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碗沿上輕輕磕一下，輕點輕點！”唐僑站在帝君肩膀上指點江山。

    帝君一臉如臨大敵的凝重，三指穩穩抓著一個雞蛋，對準碗沿小心磕了磕，“哢”一聲，雞蛋應聲而碎，流了他一手蛋液。

    “怎麽就不成呢？”唐僑捂著臉哀歎一聲：“這都已經是第四個了。”

    帝君抿抿唇，把桌上的狼藉清理到了乾坤袋裏。他原本有三個乾坤袋，一個袋子裝仙丹，一個袋子裝古籍，一個袋子裝別的他常用的東西。今天上午時專門騰出來一個做垃圾袋用，方才沒打好的雞蛋都扔在裏頭。

    “哎喲你這瓷捶錘！咋打個蛋都不會捏？”灶台上蹲著一隻大母雞，蘆花腦袋，小小的雞冠，一身白毛打理得十分漂亮。這是一隻陝北雞，一張嘴便是一口濃濃的陝北風情。

    這雞端端正正蹲在灶台上，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盯著帝君動作，像個苛刻的監工似的，時刻關注著帝君的一舉一動。

    【哈哈哈哈哈瓷捶錘，哎喲喂笑死我了！】

    【求科普啊，瓷捶錘是什麽意思？】

    【就是笨蛋、傻帽、榆木疙瘩、倭瓜腦袋的意思哈哈哈哈哈！】

    唐僑怕帝君不高興，趕緊插|進話來打圓場：“沒事沒事，熟能生巧嘛！”說話間又拿翅膀拍了拍帝君的肩膀稍作安慰。

    在仙界開個食堂的計劃還沒成型，唐僑尋思著得先試試用仙界現有的食材能做出什麽菜來。她在仙界這麽久了，也隻嚐過蟠桃的味道，別的都是帝君用法力變出來的。若是仙界沒有能吃的，若是仙界的稻子穀子西紅柿大白菜都是將要成仙的精怪，那麽一切食材從人間采購就必然會涉及到仙界與人間的跨界交易問題，就不是她能解決的了。

    如果能用仙界食材做出來，自然是再好不過了。等做出菜來先找幾個神仙讓他們嚐嚐，如果大家都說好，仙界食堂的計劃才能往下展開。

    唐僑跟係統君要了一本家用菜食譜，翻開菜譜頭一頁便是國民入門菜——西紅柿炒蛋，這也是唐僑會做的為數不多的幾道菜之一。

    仙界有雞，還有不少，光算那些得道成仙能幻為人形的雞仙子就有十幾位。千百年來他們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如今數量可觀，隻是資質良莠不齊，孫輩能修成人形的不多。

    夫妻感情及婚姻狀況良好的母雞每個月會下整整十個蛋，可因為靈力不足，十個蛋裏頭隻有一個蛋能孵出小雞仔來，剩下的都是空蛋，跟民間俗稱的寡雞蛋差不多。

    唐僑便跟這隻陝北母雞要了這月剩下的九個蛋。陝北母雞成仙快千年了，天生愛湊熱鬧，也算是見多識廣，卻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要求，便屁顛屁顛跟著他們回來了，打定主意要近距離觀摩西紅柿炒蛋是嘛玩意。

    好在仙界的水果園中是有種著西紅柿的，仙界不少小仙子喜歡吃水果，皮膚各個水靈。也正是因為水果需求量大，種植年份都比較短，所以園子裏的水果都沒成仙，蘊含了絲絲仙力，比人間的水果個頭更大，營養也要更豐富一些。

    “俺每月就下十個蛋，你可得省著點捏！真是賊拉拉的笨！”陝北母雞又開口絮絮叨叨。

    帝君閉了閉眼，他連著被這雞訓了半個鍾頭，一向的風度都維持不住了，蹙著眉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穩住了語氣：“你怎麽還不走？”

    陝北母雞笑眯眯：“俺得看看你倆拿俺的蛋作甚捏。”

    沒良心的唐僑跟著彈幕觀眾一起哈哈哈哈，西紅柿炒蛋對唐僑來說已經是入門菜了，她在唐媽媽的多年耳濡目染之下，連更複雜的魚香肉絲都能做的得心應手。

    隻是礙於她現在是一隻鳥，爪子又不靈活，隻能指揮帝君來做。誰曾想身為學神的帝君忙活了半個鍾頭，卻連個雞蛋也沒打好。

    看著帝君，唐僑有點明白為什麽唐媽媽做飯的時候總是拒絕她幫忙，實在是嫌棄啊！嫌棄帝君笨手笨腳的。何況她還不能手把手地教他，隻能反反複複地說，看著都要急死了。

    輕輕一聲“哢”，帝君又打了一個蛋，這回蛋液倒是進了碗裏，隻是碎蛋殼也掉了進去。見帝君又要扔進乾坤袋裏，唐僑趕緊說：“就這樣吧，拿筷子挑出來就行了。”

    患有重度強迫症的帝君盯著碗裏的幾片碎蛋殼糾結了好一會兒，艱難地移開視線放過了它，又打了一個雞蛋，這回手法和力道都十分完美，蛋黃蛋清流進碗裏，大半個雞蛋殼完好無缺，帝君總算滿意。

    “可算是得事咯，俺瞅著都累得慌。”陝北母雞拍拍翅膀啪啪啪給帝君鼓掌，她成仙多年，是能化人形的，隻是平時習慣以母雞的模樣出現在人前，這是隻有靠著自己修煉成仙的肉雞一族才能領悟的自豪。

