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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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很驚訝, 原來李經理和江晚少爺關係這麽好。
李陵試著不動聲色地抽回手, 然而江晚抓住他的手跟鐵鑄的一樣, 李陵隻好衝周圍的人掩飾性地笑笑, 轉身上了江晚那輛車。
於是大家上車, 順著河岸向山上駛去。
李陵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窗外山色,江晚不說話, 他也樂得不出聲。
車行駛了一段時間, 李陵看著前麵其他人的車越來越遠, 不由道:“你怎麽開這麽慢?”
江晚說:“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
李陵很想知道, 江晚是怎麽對著他的冷臉說出這種黏糊的話來的?臉皮真的是有千層啊!
他有些不耐煩, 拿手指敲著車窗棱,道:“你沒聽見向導的話嗎?過會要下雨, 山路難走,你開這麽慢, 待會下大雨怎麽辦?”
江晚道:“下大雨就停一陣子再走, 車上有吃的。”
“……”
李陵很想把眼前的車窗當成江晚的臉,然後一拳錘上去。
他對著玻璃冷了一會兒臉, 江晚的臉映在後視鏡裏, 還真的是淡定閑適。
李陵深吸一口氣, 提起了另一件事道:“那個酒吧的小歌手,你別去為難他。”
雖然可能這話出來會有反效果,但他不能等江晚把人腿打折了再去說吧。
江晚, 上輩子的江廣玉,看上去彬彬有禮,是再溫文爾雅不過的青年才俊,尤其是那張皮相,太有欺騙性了。
事實呢,從李陵上輩子和江廣玉相處的經驗,就像隻蟄伏的老虎,你順著他的毛捋,他要是給你麵子呢,就是隻趴在你腿上的大貓,要是有丁點背叛和違逆,爪子就亮出來了。
李陵那時候喜歡他,所以有無限的耐心去包容他的霸道和獨斷,無限的精力去了解他的愛好和脾性,而現在,他雖然對這個人沒興趣了,但那些了解還是殘留在他的骨子裏。
真是奴性啊。
李陵心裏自嘲,愛情是不是就這樣,再高傲的人陷進去,也變得奴性。
江晚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道:“你對你身邊的每個人都肯留情。哪怕是一個沒上成床的男人。”
李陵被他說得有點拉不下麵子,道:“我留不留情……”
“和我沒關係。”江晚接道。
李陵語塞。
江晚看了眼後視鏡道:“我不會對他怎麽樣的。隻要他不再纏著你。”
李陵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他話還沒說,忽然灰蒙蒙的天上一道驚雷,再看離他們最近的一輛車,現在遠得隻能看見車屁股了。
兩人一時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豆大的雨點打在車窗上,天色昏黑,而前麵的車也徹底消失在雨幕中。
李陵的電話響起來,是前麵車裏的員工:“喂,李經理,你們車走得有點慢啊,都看不見你們了。”
李陵咳嗽一聲道:“啊,是有點慢。”
員工道:“下雨啦。向導要我跟你們說一聲,這裏的公路本來就陡,下雨打滑,你們就慢慢開吧,別急著追上我們。安全最重要。”
李陵道:“好,行。你們也注意安全。”
他掛了電話,對江晚道:“托你的福。你慢慢開。”
江晚打開雨刷,車內又沉寂了一會兒,李陵心中煩悶,於是將車窗開了一點縫隙,聽著變大的雨聲,任由些許雨點從外麵打進來。
開了不到兩分鍾,江晚又按按鈕把窗戶關了,道:“下雨寒氣大,別著涼了。”
李陵也不和他爭了,從兜裏摸出煙盒,道:“我抽支煙,江少爺不介意吧?”
江晚不說話,是默許了。
李陵點了火,吞雲吐霧一會兒,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是被前天晚上的鬧劇搞得有點浮躁了。
他的人生成了一部荒誕的戲劇,他不是主角,他是那個誰都可以利用和欺壓的龍套,人和人之間的區別,對他來說,隻不過是有人利用過會對他說謝謝,有些人反倒要把他踩在腳底下。
他已經過了憤世嫉俗的年紀,他也利用過許多人,這個世界本來就弱肉強食。
他明白,他可以忍,前提是,他總有一天無需再忍。
而此時此刻,他又何必和自己的對手吵那些無用的嘴架呢?因為他在這個人身上,這唯一的一個人身上,付出了感情嗎?
