時,容不得一點疏忽。
我還有千愁百恨沒有報。
我還有一廂夙願沒有償。
我身上背負著的,不止我一個人的命。徐州枉死的千萬條鬼魂,白少謙,周子舟,王餘......和他。
我發過誓,我將不惜一切代價為他們報仇,所以我,絕對不能死在這裏!
他狠狠一咬舌尖,口中頓時充滿鐵鏽味道,疼痛喚醒了神誌,他的神情比視死如歸的死士更可怕,手中上邪如浴血一般,紅到妖異!
在那群死士眼中,這位虞家出身,理應知書達理,溫文儒雅的皇後,簡直殺紅了眼,比他們氣勢更恐怖,更不要命!
隨著雨聲漸大,天上雷霆轟隆,敵人接一倒下,血水染紅街道。虞喬和穆深背靠背,互相平複喘息。
一名傷痕累累的黑衣衛上前俯身:“稟報陛下,娘娘,敵人已全部清理完畢。”
以往,黑衣衛的稟報對象隻有穆深一人,雖然不回避虞喬,但也不會主動匯報。今日態度大變,是因為虞喬在危難之中當機立斷救了他們數名兄弟的命,叫他們不得不生出感激之情。
他們真正認可虞喬成為了他們的另一位主子。
穆深點點頭,他久經沙場,剛剛一番激烈戰鬥在平生也遇到過不少次,雖一時狼狽,卻也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望著虞喬柔聲問:“有沒有受傷?”
虞喬搖搖頭,低聲說:“讓他們再檢查一遍,這條街已經不安全了,我們要趕快離開。”
穆深頷首,扶住他離去,手及之處皆是溫熱黏滑的觸感,他心一驚,壓低聲音問:“肩傷怎麽樣了?”
“還忍得住。”
黑衣衛護送著兩人,立刻離開了此地,虞喬望著仿佛空無人煙的長街,冷笑道:“整條街市都成為殺人之所,徐州太守知道嗎?”
“王彥之不是虞長笙的人,他是朕任命的。”穆深言簡意賅道:“今日的事他應該不知情,不過這番動靜這樣大,他過不了多久就該知道了。”
虞喬聞言不再多話,此時一名黑衣衛無聲地靠近,道:“我等已查明,再無其他敵人。”
穆深默然點頭,虞喬卻心中一動,以虞長笙的作風,除了擺在明麵上的明棋,應該還有一道暗棋。
他此時曆經大戰,舊傷複發痛的死去活來,繃緊的弦剛剛放鬆,腦筋一時半會無法像以往那樣靈活,竟是眼睜睜地看著穆深點了點頭,對那黑衣衛俯身說話。滴水穿石之間,腦中火光一閃而過,虞喬眼中忽然浮現驚恐之色,厲喝道:“小心!”
穆深愕然,尚未反應過來,那名黑衣衛忽然暴起,一道刀光閃過!男人驟然拔劍,一劍而下!
滴答。
流血的聲音。
黑衣衛的頭顱斷落於地。
虞喬的眼眸不受控製地睜大。
穆深死死捂住胸口,胸腔沒入一柄短刀,刀身泛綠,顯然塗了毒。
從他的指縫中流出鮮紅的液體。
黑衣衛中有虞長笙安插的奸細,這是一道暗棋。
此時,街外忽然傳來馬匹的聲音,一名黑衣衛踉踉蹌蹌地衝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道:“來了軍隊!是端王......端王麾下!”
虞長笙果然與端王勾結,竟然調動了親王能有的全部侍衛軍。看來端王與他同一想法,寧可拚個魚死網破,也要他們今天死在這裏。
虞喬的反應比任何時候都要快,他毫不猶豫地扶住穆深向外跑去,黑衣衛在前方開路及引路,一路血光衝天,殺聲不斷。
穆深走得踉踉蹌蹌,應該是傷到了心肺,他胸口血流不止,強撐著沒有昏過去已經是大幸。虞喬勉強扶著比他高大沉重多的男人,腳步也難以快起來,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穆深望著他狼狽的側臉,忽然笑了一聲,道:“無事,把朕丟下吧。”
“你胡說什麽!”
“沒有胡說,朕......我不會怪你的,你沒有第一時間離開,我已經很高興了。”穆深頓了頓說:“是我對不起你,一時大意,害我們都陷入死境。”
“都這個關頭了!你還有心思計較這個!”虞喬氣息不穩,聲音冷的像冰:“閉嘴,無關緊要的事回去再說,你給我撐住,馬上就可以出去了!”
穆深笑了笑,神情難以抑製的溫和下來,如果此時虞喬看他一眼,就會發現他的表情有多麽悲傷,又多麽高興。
他的眼前已經開始發花,過多流失的血和擴散的毒素使得他微微眩暈,他喃喃道:“去王彥之那裏,他是安全的。”
“我倒是希望這樣。”虞喬神色冷峻,一路披荊斬棘,他按黑衣衛指引的方向一直衝到一座隱蔽的宅院前,衝裏麵高聲道:“王曦何!出來!”
王曦何本來在院中作畫,忽然聞得外麵喧鬧,放下筆出去一看,頓時被眼前景象嚇丟了三魂六魄,顫聲道:“這......這是怎麽了?”
“別問了,快扶他進去,再叫人轉告你父親,有人在市中作亂!”虞喬快急道:“他如果不信就讓他來見我!沒時間了!”
王曦何嚇得連話都說不完全,立刻放他們進去療傷,虞喬把穆深放到榻上,轉頭命黑衣衛中的大夫來看時被男人握住了手腕。
“怎麽了?”
穆深的嘴唇已經發青了,他盯著虞喬焦急的臉色,說:“我如果不行了,你去找阿洛,他那裏有一紙聖旨,會幫你穩定朝政,軍隊之中,顧昭會聽你的指令,一旦京城變亂,你就要他率三十萬大軍來救你。”
虞喬聽得無端心急如焚,他低聲嗬斥道:“說什麽不吉利的話,你還沒死呢!”
穆深微微笑了笑,他的眼皮已經開始沉重起來:“朕要先睡一會兒,你不要太難過......照顧好自己......喬喬。”
“!”
虞喬的瞳孔突然劇烈收縮,他死死盯著男人,聲音控製不住地尖銳起來:“你......你剛剛叫我什麽!?你再說一遍?”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握著他手腕的另一隻手虛虛垂下。男人雙眼閉合,呼吸微弱,儼然進入了深一層的昏迷之中。
他緊閉著眼,如熟睡著死去了一樣。
虞喬忽然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從手指開始,一直蔓延到全身,他的大腦嗡地一聲,炸開了全部的思緒。
‘我要給你起個隻有我和你知道的名字’
‘喬喬......喬喬,叫起來不覺得很好聽嗎?’
‘我在的,喬喬,我一直都在的’
‘喬喬,喬喬!’
他猛然轉身,對著門外歇斯底裏的喊道:“大夫——大夫在哪裏?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手段,給我救他!”
作者有話要說: 搞完事就跑:)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因為上榜了所以我真的要開始日更了!接下來會揭露喬喬和深深的過去,少年時的喬喬和太子深,目中無人矜貴小少爺x鄉下土狗子軍痞play,歡迎大家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