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字數:6794   加入書籤

A+A-


    顧昭簡直想跳起來把昏了頭的發小暴打一頓,就你有老婆咯?有老婆了不起咯?傻逼。

    他勉強忍了下來, 道:“你想見他就得好好打仗, 不然猴年馬月也見不著。”

    這句是大實話, 穆深瞥了他一眼道:“朕知道。”又道:“這天氣實在是冷。”

    這樣寒冷的冬天, 不僅對金人那邊有極強的削弱作用, 對大齊軍隊也是一樣。是把雙刃劍,這等茫茫大雪之中,很難摸清對手的布局陣營, 更別提發起進攻了。

    在這種情況下, 情報就成了第一位重要的工作。

    穆深沉吟了片刻, 道:“明日你繼續派人去偵察, 看看能不能聯係到那幾個埋伏在金人中的臥底, 這樣就事半功倍了。”

    顧昭頷首道:“是。”

    隨著遠方戰局的逐步展開,虞喬這裏也遇到了一些問題。

    這些問題並不是朝政中的人為因素導致的, 而是老天爺不賞臉,降了大災。

    今年的雪, 是近十年以來最大的暴雪。對於詩人來說可能是很美的景象, 可對於苦苦耕種的農民百姓來說,卻是致命的。

    雪一下大, 一些地區就要發生饑荒, 朝廷為了人命人心, 於情於理都要賑災一番。這也是國庫每年的一筆合理支出,隻是今年格外大些。

    因為益州出了大事。

    益州是處於偏遠地域的州郡,地勢坑坑窪窪, 凹凸不平,既有高山峻嶺,又很不幸的有平原低地。益州百姓大多都安家在地勢低平處,然後每年發洪水,下暴雪的時候,總會造成大傷亡。今年尤其慘重,半夜睡夢正酣時,靠近城鎮的數十座高山接連雪崩,即因是深夜,又來不及救援。頓時死傷無數,哀嚎遍地。

    虞喬也是在半夜就從夢中被叫醒,得知了這個慘痛的消息。他頓時睡意全無,立刻召集了一幫大臣到金鑒殿議事。

    大臣們也是倒黴,大半夜被喊起來,偏偏又是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片刻都耽誤不得。立刻草草起了奏章,安排的人手啦,賑災的銀兩啦,統統都要商議出個章程。最後敲定賑災白銀三十萬兩,由劉鈞,王曦何兩名年輕人十萬火急地送往益州,一準備好物質,就立刻出發。

    在聽得負責人的名字時,孫太尉的臉色微微沉了一沉,他是世家孫家的家主,孫楯的父親,是世家老一輩中為數不多到現在依然位高權重的人,說話一向很具分量。此刻他笑咪咪地,和藹可親地對著虞喬道:“那名叫劉鈞的年輕人是寒門中人?殿下似乎十分器重他啊。”

    三更半夜被攪了睡意,虞喬心情本來就不好,又出了這種生死存亡的大事,使得他的態度也十分冷漠,連表麵功夫都不想做:“孫大人這是何意?人命關天,有話不妨直說。”

    孫太尉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眼中一寒,一道冷光閃過。麵上卻依然笑嗬嗬的,好脾氣的樣子,他道:“自然是以殿下意見為主了,在下不過隨口一問罷了。”

    “既然如此便最好,救災事重,一切先以此事為主。”虞喬按了按太陽穴,沉吟了片刻道:“現在傳令下去,立刻讓司徒那邊清點銀兩,物質一齊全立刻出發。”

    其他諸位大臣自然是垂首應是,孫太尉也隨眾低著頭,態度看起來恭敬極了。

    雜七雜八議論完事情,也差不多到了天亮的時候,諸位大人們腳步虛浮地走出宮門,孫太尉走在最後,對身旁的虞長笙笑意微微道:“半夜被叫起來,腹中現已空空。久聞虞相家廚子手藝上佳,麵食做得十分可口,不知是否有幸一嚐?”

