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第 2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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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姐姐?”

    阿妧從未見過阿蘿這樣可怕的樣子。

    那種悲慟與憤怒,還有憎恨, 就算是曾經阿蘿在南陽侯府裏經曆那麽多年的壓迫也從來沒有過。

    她覺得阿蘿現在的樣子叫自己難過極了, 顧不得別的,急忙撲到了阿蘿的懷裏去握住她的手, 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問道, “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了?”是誰會叫阿蘿這樣傷心?是什麽樣的事會令阿蘿變成這樣瘋狂的樣子?

    阿妧一向都不想怨恨誰, 可是這一刻, 她怨恨上了會令阿蘿感到痛苦的人。

    “姐姐?”阿妧的聲音也帶了哭音。

    一滴眼淚落在阿妧的臉上, 她抬頭就看見阿蘿在自己麵前落下淚來。

    “你, 你怎麽在?”阿蘿一邊問著這樣的話, 仿佛努力想要叫自己變得平靜, 可是她卻失敗了。她整個人仿佛都別人擊垮了一樣,一眨眼,晶瑩的眼淚就順著她那張美麗無比的臉滑落。

    她看見阿妧的眼睛裏出現了一個狼狽又扭曲的女子, 那怪異的模樣叫阿蘿的手都顫抖起來。她摸了摸阿妧的臉想要說些什麽安慰她, 卻最終隻是哽咽了一聲,顫抖地拂過阿妧的臉頰輕聲說道,“沒什麽, 真的沒什麽。”

    “到底怎麽了?”阿妧是傻, 也是也沒有傻到什麽都不明白。

    她嗚嗚地就趴在阿蘿的懷裏哭起來。

    方才暴怒的女子的胸口還在激烈地起伏,她的手都是冰的,輕顫著,連呼吸都變得充滿了怨恨。

    哪怕她要擠出一個不在意的表情, 可是卻都失敗了。

    阿妧抓著阿蘿的手,努力想叫自己的溫度把姐姐給暖和起來。

    這時候阿蘿身子一軟,就壓在了阿妧的身上,伸手就將阿妧的小身子用力地抱進了自己的懷裏。

    她隻覺得驚怒之後,又覺得怨恨惶恐。

    她這一生,心裏裝著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女子。

    母親,妹妹。

    拿命去換來的前程,她甚至什麽都舍棄了,為了的不過就隻有一個活著的人與死去的人。

    妹妹好好兒地在她的懷裏,可是她更想叫自己的母親,哪怕是在死去之後,也不要再被林家束縛,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她還原了當年她們在一塊兒生活的一切,隻想叫母親的骸骨挖出來葬在自己的府裏,然後母女團聚,叫母親也能看到阿妧一天比一天幸福。她耗費一切心血,隻有這一點簡單的願望。

    可是她發現了什麽?

    阮姨娘的屍骨呢?

    “我沒事,也不能有事。妧妧你放心,姐姐不會有事。”

    是誰取走了阮姨娘的屍骨?

    林家的祖墳雖然並未把守森嚴,可是想潛入其中也十分艱難,更何況阿蘿本就是個心細如發的女子,她一眼就看出來,阮姨娘的墳被人動過,且那是一具空棺。

    從未有人安葬在其中的空蕩蕩幹幹淨淨的空棺。若是當真如此,那就代表曾經落土安葬的時候,那棺材裏本就沒有阮姨娘的屍骨。能神不知鬼不覺在落棺前就取走阮姨娘的屍骨,這得有多麽大的怨恨,才會叫阮姨娘死了都不能落土安寧。

    是南陽侯夫人,還是樂陽郡主,還是南陽侯……

    阿蘿的眼角露出一抹冰冷來。

    她隻覺得渾身的氣血在翻湧,喉嚨地頭透出了腥甜的血氣,這種怨恨與痛苦令她隻覺得連靈魂都無法平息,可是想到阿妧即將大婚,她卻不能叫妹妹同樣跟著自己痛苦,因此勉力壓住了心裏的怨恨,拂過了阿妧的頭頂聲音嘶啞地說道,“真的沒什麽,不過是聽到從前同僚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因此心裏惱怒。”她看見阿妧懷疑地看著自己,就勉強溫聲說道,“她遇人不淑,遇到了一個畜生,因此……”

    “不必隱瞞阿妧。”靖王突然在一旁淡淡地開口。

    阿蘿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住口!”她甚至不顧尊卑地嗬斥起來。

    “姐姐,你不要隱瞞我。”阿妧見阿蘿的臉色微變,就低聲說道,“你不願叫我擔心,可是我卻想和姐姐一塊兒分擔。”阿蘿的謊話根本就騙不過阿妧,她知道姐姐是為自己好因此才要隱瞞,可是……

