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老妖有個威風凜凜的大名，叫熊大柱, 代表他是黑熊一族的頂梁柱。

    簡單地講了講公司的現狀, 熊大柱略一遲疑：“上仙恕我冒昧。”

    他問：“我成精已有兩千餘年, 見過的大多是小仙, 比如土地公啊山神那些個；至於品級高的, 除了孫悟空那猴子、觀音大士和赤腳大仙，再沒見過別的神仙了。也曾聽聞神仙不能輕易下界，不知上仙為何能在這人間定居？”

    帝君還在斟酌仙界大比的事該如何說, 熊大柱見他遲疑, 心知定有隱情, 忙站起來作了個揖, 起得太急了被貨車頂上磕了下腦袋, 他也渾不在意，拱拱手問：“若是如今仙界政策有變, 還望大仙提點一二。”

    自古以來，妖怪都生活在神仙的眼皮子底下, 尤其是白骨精、蜘蛛精這些排得上名號的大妖, 一向是仙界的重點監控對象。黑熊一族也是如此。

    仙界的政策直接關係著妖怪如何生活——比如前些年風聲緊，神仙以捉妖的數量算業績, 那時候聰明的妖精都跑回深山老林裏避風頭了；這些年神仙久不問世, 好些妖怪都混跡在人類社會中, 學著人類的模樣生活。

    可不管是過去還是如今，除了偶爾會有那麽幾對被戀愛迷昏了頭腦的仙妖成了夫妻，大多數妖怪都是躲著神仙走的。

    妖怪既為妖, 走的是妖修之路，多多少少做過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比如熊大柱千年前也做過幾樁強搶民女的惡事，那時他有好幾房小妾，隻是凡人壽命太短，沒一個活得長的。

    熊大柱最後歇了心思，從本族中挑了一隻小母熊成親了，多年來夫妻恩愛，稱得上一樁佳話。隻是曾經做下的惡事不少，子孫緣薄，千年來隻得了一兒一女。

    所以妖怪當真不想與神仙打交道，就好比是一群壞學生，平日沒人管著才能可勁瘋，把你放教導主任眼皮子底下，你怵不怵？

    這事帝君講不明白，還得唐僑來講。她接過話頭，先將仙界大比後勝出的神仙名額說了說，又將晉江直播計劃簡單概括了一下，這才總結道：“這半年內就要開放三界旅遊了，到時候三界之間的限製少了，下界遊玩的神仙也會越來越多。”

    熊大柱臉色有點不好，所謂的神仙下界旅遊，對妖怪來講不吝於一次突擊大檢查，一次兩次還好，可若許多神仙都像帝君這樣在人間定居，妖怪該如何生活還得從長計議。

    熊大柱心說這段時間更得謹言慎行了，緩了一會兒又問：“這消息可是不能外傳的？我能否與妖精朋友都說一說？”

    自打遇上了開健身房的白骨精和開公司的蜘蛛精，唐僑就一直很好奇到底有多少妖精混跡在人群之中，連忙點頭：“熊哥還是跟親朋好友知會一聲得好。”

    熊大柱掏出手機來挨個打電話：“狐狸啊，你那治療不|孕|不|育的男科醫院最近可得收斂著點啊，治病就好好治，不能搞色|誘了……你問我為啥？嗐，最近下界的神仙有點多……這幾年咱都得安分點啊！”

    “虎兄！哎好久不見啦……您怎麽跑馬戲團去啦？……為了玩？馬戲團有個啥好玩的啊……說正事說正事，您玩也成，可千萬不能再嚇唬小孩子了啊，也不能突然咬人突然發狂啊，最近大波神仙要下界啦！……改天有空聚聚，我再跟您細說。”

    “螃蟹！你那橫穿馬路的毛病改了沒？……啥？出車禍啦？……該！誰讓你一直橫穿馬路，擱醫院好好呆著吧！”

    “蠍子啊？最近搗騰啥呢？……”

    黑熊老妖身為妖界扛把子，以講義氣聞名於妖界，天南海北的朋友簡直不要太多。不管是群居的妖族還是獨居的妖怪，隻要他認識的都給打了個招呼。賣完人情之後還不忘給自家公司插個軟廣：“您要是搬家來找我們公司啊，俺老熊給你打八折！”

    熊大柱打完了電話，又將一眾親友拉到了微信群裏方便聯絡，唐僑的新家就到了。幾隻黑熊三兩下將家具放好，熊大柱熱情地邀請兩人去自己家做客。

    盛情難卻，唐僑也很好奇妖怪都住在什麽樣的地方，就和帝君去做客了。

    盡管黑熊搬家公司效率快口碑好，從沒有斷過活，卻也工資不高，在a市這樣的次一線城市生活實在艱難。尤其大多數黑熊精還要養家糊口，更顯拮據。

    熊大柱家住a市市郊，小區地段不太好，兩室一廳的六十平小格局。坐電梯一路上了頂樓，熊大柱笑得有點不好意思：“這一棟樓都是我們弟兄們買下的，一家一戶。當初我本來想買低層的，可弟兄們都說我這做大哥的，就該住頂層，我也不好意思開那口了。”

    他還記得叮囑：“你們可千萬別買頂層啊，夏天熱冬天冷，停電時候爬樓梯得累死人。”

    唐僑笑著點頭。

    熊大柱拿鑰匙開了門，屋裏的熊夫人應一聲：“回來啦？”這便低頭織毛衣了，沒看到後頭進門的唐僑和帝君。

    他們到的時候熊夫人正在織毛衣，還分出一點心思來教兒子和女兒讀英語單詞：“蘋果，讀安泡。”

