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君臨天下(十)
字數:12011 加入書籤
夏成蹊覺得,隻要自己付出真心, 我對你好, 在你苦的時候給你一塊糖, 不需要你加倍還我, 隻需要你在算計我的時候, 能夠想起,我曾經給過你一塊糖。
記憶中的第一次真心對人好,竟然是一杯混了毒的茶。
夏成蹊端著那杯茶, 一再的期盼瑾申能顧念那一點點的舊情, 開口叫住他, 不讓他喝。
可是沒有。
瑾申沒有製止他, 隻是看著他將那杯茶一飲而盡。
茶除了清香和微苦, 夏成蹊品不出其他的味道,可是當顧王怒不可遏的闖進房中後, 夏成蹊覺得那杯茶好酸,酸的他眼淚直流, 怎麽也止不住。
顧王緊張得上下打量了一圈夏成蹊, 手中的茶盞碎在地上支離破碎,見他眼淚止不住的流, 一把將人抱在懷裏轉身便出了東苑。
三福明白此事算是成了, 看了一眼瑾申後恭敬行禮, 正準備離開時,屋外進來幾名侍衛,毫不客氣便將三福抓了起來。
瑾申怒斥道:“你們幹什麽!”
那侍衛朝瑾申行禮, 態度倒是恭敬有加,道:“奉王爺之命,帶三福前去問話。”
“三福是我的人,若是要問話,我也該去。”
侍衛伸手攔住他,“王爺吩咐了,公子您不必去,您就在東苑好好休息吧。”
說完便拉扯著三福出門而去,瑾申不放心,正想跟著去時,又被侍衛攔在了門口。
“王爺吩咐,在這期間,您不得外出。”
這算是軟禁了。
瑾申看著院門口的侍衛團團將東苑圍住,自知沒有逃出的可能,緩緩退了回去。
顧王將人抱出了東苑,夏成蹊窩在他懷裏,緊緊抓著他前襟,死死咬住下唇。
自己救的人,自己哭著也要原諒他!
顧王大步踏進正殿,頭也不回的吩咐道:“叫太醫,另外對三福嚴刑拷打!”
盛怒之下,所有人皆是斂聲屏氣,大氣也不敢出。
顧王將人放到床上,將手指伸進了夏成蹊嘴裏,抵在咽喉處,夏成蹊胃中反射性的朝外湧動,哇的一聲,吐出不少的東西。
顧王眼也不眨,繼續替他扣喉,直到夏成蹊什麽也吐不出了,又給他灌了幾壺溫水,全部吐出後,這才作罷。
太難受了!夏成蹊覺得自己都快把胃給吐出來了。
顧王居高臨下看著他,沉眉怒道:“你倒真是瑾申的好弟弟!”
夏成蹊眼角都泛著淚光,可他沒敢裝可憐說話。
“說話!誰給你的膽子去東苑的,誰給你膽子喝他給你的茶的。”
被提及傷心事,夏成蹊登時眼淚橫流。
顧王手心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好半天才忍住心頭的怒火,一言不發便往外走。
夏成蹊悶在被衾裏,就聽到殿外顧王暴怒的聲音,“太醫呢!怎麽還沒來!”
夏成蹊抱著身上被衾,淚流得更歡了。
路公公在一旁擦著額上的冷汗,這才半柱香的時間不到,太醫又沒長翅膀,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到。
少不得要勸道:“王爺,奴才已經快馬讓人去請了,想必太醫馬上就到了,還請王爺稍安勿躁。”
顧王狠狠瞪了一眼路公公,眸中冷冽的寒意比那殿外的白雪還要冷上三分,路公公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顧王在外急躁踱步,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臉上神色愈發難看。
終於,一刻鍾後,太醫終於來了。
太醫被顧王府的人火急火燎的找也不是第一次了,想必又是那位小太孫得了什麽了不得的病,哪裏敢耽擱,快馬加鞭趕到了顧王府。
果然,一進顧王府便看到顧王站在殿外等,連忙上前行禮,卻被顧王一把扯進了殿內。
“太醫,診脈!”
太醫略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夏成蹊,見他臉色紅潤,精神頗好,看不出有什麽病,但無奈之下也隻得診脈。
這一診可不得了,竟是從小太孫的脈象中診出了中毒的痕跡。
“這……”太醫一頭冷汗,“啟稟王爺,太孫這是……被下毒了。”
顧王一拳砸在桌沿,“可看出是何毒?”