    帝君長長舒了一口氣，額間甚至有了細細薄汗，他無論成仙前還是成仙後，無論做任何事都事事得體，多少年沒有遇到過這麽尷尬的時候，還稍稍有一點難堪和窘迫。

    可唐僑就站在他肩膀上，時不時輕輕歎口氣，帝君隻能硬著頭皮往下做。

    帝君心思細，連給西紅柿撥個皮都一絲不苟的，如羊脂白玉的十指貼著紅燦燦的西紅柿上，十分賞心悅目。在唐僑的指揮下他倒了些油進去把雞蛋炒好，翻炒西紅柿的樣子更是有模有樣。

    看著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西紅柿炒蛋，唐僑有點失望，這道國民入門菜做出味道來不難，難的卻是顏色。像帝君炒出來的這盤菜顏色發暗，西紅柿看上去也蔫蔫的，雞蛋的塊又有點大，不管味道怎樣，外表就已經算是失敗了。

    唐僑嚐了一口，對上帝君隱隱含著期待的目光，猶豫了短短一瞬，違心地說：“還不錯。”其實味道也不太好。

    帝君明白她的意思，揮揮手就要將這盤菜倒進兼職垃圾桶的乾坤袋中，陝北母雞卻撲著翅膀上前攔下了：“俺還沒嚐嚐呢！”

    她啄了一口雞蛋，又啄了一口西紅柿，砸吧砸吧嘴說：“俺覺著還成啊！”

    對著這唯一一個賞臉的食客，帝君拿了個小碗，連汁帶菜都給她盛進了碗裏，順便友情贈送了一碗大米。

    陝北母雞邊吃邊琢磨：“你倆想找廚子是不咧？俺想起個事，咱仙界又不是沒得廚子！東邊有個饕餮居，你曉得不？”

    帝君稍稍愣了下神，登時恍然大悟哭笑不得：“是啊，仙界是有廚子的啊！”

    上古四大凶獸裏有一個貪吃成性的凶獸，即赫赫有名的饕餮。它在人間作惡多端，性情凶戾，乃是不折不扣的惡獸。據說它羊身，虎齒，人爪，也有人說它是個有頭無身的妖怪，身體就是一張嘴巴；有人說它是吃得太多了，撐死了自己；也有說它是因為太餓了，永遠吃不飽，最後自己把自己給吃了。

    說法太多了，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

    此等上古凶獸不知比帝君年長多少歲，帝君成仙千年有餘，也未曾聽說哪裏有凶獸出世害人。他關於饕餮僅有的了解，是通過仙界一群仙僚得來的。

    仙界東邊有一個饕餮居，裏麵住著一群道法淺薄的仙人。他們成仙前是宮裏的禦廚，各個做得一手好菜。饕餮居裏頭的仙人總說他們是被饕餮壓榨成仙的，那貪吃的饕餮在人間四處招搖的那段時間，天天逼著他們做菜，一天十二個時辰一刻也不能停，以此才能讓永遠吃不飽的饕餮獲得一時半刻的滿足。

    這群廚子在饕餮的影響下，紛紛以食入道，榮列仙班。隻是他們資質不夠，道法低微，上天後又不精修煉，天天鑽研著古籍菜譜，故而成仙千年仍是小仙。

    “幾百年前，那群廚子還想拿俺的崽崽去做宮保雞丁，讓俺好一頓打。”陝北母雞想起往事，仍氣得叉腰大罵。

    唐僑聽得顰眉，若是這群仙人品性不端，廚藝再好她也不敢用。

    帝君搖搖頭：“想來是一場誤會。饕餮居裏的那群廚子仙人各個生活拮據，常用靈石靈寶去人間換食材帶上天界，這麽多年也沒聽說他們做過什麽偷雞摸狗之事。”

    到了中午，陝北母雞去仙禽園接兒子放學去了，唐僑和帝君沒吃午飯，空著肚子去饕餮居走了一趟。遠遠便望見“饕餮居”三個大字寫在招牌上，大敞的門前貼著一副對聯——八方上品珍饈味，五香迎臨雲外客。

    這地方帝君也是第一回來，仙界太大了，即便是他縮地成寸禦空而行，想要走遍整個仙界也得花半個月的功夫，自然對這饕餮居沒什麽了解，還是因為成仙多年聽別人說過幾嘴，故而有點印象。

    帝君目力極佳，隔著老遠便看清了這幅對聯，細細品了品，不由搖頭失笑：“口氣倒是大。”

    唐僑心知他是古人，又是作學問的，謙遜是古代文人的本分，這對聯卻明著誇自己廚藝好，在帝君眼裏跟自吹自擂也沒什麽兩樣。

    兩個小廝打扮的男子守在門口，百無聊賴地坐在門檻上。兩人遠遠望見有仙人騰雲駕霧飛近了，登時眼睛一亮，祭出法寶忙飛上前攬客：“上仙可要來我們饕餮居用一頓午膳？不是我們吹，保管比人間那些個連鎖餐館好吃一百倍！”

    多少年沒有新客上門，兩人恨不得抓著帝君的袖子往裏扯。

    帝君風度翩然地落下地，剛被迎進園子，鼻尖便嗅到了一股妙不可言的香味。這陣香味讓他多少年來堅韌的道心都微微晃了一瞬，心頭漫上五分的驚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