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這回趕得巧了！”前頭帶路的男仙深深吸了一口香氣，滿臉陶醉不可自拔：“這佛跳牆我們每年才做一回，用了天上地下各種好物，光是原料便有十幾樣，什麽刺參、火腿、鴿蛋、鮑魚、幹貝、魚肚、桂圓、冬筍……”

    “我如今還沒背全呢！”說話的那男仙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師父說我手藝不精，悟性也不夠，教我也是糟蹋東西。反正裏頭用了好些東西，成菜之後香飄十裏，香得人想把自己的舌頭都吃下去。”

    佛跳牆？唐僑饒有興致地聽著，以前她在一家地道的閩菜館吃過，是那家被推上神壇的招牌菜，好吃是好吃，隻是裏頭的原料太多，味道有些雜，算不得完美。更沒有此時聞到的這麽香。

    唐僑正這麽想著，卻突然一陣氣血翻湧，胸口憋悶。她在帝君肩膀上晃了兩下，竟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怎麽了？”帝君臉色驟變，曲指輕彈，一道靈氣穩穩托起了她，好似溫泉水一般把唐僑嚴嚴實實裹在裏麵。

    唐僑壓力頓減，苦著臉說：“頭疼。”然而隨後傳來的幾聲讚美，讓她又是一陣難受，心口噗通噗通跳得飛快，立時喉中蔓上一陣腥甜。

    “好啊！”

    “劉老兒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啦！”

    “這麽香，也不枉費老朽等了一年啊！”

    幾人前頭是一條小徑，蜿蜒著延向了樹叢深處，聲音便是從林子裏傳來的。帝君神識掃過，將對麵的幾人都探了個清楚，登時了悟，忙將平日收斂的威壓外放，又在唐僑身上裹了一層靈力。

    原來裏頭說話的正是仙界如今的幾位元老——太白金星、太上老君、太乙真人同坐一桌，幾位上仙修為深厚，威壓自然也強，難怪唐僑會覺得氣血翻湧。

    唐僑上天以來，這是第二回感受到威壓，頭一回是她在南天門前見過的四蹄神獸，那神獸高高飛過，離她太遠了，唐僑隻是覺得有種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分毫不敢直視。

    而帝君謙和溫良，雖從不與人深交，卻常常給人和煦如春風的錯覺，這是他的性格所致，所以從不以威壓壓人；再說唐僑先前見過的天帝，因身為天界之主，仙威內斂早已是習慣。

    而此時，不遠處三位上仙提聲讚美，於唐僑來說，仿佛有人在她耳畔擂鼓似的，又好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她心口上，連爪子都僵得動不了，自然吃不消。

    “可好些了？”

    唐僑點點頭，默默咽下一口血沫子，意識對自己仙界的認知還是有錯誤。這一個月來她都覺得仙界是個無比祥和的地方，在蟠桃林的事算得上是唯一的曲折了。

    可此時唐僑滿心憂慮：若是她在天界真的得罪了什麽大仙，直播協議上說的“主播生命和安全有保障”真的能作數嗎？這些上仙遠遠笑兩聲就讓她受了內傷，想來不用一根手指就能摁死她，隨便呼口氣她就在十萬八千裏之外了。

    念及此處，唐僑抱緊了身邊這條大腿。

    引路的兩個小廝躬身退下，帝君給唐僑喂了一顆滋補靈力的仙丹，這才沿著小徑走上前去。唐僑留了個心眼，沒敢一口吃下去，隻塞進嘴裏啃了仙丹最外邊的一層皮，剩下的大半顆仙丹被她悄無聲息地吐掉了。

    幾個呼吸之間就覺得全身有了力氣，神清氣爽通體舒泰，等了一會兒也沒什麽不良反應。唐僑放下了心，尋思著自己以後可以多吃點試試，先前天帝送她的那個乾坤袋裏裝的全是仙丹和靈草，如果身為凡人吃了沒什麽副作用，那就再好不過了。

    “來嘍！”一個身材矮小的老頭兒雙手捧著一個壇子，他手上也沒墊塊濕布，就那麽赤著手捧著，也不嫌燙手，小心翼翼地把這壇子放在了桌上。

    圍桌而坐的三個老頭掀開壇子，一陣香噴噴的熱氣撲麵而來，這香味直叫人垂涎欲滴，三位上仙各自取了筷子眼疾手快地搶菜吃，絲毫沒有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樣，十分得接地氣。

    劉老兒哭笑不得，瞥見門口來了人，他成仙多年也沒出過幾回饕餮居，故而也認不出來人是誰，招招手把人喊過來：“貴客臨門，快坐下嚐嚐小老兒的手藝！”

    太上老君抽空掃了一眼，“文昌怎麽來啦？快坐下，不然一壇子佛跳牆都讓這兩個老不知羞的搶光了。”