    虞長笙一身斯文有加的白袍,看上去儒雅到了極點。他聞言便微笑道:“孫大人肯登門,自然是蓬蓽生輝之事,虞某等候已久了。”

    孫太尉哈哈大笑,兩人相攜而去。

    在朝臣陸續離開之後,虞喬揉著腦門,閉眼思考了片刻,他睡眠本來就淺,一被吵醒就很難睡得著,幹脆也不睡了。心中翻來覆去將事情過了一遍,然後對德九道:“宣王曦何劉鈞二人進宮。”

    德九領命而去,兩人不一會便慌裏慌張地進了宮廷,虞喬將寫有益州災情的折子遞給他們道:“仔細看看。”

    兩人奉命讀完了折子,神情漸漸變了。王曦何還能勉強撐得住,劉鈞已經滿麵狂熱,近乎深深渴望地望著虞喬,以他的心機,當然知道,這是多麽好的一個增加政治資本的機會!

    凡是賑災的使節,隻要不是大貪特貪貪過了頭,基本上都能收獲政績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要是幹的好,說不定能青史留名!這種一本萬利的事情,誰不願意幹?

    至於益州艱苦的生活環境和路上的勞累?這和能得到的利益相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劉鈞本來就是貧寒出身,隻恨這次的苦頭不能再苦一些,好讓別人不再和他搶奪。

    王曦何的態度更冷靜一些,他好歹也是徐州太守之子,也是年輕才俊,在機緣巧合被帶到京城後很是見了些世麵。對朝中局勢更了解了些。不過他畢竟有許多書生意氣,平心而論,他也是想要盡力幫助那些益州百姓的,隻是在這之前,有些事情得弄明白。

    虞喬見兩人看完了,便淡淡道:“如何?”

    劉鈞立刻俯身行禮道:“請殿下將此事交付於我,我必然不負重任。”

    虞喬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偏頭看向王曦何道:“王卿呢?”

    王曦何略一猶豫,咬牙道:“若是殿下有令,我很樂意擔此重任,但在下有一疑惑不解,希望殿下能解答一二。”

    “你說。”

    “為何不讓吳大人前去?在下記得吳大人曾經在益州擔任過官職,對那裏應該比在下熟悉。”

    虞喬笑了笑,並不在意他這句話裏透出的試探之意。

    “表哥是較你更適合,但本宮現在人手欠缺,若是把你們都派遣去了,那京中豈不是成了最薄弱之處?要本宮如何處理這大多事務,況且,表哥現在已經身居高位,水過滿,則溢。”

    他喝了一口熱茶,星眸熠熠生輝,繼續看著兩個年輕人道:“把這個機會給你們,即是本宮的一步棋,也是你們的一個機會,你們知道了嗎?”

    王曦何立刻打消了疑竇,和劉鈞一同極為恭敬地領命而下,心中不由隱隱激動,為自己被托以重任而驕傲起來。如虞喬所說,這是一個大好機會,不容錯過。

    現在不吃苦,以後吃的就不是一點苦。王公子一心想要報效朝廷,成就一番事業,所以對益州惡劣的環境也就能接受的了了。反正,也有個墊背的。

    與此同時,劉鈞心裏也在想,為什麽吳辰那討厭鬼走了,還有個人來分功?真煩,不過剛好有個襯托對比,顯得我更勤勉能幹。

    兩人在心中互相把彼此當成了冤死鬼,陪襯物。不由對視一眼,嗬嗬一笑,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切盡在不言中。

    既然接了旨意,自然是要去清點物資了,兩人準備先去清點棉被食糧等物資,再去國庫提取三十萬兩白銀,事不宜遲,現在就立刻動身。

    待兩人走後,虞喬一個人靜坐在金鑒殿的編椅上,昂頭凝視著屋頂輝煌精巧的壁畫花紋,過了許久,他的嘴角忽然綻放了一個奇妙的笑容。

    “德九,上膳吧,本宮有些餓了。”

    “是,娘娘。”

    不一會,一道道清淡小菜便送了上來,虞喬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忽然道:“上些補身子的,燕窩沒有了嗎?”

    德九耳朵微微一動,立刻垂首道:“是,奴才懂了。”

    .

    虞相府。

    在虞長笙書房中,本來應該好好吃麵的孫太尉,此時正麵色慘白,腳步虛浮,像是見了鬼一樣看著麵前相處多年的虞家家主,如同從來不認識此人一般。他顫抖著手指,不敢置信地道:“你再說一遍?他是誰?”