    “就算有什麽不堪痛苦之事,可是我也不想叫姐姐你一個人背負了。”阿妧本心情很快活地過來,然而此刻卻隻覺得滿心的難過,伏在阿蘿的懷裏掉眼淚,輕聲說道,“我總是,總是理所當然地承受姐姐的愛護。可是我也想同樣來愛護姐姐。不管有什麽事,我們姐妹兩個一塊兒分擔,姐姐就不會那樣辛苦了。”

    她是多麽不懂事的妹妹。

    享受著榮華富貴,享受著許多人的嬌寵,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阿蘿用自己的青春與安穩帶來的榮光。

    可是她如今也想懂事一點。

    她想幫幫姐姐,想要哪怕出一點的力,叫她不要那樣辛苦了。

    “你該快快樂樂的。”阿蘿聽見阿妧哭了,就喃喃地說道。

    她隻希望寵著妹妹,叫妹妹一輩子都長不大才好。

    看見阿妧快樂,她就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阮姨娘當年那樣拉著她的手。

    “你要保護你妹妹啊……”

    其實母親不知道,哪怕沒有這一句最後的叮囑,她也不會丟下妹妹不管的。

    “我希望能和姐姐一塊兒快樂,哪怕是一塊傷心,我也覺得心裏歡喜。”阿妧就仰頭對阿蘿央求道,“別瞞著我,我長大了。往後,往後咱們的喜怒哀樂,都不要隱瞞我。”

    她覺得阿蘿惱怒的一定是一件很大的秘密,片刻之後,阿蘿方才抱住阿妧的小身子輕聲說道,“我本想把母親從祖墳裏帶出來,安葬在這府裏頭。”阮姨娘到死都在傷心,阿蘿其實知道她在傷心些什麽。

    對於霍寧香,她其實隱約的親近,還有並不生疏的稱呼走動,不過是因阮姨娘曾經有一枚很漂亮,可是早就黯淡了的漂亮的紅寶戒指。

    那枚金戒她到死都戴在手上。

    隻有阿蘿知道,金戒貼近皮膚的那側,裏頭刻著兩個姓氏。

    霍。

    阮。

    她也曾經想過,那一定是母親心愛的人。

    因為阮姨娘總是看著那隻戒指掉眼淚。

    也是從那個時候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母親其實並不喜歡父親,畏懼他,怨恨他,甚至在他每每來歇過之後,就痛苦得無法解脫。

    她躲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傷心痛苦,努力不要叫兩個孩子跟著她一塊兒傷心,可是阿蘿看著那在自己麵前強顏歡笑,卻在自己走後痛苦無比的母親,就想著,她那麽的不喜歡自己的父親,那麽不喜歡這個南陽侯府,那麽如果有一天她能夠得到這世上最高的榮寵,當這南陽侯府不能再束縛她,那她一定要把母親和妹妹接出去,再也不要和林家有任何關係。

    她曾經想要成為寵妃,因為那是最快的一條道路。

    可是阮姨娘連那樣短的時光都熬不下去。

    她哪怕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甚至連最苦澀,最怪異的藥都毫不猶豫地去吃下去,隻不過是想要活下去,然後庇護自己的兩個女兒能夠長大。

    想到這裏,阿蘿就抹了一把臉。

    抹下了一把眼淚來。

    “安葬?”阿妧就急忙流著眼淚給阿蘿擦她的臉,聽到這裏一愣,下意識地就看向姐姐身上那些尚未幹涸的泥土,那上麵還帶著濕潤的泥土的氣息,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什麽,不知怎麽,就覺得這一幕格外熟悉,卻叫她一時想不起來。

    隻是她從不在意阿蘿行事偏激,也不覺得她去挖墳有什麽不對,隻急忙點頭連聲說道,“也好的。這樣也好,那我們也算是母女團聚了,是不是?”

    見阿蘿怔怔地看著自己,阿妧就急忙湊過去。

    “你不怪我?”

    “怪你什麽啊?”

    “我壞了林家的祖墳……”

    “姐姐做的,就絕對不會有不對的事。”阿妧輕輕地說道。

    哪怕阿蘿做的是錯的,可是她也不在乎。

    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的對錯,她隻要自己的姐姐。

    她急忙扒拉幹淨自己的小臉兒,紅腫著眼睛去看阿蘿的表情。

    “那姨娘呢?”

    “她不見了。”阿蘿說起這個時候,絕色的臉又開始有些扭曲。

    “不見了?什麽叫不見了?”阿妧茫然地問了一句,之後用力地張大了自己的眼睛,幾乎不敢置信,又覺得渾身冰涼。她呆呆地,僵硬著小身子看著麵前眼底帶了幾分瘋狂的姐姐,拚命地顫抖,又覺得自己仿佛什麽都失去了一樣。

    她從小到大,從未經曆過這樣充滿惡意與可怕的事情,又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做夢一樣抗拒這樣的場麵。直到身後一個有力的懷抱將她抱在懷中,阿妧方才覺得自己的身上又有了溫度。

    靖王把阿妧從阿蘿的懷裏抱出來,扣在自己的懷裏輕聲說道,“早年我有些知情,隻是尚未作準。”

    “你記不記得當年,謙侯曾經與你三叔動怒?”

