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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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晚匆匆地回到家裏,他被那個人叫過去,好說歹說磨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把人應付了。

    開門的時候門沒倒鎖,他知道李陵已經回來了,開門進去,客廳卻空無一人。

    他走到李陵的臥室,看見熟悉的身影正在房間裏收拾行李箱。

    康晚道:“陵哥。”

    李陵抬起頭,看到他的一刹那臉上眼下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反倒有點懵然,然而手還在不停收拾著。

    他這不對勁太明顯了,康晚看他臉色蒼白,不禁上前要探他的額頭道:“怎麽了?不是和人談工作嗎?”

    李陵猛地後退一步,康晚不由得站住了,他們之間隔著很平常的距離,可好像又回到了初見那會,方寸之間萬水千山。

    李陵臉色變了變,終於平定下來道:“沒什麽,臨時要出趟差。”

    出差怎麽會連臉色都變差,康晚直覺這兩個小時裏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還沒等他發問,李陵先問道:“你怎麽不在家裏,去哪兒了?”

    其實李陵很少用這種冷淡的口氣問他的行蹤,但康晚自己有所隱瞞,這時候也顧不上疑惑,道:“我……以前一個朋友來找我了,我出去跟他聊了聊。”

    李陵笑了笑,沒由來有些苦澀的味道:“那他怎麽不直接聯係你,今天中午那個張教練打給你,其實是他打的吧?”

    康晚沒想到他的質問這樣咄咄逼人,但看李陵的神色,他總有種預感,如果不說實話,他就會這麽走了。

    不再回來。

    康晚的手收緊成了拳頭,道:“他……他是以前資助過我們的人,這次聽說我媽媽去世,想要重新資助我。”

    李陵“哦”了一聲,又笑了一下,把手裏的東西扔在開口的箱子裏,道:“其實你不缺幫你的人,何必要跟我走呢?”

    康晚不說話了,隻是定定地看著他,他好像做錯了事,但他仿佛知道此刻他做任何解釋李陵都不會聽了。

    李陵把箱子合上,提在手裏,向門外走去,經過康晚身邊時,輕聲道:“我應該算個替補吧?”

    他繼續往外走。“我隻有你。”康晚在他身後道:“隻有你一個人。”

    李陵頓了頓,背對著他問道:“我問你,那天在酒吧,你沒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為什麽肯跟著我走呢?”

    康晚道:“因為……我一直看著你。”

    李陵笑出了聲,他轉身看著康晚道:“像嗎?”

    康晚怔了怔,李陵又點點頭,自問自答地笑道:“是很像。”

    他一麵笑著,一麵大步出門去,門被關上,因為空氣對流甩在門框上,仿佛整座房屋都震顫了一下。

    康晚一個人站在屋子裏,和這屋子的塵埃一起,慢慢地沉到了地上。

    李陵下樓到停車場,把行李箱扔在後車廂裏,坐上駕駛座,手握著方向盤,卻沒有發動車子。

    他發現他居然在期望,期望著康晚跑出來,和他解釋說,剛才都是跟他開玩笑,又或者,他隻是被他的反常嚇到了,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他們的對話,兩人都領悟了,沒有誤會,事實讓人說不出話,笑不出聲,哭也沒有眼淚。李陵絕不承認,他心裏空了一塊,和上輩子沒有關係,隻是為了現在那屋子裏的另一個人。

    他居然兩輩子都吊死在一棵樹上,李陵想著想著又笑了,隻是笑得實在難看。

    命運的嘲弄,不過如此。

    一個小時前,在醫院裏,真正的江廣玉把另一遝資料遞給他道:“俗話說‘狡兔三窟’,許清則雖然把我當作第一目標,可是也留了退路。五年前康晚生了一場大病,是許清則雪中送炭,幫他們母子脫離困境。五年來他們隔個一年半年見一次麵。”

    “試想一下,如果你是康晚,你會偏向自己小時候走投無路的時候幫過自己的恩人,還是自己成年後遇見的管閑事的一夜情對象?”

    “更何況你和許清則……你上輩子為什麽離開江廣玉,你心裏清楚得很吧?”

    “現在我已經在江家確定身份,許清則再也不能寄希望於我了,康晚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李陵將那遝資料放下,道:“江少爺真是算無遺策。”

    少年笑道:“我好不容易抓住這個機會,當然要來個大反轉。”

    李陵也笑了:“那我是什麽?你計劃裏的龍套?”