太醫搖頭,“這……微臣才疏學淺,研究些時日或許……”
意思便是診不出了。
“本王已經在第一時間內為他扣喉,將所有東西都催吐了出來,可還是……”顧王輕闔上雙眼,衝著那太醫揮手,“你先退下,這幾日先住在王府中,隨傳隨到。”
那太醫也知輕重緩急,連忙拱手應是。
顧王走到床前,看著夏成蹊,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你中毒了?”
夏成蹊垂眉,沒有說話。
“你知不知道你快死了?”
“你知不知道你一直視為好兄長的人要置你於死地?”
夏成蹊搖頭,“皇叔,不會的,不會是兄長,他不會想害我的。”
這話簡直火上澆油。
“瑾玉!”顧王怒不可遏,“你到現在還相信你那所謂的兄長?”
“我今日就和你明說了,你和瑾申根本就不是什麽親兄弟!當年是太子觸怒皇上而被趕去西北,太子唯恐自己親子在宮中備受欺淩,便將不知從哪找來的孩子,李代桃僵,與他親生子互換,將那孩子留在皇宮中受苦!你知不知道那個孩子是誰?”
夏成蹊聽了這話,登時便楞住了。
李代桃僵?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就是那個替瑾申受苦的孩子,你根本就不是什麽太子的嫡子,你和瑾申更算不上什麽親兄弟!”
算不上親兄弟?
夏成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睜睜的看著顧王,“這怎麽可能呢……”
“若不是本王,你早就死在宗人府了,而你心心念念想對他好的兄長,現在想殺了你!”
夏成蹊失魂落魄笑了笑,“不會的……不是真的,而且,如果我不是太子的兒子,那皇上封我為太孫,我豈不是搶了瑾申的位置?”
“本王說過,給你的,不管你拿得下還是拿不下,你都拿著!”
“可是這個位置不應該是我的,應該是瑾申的,我不能搶了他的東西。”
顧王怒火中燒,“那你呢,你從小在皇宮備受欺淩,他瑾申從小在他父王身邊備受寵愛,你代替了他原本要承受的一切,你承受了多少,就該得到多少,如今就該是你享受成果之時,他什麽都沒承受過,就妄想得到這一切?在本王這,沒這個道理!”
“皇叔,”夏成蹊仰起頭,淚眼朦朧,“我真的將他當兄長,是真的想對他好……”
終究還是個孩子。
給你一塊糖,就牢記你的好的孩子。
顧王將人抱了起來,歎了口氣,抬頭抹去他臉上的淚痕,“瑾玉,你還小,你不明白,若你隻是瑾玉,他會是你的好兄長,可是你如今是太孫,他就絕不再是你的兄長!”
道理夏成蹊都懂,可是養了一頭白眼狼,他能怎麽辦?在真心值未滿之前,當然選擇原諒他啊!
屋外侍衛來報,說是三福經不住嚴刑拷打,已經自盡了。
夏成蹊扒著顧王的頸脖,摟得更緊了。
“問出什麽了嗎?”
那侍衛搖頭,“回王爺的話,沒有。”
“那殘留的茶葉可有什麽發現?”
路公公連忙回話,“回王爺,太醫正在查。”
顧王順手安撫了下惶恐不安的夏成蹊,“別怕,皇叔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不怕……”
[小綠帽,我還有多久好活?]
[放心,你體內的毒被吐出不少,估計不錯的話,還能再活個十幾二十年。]
十幾二十年,應該是足夠了。
“皇叔你別擔心,我沒事,你看我好好的,哪裏都不痛。”
顧王眼神不善的看著他,“本王有沒有告誡過你,不得出大殿?”
這是要秋後算賬的節奏?
夏成蹊看著他縮縮鼻尖,“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體內還帶著毒,顧王怎麽會再罰他,隻是少不得要多恐嚇幾句。
“這次本王給你記上,若還有下次,一並罰。”
“我知道了。”說完,看著顧王,欲言又止。
“想說什麽一並說了,反正今日本王是不能再碰你的。”
夏成蹊躊躇片刻,“皇叔,兄長他……”
肉眼可見,顧王的臉色再次陰沉,夏成蹊縮在他懷裏,不說話了。
寢殿內一時間無人說話,靜默不語,氣氛頓時有些駭人。
良久,顧王才壓住額上跳躍的青筋,一字一句道:“本王不會殺他。”
夏成蹊鬆了口氣。
“和他父王一樣,流放西北!”
“皇叔!”
“莫非你想讓我殺了他?”
夏成蹊收音,搖頭。
算了,好歹還活著,活著就有機會。
“這幾天你好好休息,配合太醫,若是敢不聽話……”
威脅的意思顯而易見,夏成蹊果斷低頭,“皇叔,你放心,我會好好聽話的。”
即使不抬頭,也能感受到顧王緊盯著自己的目光,夏成蹊忍不住抬起頭來,對顧王道:“皇叔,你不用擔心瑾玉,瑾玉都明白了。”
顧王灼灼的看著他,“你明白了?你明白了什麽?”