    阿妧一下子就想到霍寧香曾經滿手是血,與林三老爺幾乎是劍拔弩張。

    一向冷淡的林三老爺哪那次那樣心虛。

    “就是因這個?”

    “謙侯不讓說,且他還要悄無聲息去尋屍骨,因此才瞞著你。”靖王輕聲說道,“隻是我想,這事關你生母的下落,無論是好是壞,最不該隱瞞的人就是你。”

    雖然會令阿妧痛苦,可是阿妧還有他在她的身邊。有他在,他總是會保護她,不必叫她經曆更多的風雨。善意的隱瞞固然是好的,然而靖王卻突然舍不得阿妧就這樣懵懵懂懂地被蒙在鼓裏,去安享這被遮住了眼睛的天下太平。

    因為有他在,所以何必隱瞞?

    阿妧本就不會是一個人。

    “三叔?”阿妧就呆呆地反問。

    “殿下知道這事?”阮姨娘屍骨不見,阿蘿的心裏其實懷疑了很多人。有能力勢力能將阮姨娘的屍骨給偷走的不外是那三個人,且都有嫌疑。

    南陽侯夫人不喜南陽侯所有妾室,難道會叫自己討厭的小妾死後還要在自己的眼前膈應她?樂陽郡主一向疑神疑鬼,哪怕阮姨娘已經失寵得避居侯府的角落,可是不也曾經給阮姨娘下過毒?至於南陽侯?再正常不過。

    他不喜歡阮姨娘,不在意她,因此覺得她不配如林家高貴的祖墳,這也沒有什麽不對

    “我知道。她三叔這些年一直在往百越寫信,就是為了你們生母的下落。”

    “百越?”阿蘿一頓,頓時臉色猙獰。

    “是南陽侯?”她連父親都不叫了,隻帶著幾分陰沉與仇恨地問道。

    “他自己承認了。”靖王頓了頓,聽著懷裏阿妧細細的哭聲,慢慢地收緊了自己的手臂,感到小姑娘嗚嗚地哭成一團轉身撲進自己的懷裏,就淡淡地說道,“他說不記得將你們生母丟在何地,隻是本王總是覺得他沒有說實話。”

    大理寺卿林三老爺也覺得他二哥沒說實話,因此這些年拚命地給南陽侯寫信,就是想叫南陽侯把阮姨娘到底丟哪兒了給說出來。哪怕如今已經過去多年,阮姨娘隻怕也都找不著了,可是……

    南陽侯從此就再也沒有回過信。

    因此事,林三老爺就再也沒有在霍寧香麵前抬起過頭。

    他的確對霍寧香有許多的警惕與排斥,可是卻並不是一個這樣無情的人。

    “原來是他。“阿蘿的聲音裏透著入骨的寒意。

    “畜生。”

    她到了江東,曾經也尋訪過阮姨娘當年舊事。

    雖然許多事都已經模糊,可是她還是從一點點旁人的回憶裏拚湊出了一個令人惡心的故事。

    他搶了她,卻不肯善待她。將她充作外室,令她有孕,然後趕走她找上門來的家人,然後直到她生下的那個孩子後很久,才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家中丟進了妾室堆兒裏。

    那時他早就有了真心喜愛的妾室,那是高貴的南朝郡主,高高在上,他將那郡主捧到天上,將她生的那個女兒也捧到天上。他再也沒有多看她一眼,卻不過是因她已經是他的女人,因此決不允許她出府去再去尋找平凡的幸福。

    巧取豪奪。

    不過是這樣惡心。

    阿蘿用力地捂住嘴角,才能壓抑住自己心中泛起的怨恨與殺意。

    這一刻,她真想殺了那個男人。

    “你不必去問你三叔,他的確不知道你生母的下落。”見阿蘿紅著眼眶看著自己,靖王就皺了皺眉緩緩地說道,“不過南陽侯即將回京。若你能忍耐,你就忍到他回京之後,親自到他麵前去問。”

    他也曾派人暗訪當年阮姨娘故去之後南陽侯府的動向,隻不過丟一個不得寵的小妾的屍體這種事兒,南陽侯大概隨手一扔也就完了,完全沒有人留意過。他垂了垂眼睛,就對阿蘿叮囑道,“把那墳重新埋好。不然叫人知道你挖了生母的墳,隻會令人非議你大逆不道。”

    “你已經經曆許多苦難與痛苦,哪怕這一件最痛,也請你多忍耐。冤有頭債有主,總有你報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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