    帝君挨個問了好，也沒人招呼他。帝君自行尋了個空位坐下，變出一個小碟裏放在唐僑麵前，給她夾了兩筷子火腿肉，這才動筷。

    劉老兒在一旁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又指著弟子上前添了杯酒，“如何？是不是嚐了我這兒的菜，再不想下界去吃那些個沒滋沒味的啦？”

    “曾聽雀荏說饕餮居匯聚了世間美味，吃過一餐便叫人三日不聞肉香，果然名不虛傳。”帝君身份比他高，成仙的時日也比他長，卻起身對著這老人行了個禮，微微笑說：“劉老兒可用過午膳？今日前來，實有要事相商。”

    桌上一片狼藉，老君和太白金星前些年多年隔閡消弭，再加上太乙真人，三人關係親近，為了一壇子佛跳牆爭得不可開交。

    劉老兒喊來弟子在旁邊支起一張小桌，把先前留了的小份酒菜擺好，摘下自己用來包頭的頭巾，快人快語地問：“不知上仙有何要事？”

    帝君看一眼唐僑，唐僑跳上桌子笑眯眯問：“不知前輩這饕餮居有多少學徒？”

    劉老兒歎口氣：“原本有七八十人呢！可這饕餮居數百年來也是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這些年有一半拜入了老君門下修習煉丹與道法，如今剩下的隻有我們這些老家夥和一幫資質一般的年輕弟子了。”

    還剩下一半，那就是三四十人，唐僑琢磨著三四十人足夠撐起個仙界食堂了。方才吃過的兩片火腿的香味還留在舌尖，唐僑疑惑：“前輩既有如此的好手藝，怎麽這饕餮居卻冷清至此呢？”

    “仙人事忒多！”劉老兒罵了一句，又不由苦笑：“有的嫌人間的五穀雜糧不幹淨，吃了得出恭；有的循著道家不重口腹之欲的傳統，覺得吃飯會不利於修養道心；有的覺得吃了也沒用，吃喝還費事。”

    “至於那些偷偷摸摸下界打牙祭的，著實是些愛吃的，可他們覺得身為辟穀的神仙還吃東西忒丟人，不敢來我們這兒，怕別的仙僚知道了笑話。”

    劉老兒唏噓不已：“以前在人間，我們都是給皇帝老兒做吃食的，能成仙的時候大家多高興啊，壽命長了不說，還能給天上的皇帝做吃食。誰曾想上了天才知道，天上的神仙瞧不上我們做出來的東西。”

    “那被誇上天的瓊漿玉液喝起來沒滋沒味的，卻有無數神仙趨之若鶩，耐不住人家裏頭蘊含了靈力呀！”

    “來我們饕餮居吃飯都不要錢，即便如此，還是沒人來。”劉老兒往旁邊桌上的三位上仙看了看，目光欣慰：“隻有這幾個嘴刁的老饕常來，偶爾還帶幾個弟子賞臉，不至於讓我這兒全是空席。”

    成仙多年，饕餮居裏的廚子手藝幾乎登峰造極，哪個師父誰也不藏私，把真本事都往徒弟肚子裏塞。可一身廚藝無用武之地，做出多少美味菜肴都隻能自己吃。而身為廚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聽到食客的驚歎和讚美，上了仙界才知道這些都成了空談。

    劉老兒仰頭灌了一杯酒，“我們這一群禦廚天生就是勞碌命，也享不了福，每天不做個三五道菜就渾身難受。”

    唐僑安慰了幾句，又飛去園子的東麵看了看幾位上仙帶來的弟子，他們明知這是人間的食材做出來的菜肴，卻也吃得很香，沒有什麽瞧不起的樣子。

    “嚐過饕餮居做的菜的仙人，可有哪個說不好吃的？”

    劉老兒怔了一瞬，“那哪兒能啊！以前宮裏頭多少貴主，各個嘴刁得很，這個不吃魚那個不沾肉，厭食的嘴淡的，不都讓我們伺候得服服帖帖？”

    唐僑心中了然，見三位大仙已經酒足飯飽，唐僑壯著膽子跳到了桌子上，把劉老兒和帝君也喊了過來，說了說仙界食堂的計劃。

    太上老君拿筷子尾巴敲了敲她的腦袋，拊掌笑道：“你這小雀兒鬼主意還挺多！”

    “我倒覺得不錯，咱仙界也是能種菜的，種出來的菜蘊含靈力，做出來的菜又好吃，怎麽會有人不愛吃？”太白金星說道。

    劉老兒忙把正在吃飯的幾個老禦廚都喊過來，圍成一圈商量去了。

    未成仙前他們都是宮裏的禦廚，每天隻做三道菜，還隻給宮裏的貴人做菜。被這個思維局限了，做出來的菜又不被神仙喜歡，心灰意懶之下，便沒想到什麽食堂的法子。如今有人這麽一提，頓時福至心靈，把唐僑撇到了一邊，也不用她再說，該怎麽計劃自有他們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