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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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江晚,或許是受了傷, 或許是李陵的態度變化, 忽然卸去硬甲, 變成了一個再柔軟不過的青年。

    李陵抿緊了嘴, 狠狠地皺眉, 繼續替他清理傷口周圍的髒汙。

    他心裏的震動是很大,可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江晚偏偏不懂這一點,還拖著一點力氣說:“我抱著你……不是因為許哥……”

    李陵的手一頓, 低下頭道:“別說了。”

    江晚頭偏著, 對他笑著輕聲道:“再說最後一句。”說著看著李陵。

    李陵隻得傾身把耳朵湊過去。

    江晚說:“前天晚上, 你和我在一起……喊的是我的名字。”

    李陵身體一震。

    “我很開心。”

    江晚說著把眼睛閉上, 李陵連忙拍拍他的臉道:“別睡著了。”

    江晚已經失血過多, 他要這麽睡過去了,李陵怕他會陷入休克。

    江晚隻得睜開眼, 看著他,微笑著說:“那你親親我。”

    李陵和他對視一會兒, 看他總算提起點精神, 心頭酸澀,道:“你閉上眼睛。”

    江晚於是閉上眼, 笑道:“別讓我等太久了, 我會睡著的。”

    李陵注視著他, 口中像一個苦膽被咬破了,苦澀的感覺由舌頭蔓延到鼻腔和眼眶。

    他往下湊了一點,含著了青年蒼白的嘴唇。

    他的眼皮跳動幾下, 眼角劃過幾滴眼淚,都在落到嘴唇前擦去了。

    吻過之後,江晚睜開眼,李陵撕開他背部的衣料,不敢碰他血肉模糊的傷口,隻在周圍做著清潔。

    他撕開衣服的時候,看到江晚脖頸上的紅繩,戴得已經有些褪色。他不由得拿手指一勾。

    三年前他看青年熟睡的時候,也做過同樣的動作。

    一隻線條圓潤可愛的拇指大的兔子,純金做的,黑瑪瑙的眼珠,可愛得不行。

    李陵勾著紅繩,嘴唇動了動道:“你還留著哪。”

    “嗯。”

    李陵沒再多說什麽,繼續清理江晚背上的血汙。

    幾瓶礦泉水被他打濕紙巾用完了,江晚道:“留一瓶解渴吧。”

    “嗯。”細密的雨絲飄進車內,李陵往風口前擋了擋,“冷不冷。”

    “不冷。”

    冷也隻能說不冷。李陵明白,脫下外套小心翼翼蓋在江晚身上。

    仿佛隻是頃刻間,他們又變回了從前的樣子。

    李陵坐在車裏,一隻手與江晚十指交扣,一隻手替他壓著出血口,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其實李陵心裏如焚,但兩人的手機在滾下山坡的時候一個不知甩到了哪裏,一個摔得稀爛。而救援的人遲遲不來。

    已經是深秋,山間寒風凜冽。江晚說著不冷,但身體卻有些顫抖,說起話越來越含糊。

    李陵按在他背上的手掌也顫抖起來,在他耳邊一遍遍說著:“江晚,江晚,別睡好嗎,別讓我一個人……”

    救援的人快一個小時才趕來,李陵也不知道這一個小時他是怎麽過來的。

    坐在緊急救護車裏,救護人員看到他滿手的血,驚道:“你的手……”

    李陵搖搖頭道:“這不是,不是我的血。”

    他看向另一輛車,許清則扶著擔架,焦急地在跟救護人員說著什麽,又朝這邊看了一眼。

    兩人的視線,李陵因為剛才那兩個小時裏發生的事而震顫的心髒忽然平靜下來。

    他看著另一輛車裏擔架的一角,知道他該回到現實了。

    他和江晚手指交扣的時候,他們隻能選擇彼此,仿佛天地間隻有他們兩個人。

    而一旦回到各自的生活,他的生活,姥姥,潭湘,薛永恒,甚至顧玨……這些人又被放回到原本應該在的位置上。

    先前扔在地上的糾葛愛恨,又被他重新撿了起來。

    到了當地的醫院,醫生替他檢查了一遍,拍了片子,把一些擦傷做了處理,道:“你真好運啊。那麽高山坡摔下來,居然隻有一些擦傷。”

    李陵笑了笑,神態盡顯疲憊。

    送他來的救護車把他送回酒店,而載著江晚的那輛則朝最近的市區疾馳而去。

    顧玨和林濛都在酒店大堂裏等著,見他完好無損地自己走進來,都鬆了一口氣道:“陵哥,聽他們說你們的車落後老遠,才在路上遇上山體滑坡。”

    李陵笑道:“怪我運氣不好吧?”