“不會再關心不值得的人。”
“那誰是你值得關心的人?”
夏成蹊看著他,漆黑的瞳眸中堅定的目光有如黑暗裏的一簇火焰,“皇叔值得。”
顧王臉色終於緩和不少,將人摟緊懷裏,“你明白了就好,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睡一覺,明天是你的冊封大禮,不用害怕,本王會陪著你的。”
夏成蹊點點頭,躺床上閉眼,卻怎麽也睡不著。
流放西北,雖然瑾申隻是個十歲的孩子,但是太子生前應該有對他唯一的兒子有過安排,西北之行該是沒有生命之危,隻是……
往後若是再見麵,他會怎麽對付自己呢?
麵對一個搶了他皇位的人,該會怎麽對付。
都說小孩記仇,那我曾經給過他一顆糖,他應該也是記得的……吧?
當天夜裏,瑾申便被顧王送去了宗人府,罪名是毒害太孫。
如此罪名在第二天瑾玉冊封太孫大典時,判決流放西北。
宗人府與皇宮相隔甚近,在宗人府的大堂裏,甚至還能聽到皇宮內的冊封大典的喜樂聲。
瑾申被剝去一襲錦衣,綁著打了三十鞭子後,丟上了前去西北的囚車。
囚車車轅軲轆轉動,瑾申滿身鞭痕,虛弱的倒在囚車裏,看著那高大巍峨的皇宮離自己漸漸遠去,天邊的夕陽越發絢爛,似乎在那看不見的盡頭有一簇火,以燎原之勢燃起衝天的火光,映得天色通紅。
瑾申嘴裏忍不住念著兩個字,念了一路,直到一片喧嘩成了滿目荒涼的野林這才止住,蒼白的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隨後沉沉閉上雙眼。
瑾玉啊,哥哥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你要在皇位之上好好等著哥哥回來,我會將這一切加倍還給你,然後……加倍疼愛你。
寒風蕭瑟,烏雲遮住月色,漫天的雪花飄落,又下雪了。
夏成蹊一襲明黃錦衣,站在顧王府的殿外怔怔看著漫天的白雪,對身後給自己披上一件狐裘披風的人說,“皇叔,又下雪了。”
“天色已晚,快進來吧。”
夏成蹊遙望著城門方向,但也隻是一眼,看過一眼後他便收回目光,轉身走進殿中。
夏成蹊成了太孫,冊封典禮過後算是板上釘釘,朝中明眼人一看便能明白,顧王怕是要成為這皇權之下的第一人了。
手握重兵,府中還貼上將未來的皇上貼身教養,若說不為攝政,誰人能信。
隻是皇後的未央宮,已經風聲鶴唳好幾日了。
未央宮的宮人這幾日皆是小心伺候,唯恐一個不慎,惹怒了皇後娘娘。
“母後,您難道就看著瑾玉那臭小子穩坐太孫的位置不成?”端王已經為這事進宮好幾日了,原本想著太子一死,這太子之位必定是要落在自己這個嫡子身上,可沒曾想,皇上竟然不封太子封太孫!
“我不明白,父皇憑什麽如此偏袒!如今朝野上下都傳遍了,父皇封瑾玉為太孫,不過是給顧王一個攝政的機會!那個顧王究竟有什麽好,讓父皇一而再再而三的寵信於他!”
“皇兒!慎言!”
端王並非是那種喜怒無常隻知花天酒地的無能之輩,這些年在皇後的教導之下頗有幾分心機,在外人麵前一向喜怒不言於色,可如今憋了幾日,又在皇後的未央宮,自是忍不住要發泄一通。
“母後,父皇此舉做派,既然敢做,兒臣為何不敢說?朝中兵馬全數交給了顧王,文臣中亦是不少顧王的幕僚,就連這個太孫,都養在顧王府!父皇這是想將江山交給一個外姓人嗎?”
皇後眼神狠厲,心中又如何不恨!
“顧王權勢滔天,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端王慘笑一聲,“母後,咱們已經從長計議了十幾年了!再從長計議,他顧王就要登基了!”
見皇後還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端王徑直跪了下來,“母後,若是顧王得了這天下,還會有咱們母子活命的機會嗎?兒子不是在求母後救救兒子,兒子是在求母後救救自己!古往今來,被圈禁在後宮孤苦一生的太後還少嗎?”
“皇兒!”