    虞長笙輕輕扯了一下嘴角,扯出一個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其他的弧度,緩緩道:“孫大人應該早有猜想才是,何必多此一問?當年的事情,孫家難道沒有參與其中?”

    “你......”孫太尉氣得渾身發抖,他萬萬沒有想到,麵前之人竟然敢膽大包天到這個地步!

    “你想要幹什麽?造反不成?”

    “孫大人何必說得如此難聽,我隻是想拿回本來就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罷了。”虞長笙循循善誘道:“莫非孫大人今日來找我,不是因為此意?”

    此言一出,孫太尉如同被迎麵澆了一盆冷水一般,立刻冷靜了下來,因為麵前之人說的沒錯,一直遲遲不肯做出明顯表態的孫家家主今天忽然登門拜訪,本來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他開始不滿了。

    對皇後向世家分薄的利益不滿了。

    “他提拔王家小子也就算了......竟然還任用寒門中人,我兒如此威武,卻處處受阻,連個好的差事都謀不得,這實在是欺人太甚,不把我孫家放在眼裏。”

    “區區一個小輩,竟絲毫不敬尊長,我怕他是在高位上坐太久了,連他的皇後之位是怎麽來的都不記得了。”說到激動處,孫太尉不由狠狠錘了一下桌子:“沒有我們,他哪能有今天!”

    虞長笙依舊文雅地笑著,似乎沒有聽見對方的牢騷之語,他道:“所以,孫大人,如果此事事成,你我地位上升自不必談,可謂是一等一利人利己的大好事。”

    孫太尉卻有些猶豫,畢竟做此事如行走在懸崖峭壁,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虞長笙又是個老狐狸,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過河拆橋。

    虞長笙看他猶豫,眸光一閃,道:“孫大人是在擔心什麽?別忘了,我兒語柔與楯兒有婚約,到時候兩家結為姻親,豈不是親上加親?”

    對啊!他們下一輩是綁在一條船上的人啊!

    孫太尉如夢初醒,當下便不再猶豫,狠心道:“既然如此,便依虞相所言,不給他一點教訓,他還真當滿朝堂盡在他掌控之中了!”

    虞長笙端起茶杯,微微一笑,笑中意味深長,滿意至極。

    .

    當日,劉鈞和王曦何忙裏忙外,好容易清點清楚了物質,就馬不停蹄地衝往國庫提取銀兩。

    來人是個年紀輕輕的庫吏,笑容十分和氣,做事也有一套章法,看完兩人簽令後,沒有絲毫怠慢刁難,立刻讓人提來了沉沉數十箱銀兩,讓他們清點。

    箱子一打開,雪白的銀兩就白花花地在陽光下耀出光來。相當耀眼。王曦何粗粗看了一遍,便和劉鈞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那名年輕的庫吏笑容可掬地道:“既然清點好了,就請兩位大人畫押簽印吧。”

    兩人便按了手印,帶著沉沉銀箱立刻離去,他們從接令起便忙到現在,什麽都沒吃,水都沒喝上一口,當下了卻了一樁心事,饑餓感便立刻湧上來。王曦何便請劉鈞到他家中用些飯食,劉鈞有意與他交好,便答應了。

    到了府上,管事已經備好了飯食,兩人便大快朵頤了一番,讓下人去看管銀箱,不一會就吃得酒足飯飽,肚兒滾圓。隻準備喝茶消食片刻,便整裝出發。

    就在王曦何手捧青花瓷茶盞,喝著上好龍井,向劉鈞侃侃而談他新收的一幅字畫,正談到高/潮,唾沫直飛之時,忽然有人尖叫著闖進來:“公子......公子不好了!!!錢不見了!?”

    王曦何手中的茶杯霍然脫手,劈裏啪啦碎了一地。劉鈞驟然起身,兩人對視一眼,瘋了一樣地衝出了院落。

    陽光普照之下,數十個熟悉的大箱子都被打開了,下人們臉色慘白,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王曦何顫抖著身體,向前走了一步。

    什麽都沒有。

    箱中空空如也,好像那些銀兩從來就不存在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誰會第一個倒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