李陵看著車窗前連綿的雨幕,灰蒙蒙的天色,搖動的山草樹木,天地忽然為他和身邊的人單獨辟開了一個空間。
李陵不打算再做那些無意義的抗拒和嘲諷了。他越是抗拒,越證明他在意這個人。
他吸了口煙,喉嚨有些幹,問道:“你不吸煙的吧?倒是不怕別人吐煙熏你。”
江晚對他突然的平和有些驚訝,也有些喜悅,表現出來就是語氣溫柔了一些:“你總是點這個牌子的煙,我常常聞它的味道。”
李陵頓了頓,道:“裝癡情好玩嗎?”
江晚道:“我沒有裝。”
“那就是還念著當初我收留你的情分,實在不必。咱們現在就是你死我活,我會一直站江廣玉這邊的。”
江晚道:“你想站哪邊,你開心就好。”
天上又一個驚雷。李陵手上煙灰抖了點下來,心裏莫名湧起一股不安來。
雨大了一陣,又漸漸小了。
李陵心裏稍稍安定。剛才的不安是因為他忽然發現,此情此景,與他上輩子丟掉命的那條山間公路,何其相似。
他的車被一輛卡車擠下山崖,趴在車裏昏迷一陣後,迎接他的是來看著他死的許清則。
李陵手上一用力,手指沾到了燃著的煙頭,灼痛感傳來,他卻像麻木了似的。
江晚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道:“怎麽了?”
李陵把煙卷按在車攜的煙灰槽裏,轉過頭去,拇指撫過紅腫的地方,道:“沒什麽。”
江晚皺了皺眉。李陵已經徹底轉過頭去,不給他任何發問的餘地。
李陵看著車窗上的雨水出神,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了什麽震動,猛地轉頭左右查看。
“是我的錯覺還是……”
他希望是他的錯覺,可是江晚的臉色也嚴肅起來,他握緊了方向盤,對李陵說:“安全帶係好。”
李陵的心沉到了穀底,過了一會兒,他聽著外麵的響動,聲音顫抖起來道:“停車。”
“不能停,我們要……”
“我叫你停車!”李陵大吼道。他人生第一次不經思考,任由恐懼支配了他——對死亡的恐懼。
江晚從未見他這個樣子,從前的時候他無數次想過,有一天他可以把這個成熟穩重的男人護在身後,為他遮風擋雨。可是此時此刻,他甚至抽不出手去抱一抱他。
江晚先一步給車門上了鎖,而李陵手握在開車門的把手上,青筋畢露。
我會死在這裏。
李陵在心裏提醒著自己要冷靜思考,可是一個聲音大到把他的思緒完全攪亂。
我會死在這裏。
一切都是場夢。
我會徹頭徹尾地失敗。姥姥……
他們所處的山體傳來轟隆隆的塌陷的聲音,公路塌下去的那一瞬間,李陵僵直著身體坐在副駕駛上,他已經魘住了。
他想,或許他早就死了,這一切都是幻覺,他應該倒在山間冰冷的泥地裏,卑微地,可悲地死去——
他聽見一聲大吼,有人大叫著他的名字,撲過來把他環抱住。
那是他冰涼的身體感受到的唯一一點溫暖。
伴隨著山體的鬆動,雨終於完全小了。變成綿密的細雨。
塌陷的公路下方,一輛車卡著山坡下的兩棵大樹。它在山坡上滾了一圈,最後還是以滾下來之前的姿勢卡在那兒。
李陵從暈眩中醒來,他發現自己縮在一個狹窄的角落裏。一個人一手搭在他腦後,一手攔過他的背。
他抬起頭,看見江晚額角流血的臉。
李陵呆愣了三秒,抬起手,去摸青年臉上的血跡。
“江晚?江晚——”
李陵的手顫抖起來,他直起身,手忙腳亂地放平了身下的座位,扶著青年,要讓他平躺在座位上。
然而手掌觸到青年的肩背時,摸到一片潮濕,他抽出來,一手的血。
李陵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抖著手,讓江晚趴在放平的座位上。抬頭看到駕駛座的車窗玻璃已經碎了,上麵有血跡。
江晚的額頭磕破了,全身不同程度的擦傷,右邊肩膀以下的背部,被紮出一個很深的傷口。
反觀李陵自己,除了摩擦後的輕傷和眩暈感,沒有別的問題。
李陵咽了咽幹澀的喉嚨,看到後座位上有礦泉水,有紙巾。他解開安全帶趴到駕駛座上拿了過來,用清水潤濕紙巾,先把江晚額頭的血跡擦了擦。
濕紙巾按在臉上,青年的眼睫顫了顫,微微睜眼。
“陵哥。”
李陵臉上沒有表情,聲音沙啞道:“你不知道自保嗎?撲過來抱著我幹什麽!”
青年笑了,他張張嘴,輕輕說了一句話。
李陵聽不大清,湊過去,聽見他說的是:
“現在……你相信,我不是裝……癡情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狗血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