    少年道:“李先生何必沮喪,現在事情已經說明白了,你完全可以反客為主。許清則可是你的殺身仇人啊。”

    李陵淡淡道:“他是我的仇人沒錯,但我的確做錯了一件事,就是多管閑事,插手了江氏的內務。江少爺你也好,康晚許清則也罷,你們都是有身份的人,而我隻不過是個白手起家的小人物,這一點安穩的事業難得。我被感情衝昏頭腦,是我的問題,這一次,我想帶著人全身而退,這點想頭不算過分吧。”

    少年看著他,若有所思道:“江廣玉……”他笑了一笑,“這個名字給他用久了,我也懶得改了。江廣玉把你當別人的替代品,許清則為了他的機密直接殺了你,這你也能忍?”

    李陵道:“你大可罵我窩囊。”

    少年審視著他,最後笑道:“算了,我也不會用一個有二心的人。那麽李先生,趁許清則還沒有重視到你的存在,趕緊走吧,我相信過不久,江家就會有兩個江少爺了。”

    李陵起身,少年忍不住又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透露給許清則?”

    李陵看了他一眼,道:“江少爺,說句大概得罪的話,你看起來就不是個搞權謀的人,也隻是被逼無奈吧?”

    少年一怔,李陵道:“你很看重你身邊這位林少。搞權術的人,該像江廣玉和許清則那樣,鐵腕冷血,毫無弱點,而一旦有了重視的人,就好像弱點明擺著給人看一樣。”

    少年怔愣之後,不禁眯眼笑道:“你看得倒很明白。”

    李陵還有句話沒說,那就是康晚占了他的身份名字,少年心裏知道,卻隻是找人教訓了他一頓,實在是雷聲大雨點小。要換做真正冷血的人,康晚早不知是什麽境地了。

    康晚,康晚。李陵眼前滑過大男孩穿圍裙的樣子,乖順得像隻垂耳兔,和十年後將整個江家玩弄鼓掌的青年商人相差何止一點半點!

    而他是一個失敗的賭徒,曾經孤注一擲,把擁有的一切都付之一炬,現在,他再也賭不起了。

    李陵找了家公司附近的酒店住著,火速跟方淮提交了申請,請他把自己調走。

    方淮不明白他怎麽突然要走,而且作為總公司的骨幹,突然申請調任,是件很不負責的事。

    李陵當然明白,卻道:“很慚愧。如果帶壞了公司的風氣,我願意提交離職申請。”

    方淮挑眉,還是問了一句職權之外的話:“家裏出事了?需要幫忙的話盡管說。”

    李陵笑了笑道:“沒什麽,私事不好外揚。”

    方淮聳了聳肩道:“好吧,總不至於是受不了我這個上司才跑的。”

    李陵不禁又笑了,這幾天的事情壓得他日夜喘不過氣,現在能被老板開開玩笑,反而成了最輕鬆的事。

    手續很快辦好,他和小劉他們交接工作,小劉畢竟是他最親近的下屬,知道他家裏“表弟”在準備高考,不免問道:“李哥你馬上調走的話,你家裏小孩過兩天就高考了,不妨礙嗎?”

    按理說也不急在這兩天。但小劉怎麽會知道這其中錯綜複雜的關節,李陵也隻是拿兩句話應付他。

    方淮考慮到他老家在臨川,特地把他調回了臨川那一片地區的分公司,當天下午李陵就帶著緊要的證件和資料,還有幾件衣服,回了臨川的老房子。

    本來想直接到姥姥店裏去,打過去姥姥卻說:“怎麽突然要回來了,我在人家工廠裏參觀呢,店裏歇業一天,門都鎖了,你先去那邊屋裏呆一會兒。”

    家裏的珠寶店名字和地址,康晚是不知道的,公司的人事部他也已經打好招呼,絕不泄露他的個人資料,“親戚”或者“表弟”都不行。

    他坐在老房子的沙發上,家具都蒙了布,連口清水都沒得喝。他隻坐一會兒,要立即趕到姥姥那兒去。

    還有誰?還有薛永恒。

    他想起來,拿出手機,電話也該換了。人就像在懸崖邊,顫顫巍巍,命懸一線。

    薛永恒的酒吧聲音嘈雜,手機有時候就扔在自己的房間裏,李陵打了兩遍,都沒人接。又打酒吧的座機。

    服務生接道:“老板在和林老板談話,暫時抽不出身來。”

    李陵道:“和他合夥的那位?”

    “是。”

    “好吧。待會他得空了讓他給我回電話。”

    “好的。”

    李陵掛了電話,在沙發上假寐了一會兒。算好姥姥回來的時間,去了她的珠寶店。

    在店門口等了半小時,姥姥終於回來。見了他很是詫異:“這是怎麽了?臉色也差。”

    李陵跟著她進了門,目光掃過精心布置的店鋪,走到後麵的小院子,坐下來。姥姥要去給他倒杯茶,李陵卻拉住她,笑了笑道:“姥姥,咱們把店移去寧州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神無月的火箭炮~

    這章評論大爆發啊【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