    茶幾邊上坐著倆小熊，是熊大柱的一子一女，都是人類小孩的模樣，頭發邊卻探出了兩隻不安分的毛耳朵。倆小熊穿著背帶褲，張大嘴發音：“安——泡——”

    熊夫人點頭，又說：“香蕉，讀皮兒。”

    倆小熊愣了一下，脆生生喊：“媽媽，你昨天教我們說香蕉讀‘不拿拿’，‘皮兒’是梨子呀！”

    “媽媽沒錯。”熊夫人頭也不抬地打毛衣，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一定是你們記錯了。”

    倆小熊對視一眼，拒絕接受錯誤知識，屁顛屁顛去找“哪裏不會點哪裏”的步步高點讀機了。

    外號“熊瞎子”的黑熊一族都是高度近視，直到熊大柱介紹兩人的時候，熊夫人才看清今天來了客人，忙放下手頭的活招呼客人：“仙人要喝點什麽不？俺家有蜂蜜水、蜂蜜苦瓜汁、蜂蜜西瓜汁、蜂蜜檸檬茶、蜂蜜柚子茶……”

    帝君安靜地聽完，微笑：“清水便可。”

    熊大柱的媳婦叫熊小麗，熊兒子叫熊玉米，女兒叫熊小莓。唐僑聽到這一家的名字之後，對熊族的文化程度就有了深刻的認識。

    熊族剛從深山老林中搬出來不久，心防甚重，這幾年熊大柱隻跟一幫弟兄們打交道，家中很少來生人。倆小熊縮在臥室裏邊好奇地探頭探腦，沒一會兒屁顛屁顛跑去了小陽台，一人捧著一個花盆端了過來，脆生生地問：“哥哥姐姐，你們要不要吃草莓呀？”

    小陽台上擺著一排小花盆，裏頭種著的全是草莓，這是黑熊最愛吃的漿果。一盆裏頭結五六個，平時拿來給小熊當零嘴。

    唐僑笑著謝過，看倆孩子穿著背帶褲蹦蹦跳跳跑的樣子，一顆心簡直要萌化了。

    熊夫人目光慈愛地看著自家熊孩子跑回臥室，無奈笑道：“寒假還剩最後一天，明天就得去幼兒園了。”

    唐僑好奇：“妖精幼兒園？”

    這個問題涉及到了妖精的**，隻是熊夫人聽丈夫說了帝君的來曆，遲疑了短短一瞬，便答：“正是，就在瑞濱區那邊，開園子的是山羊叔。山羊叔德高望重，其子孫也都是教書育人的好老師，知道我們這群工薪階層不容易，就給我們帶孩子。”

    “這些孩子們化形的能力還不穩定，萬一在人前露了原形就不好了。以前都得拘在家裏養到成年，自這妖精幼兒園開了以後，才有了個好去處。”

    唐僑腦補了幼兒園坐著一群小兔子小狐狸的模樣，心癢癢得不行，次日就去參觀了。

    妖精幼兒園有個萌萌的名字，因為校長和教職工都是山羊，遂取名為“咩咩幼兒園”。

    大概是因為園裏都是妖精的緣故，門禁卡得並不嚴，不像現在幼兒園需要多重鎖識別才能進門。再加上帝君把兩人化形成了鹿妖的模樣，輕輕鬆鬆騙過了門衛的眼睛。

    一排小小的校舍漆成白牆，上頭畫著各種各樣的卡通小動物，童趣盎然。這個幼兒園隻有三個班級，分為小班中班大班，不時傳來琅琅讀書聲。

    開園的第一天，好多小孩子都鬧騰著不想上學，此時教室外有許多家長站在窗邊觀望，唐僑和帝君走過去也不顯眼。

    教室裏的山羊老師約莫二十多歲的年紀，是個俊秀儒雅的青年。他性子溫吞，耐心卻是一等一的好。每句話前都要本能一般帶聲“咩”，聽來有幾分可愛。

    “咩，放假前咱們學了加法口訣，小朋友們還記不記得呀？”

    眾小妖都乖乖答：“記——得——”

    “咩，那兔小萌你來回答，三加二等於幾呀？”

    眾小妖都倒抽了一口涼氣，萬萬沒想到老師會點名。講台下一個綁著麻花辮的小姑娘慢騰騰站起來，紅著臉哼哼唧唧好一會兒，哇得一聲就哭了：“老師我忘了！”

    唐僑眼睜睜地看著她頭上冒出了兩隻長長的兔耳朵。

    她這一哭，周圍好多小夥伴都哭了：“老師我也忘了！”“嗚嗚不記得了！”“嚶我隻記得1＋1＝3了……”

    唐僑目瞪口呆地看著滿屋子的小朋友都變成了小黃雞、小青蛙、小狸貓、小鯉魚……各個蹲在課桌上，一時滿教室都是哭聲。

    窗外圍觀的眾爹媽笑得嘻嘻哈哈，絲毫沒有自家孩子正在受苦受難的覺悟。

    山羊老師挨個哄，等把一圈孩子哄好，一上午的課就過去了。

    唐僑看得簡直要笑死，卻也覺得山羊老師比開了仙犬幼兒園的哮天犬靠譜多了。她扭頭正要吐兩句槽，卻見帝君眸中含笑，靜靜看著她。

    他聲音裏也滿是笑意：“上個月買的計生用品已經用完了，還要買幾盒？”

    唐僑抿唇忍笑，想了想：“再買六盒。”兩人還算節製，一次用兩片，八片裝的一個月用了兩盒，六盒足可以用到蜜月之後，那時就可以考慮要孩子的事了。

    他孤獨了這麽多年，無親無子無朋無伴，唐僑舍不得讓他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