端王叩首,“求母後救救自己!”
皇後眉頭緊鎖,她也想扳倒顧王,可是如今,又有什麽辦法呢!
對了,辦法……
“來人,宣陳公公!”
“母後?”
皇後緊握著端王的手,“皇兒,你放心,母後絕不會讓一個外姓人,踩在你頭上!”
端王喜極而泣,“多謝母後!”
次日顧王尚在乾清殿與皇上議事,皇後派人來請皇上主持大局,對於皇後,皇上是沒多少情誼在的,多年來相敬如賓也不過是因為她守著皇後本分而已。
“主持大局?發生什麽事了?”
那前來稟報的宮人顯然也不知情,隻是道:“回皇上話,皇後娘娘沒有明說,隻是命奴才也將顧王帶去後宮,有事要問顧王。”
顧王與皇上相視一眼。
皇上起身,破不耐煩。
“那好,朕就和顧王走一趟!”
後宮女人之間的鬥爭皇上從未幹涉過,隻是今日恐怕是對著顧王來的,少不得生了幾分怒氣,臉色頗為難看,到了未央宮,見賢妃與陳妃都在,少不得要忍了些,沉聲道:“皇後讓朕前來主持大局,不知所為何事?”
皇後在殿中盈盈一拜,卻不起身,仰頭高聲道:“還請皇上廢除臣妾皇後之位。”
“廢除?”皇上眉心緊皺,“說清楚,究竟何事?”
“皇上您賜予臣妾治理後宮,臣妾卻如此無能,無法將後宮打理妥帖讓皇上安心前朝之事,是臣妾的罪過,所以臣妾懇請皇上,能廢除臣妾皇後之位。”
“你先說,究竟是何事。”
皇後看向顧王,一字一句問道:“此事與顧王有關。”
顧王在一側好整以暇看著她,不解問道:“不知是何事。”
“顧王果真是坐懷不亂好氣度,敢問顧王,可認得這件披風。”
陳公公手中捧著一件披風,披風上以金線密密繡著的祥雲與各色花紋。
顧王淡笑道:“是皇上賜給臣的。”
“你既知道是你的,那你可知這披風為何會在我手裏!”
“願聞其詳。”
皇後對顧王這幅寵辱不驚的模樣恨得咬牙切齒,但如今騎虎難下,也隻得厲聲道:“顧王,皇上賜你進出宮中之宜,是讓你更好的為君分憂,不是讓你以此來淫.亂後宮的!”
顧王臉色猛地陰沉,看著皇後冷笑道:“淫.亂後宮?皇後這頂帽子,臣不敢當!”
皇後冷冷笑了兩聲,語氣中盡是得意洋洋,“你自然是不敢當!”
“好了!”見此事牽扯到顧王身上,皇上的忍耐已然到了極限,“皇後你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皇上,這披風真是顧王的,昨日,宮中一位嬪妃偶感不適,臣妾特地為那嬪妃喚了太醫診治,可是那太醫竟查出那嬪妃已懷有身孕!臣妾原以為後宮又要再添一位皇子,正想將這喜事告知皇上時,內務府公公告訴臣妾,皇上您已經幾月不曾寵信那嬪妃了,臣妾不敢明察,隻得命人先將那嬪妃關押,在那嬪妃住處細細搜查,竟然搜出了這件披風,而這披風,正是顧王的!”
皇上沉默的看著皇後,皇後毫不怯弱,與之對視,坦蕩一片,言辭淩厲,赤城一片。
“皇後所說的那位嬪妃此事在哪?”
“來人,帶上來。”
有宮人帶著一梨花帶雨的美貌嬪妃進殿,一進殿瞧見了皇上忙跪下哭訴道:“皇上明鑒,臣妾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臣妾沒有與人苟合,還請皇上明察!”
皇上看了那嬪妃一眼,完全記不得眼前這嬪妃究竟是何人,不耐煩的揮手,朝外吩咐道:“既然禍亂後宮,來人,拉下去,賜白綾。”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真的冤枉啊!”
皇後也是一驚,沒想到皇上竟會如此輕描淡寫揭過。
“皇上,難道皇上是想為顧王開脫嗎?”
皇上怒斥道:“胡言亂語!這是朕賜給顧王的披風,難道朕就這一件不成?”
皇後不可置信的看著皇上,喃喃道:“皇上……”
皇上起身,看著皇後冷聲道:“看來皇後確實治理後宮不善,既然如此,從即日起,治理後宮,便由賢妃和陳妃一同治理,至於你,先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快看,我親自做的《小崽子[重生]》存稿封麵,好不好看!【絕對不是變相求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