    顧玨本想問他為什麽會坐上江晚的車,但李陵的樣子實在落魄極了,不光是外表,連精神都有些委頓。顧玨也就不發問了,道:“趕緊去好好休息吧。”

    李陵對他們笑笑,朝樓上走去。

    顧玨和林濛對視一眼,電話響起來,顧玨去接了個電話,回來道:“江晚傷勢嚴重,送進市醫院去了。”

    林濛“嗯”了一聲,顧玨忍不住道:“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李哥他才……”

    林濛攬過他的肩膀道:“你等好久了,回房間休息休息再說吧。”

    顧玨歎了口氣,無奈道:“我有些後悔把李哥帶來了。”

    林濛道:“你早猜到會有這一天,不是嗎?”

    顧玨沉默片刻,歎道:“是啊。”

    李陵回房間洗了個熱水澡,倒在床上,明明極度疲憊,腦子裏卻走馬燈似的閃過江晚和他在車裏的畫麵,想到江晚額頭和背部的傷,他不禁抓緊了被單。

    劫後餘生,在混亂煩雜的精神狀況下,李陵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江晚手下去醫院看望他的員工們也都回來,說許清則守在那兒,江晚目前狀況良好,沒有什麽大問題。

    顧玨這邊的人也覺得該去探望探望,競爭對手歸競爭對手,出了這麽大事,工作是得暫時擱置到一邊。

    有人問李陵:“李經理,你去不去?”

    李陵一想,許清則在那兒,也就搖搖頭道:“你們先去吧。”

    許清則,就是他和江晚之間的天塹。

    其他人隻當他從事故中回來還沒完全恢複,都很體諒他。在小鎮上買了些滋補品,就拚車去醫院了。

    如此過了兩天後,靠近煙水的b市中心醫院,江晚大傷未愈,臉色還有些蒼白。

    許清則坐在他床邊打電話。江晚趴在床上,眼睛閉著道:“要打電話出去打。”

    許清則看了他一眼,跟那邊的人客套幾句,掛了電話道:“人家本來是打給你的,你也不聽一下。”

    江晚閉眼皺眉道:“我不想說話。”

    許清則看著他背部的繃帶,道:“你給我句實話,出事的時候,你是不是因為護著李陵才搞成這個樣子?”

    江晚道:“是。”

    許清則臉色一沉道:“你就一點都不考慮我的心情嗎?”

    江晚道:“陵哥對我有恩,出了事我救他,天經地義。我的確不懂你為什麽總要針對他,因為他長得和你相像?”

    許清則氣噎道:“他幫著江廣玉!你……”

    江晚睜眼,他閉著眼的時候,俊美的五官因為蒼白的臉色顯得有些勢弱,可一睜眼,又是鋒芒畢露,道:“他是因為你才去幫江廣玉的吧?”

    許清則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和驚慌,道:“我……我是怕你對你有所圖,才讓人去威懾他一下。”

    江晚道:“他跟我分開三年,要是對我有所圖,當初為什麽知道我的身份反而離開?而且你的威懾,反而把他逼急了。”

    許清則無話可說。江晚又閉上眼道:“你這幾天也夠累了,回宛溪去吧。三叔那邊派了人來照顧我。”

    許清則深吸一口氣道:“我在這裏陪你,江梨亭的人能照顧你什麽?”

    江晚道:“快回去吧。太太不是正找你嗎?”

    許清則徹底愣住了:“你……都知道?”

    江晚道:“我幫著三叔做事,他能用的眼線我都能用。你和太太的事,藏得也不怎麽嚴,隻是小心別讓老太太知道了。”

    許清則看著這波瀾不驚的年輕人,心裏忽然湧起一股寒氣,數年來的籌謀,仿佛在這青年的三言兩語中無所遁形。

    許清則咽了咽發幹的喉嚨,終於站起身來,輕聲道:“那你好好休息。”

    江晚睜開眼,看著他道:“嗯。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語氣終於溫柔了些。

    許清則慌亂的心稍安,伸手替他拉了拉毯子,出去了。

    江晚看他出去,才又疲憊的閉上了眼。

    趴著睡了一會兒,江晚又拿手撐了撐床,坐起來,護工輕手輕腳地進來,江晚揮了揮手道:“沒什麽,你出去吧。”

    護工出去,緊接著有人敲了敲門,江晚坐在床邊,回過頭,卻是趙瑾瑜。

    趙瑾瑜手裏捧了一束蘭花,江晚嘴角勾了勾道:“三叔倒是舍得讓你這個貼身助理跑來跑去。”

    趙瑾瑜進門放下花道:“你傷好後還要工作不是?江董讓我過來協助你。我剛看見許清則被你打發走了?”

    江晚揉揉額角道:“嗯。”

    趙瑾瑜看了看這空蕩的病房道:“怎麽你舍身救人,被救的那位沒到你病床前麵來表示感謝?”

    江晚苦笑道:“他比我還固執,在山上的時候,對我好了那麽一會兒。回來後又形同陌路了。”

    趙瑾瑜看著青年黯淡的麵容,不禁道:“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