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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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陵在醫院門口買了一束花,他的臉色不是很好, 穿一件風衣, 邁步走進醫院住院部, 按著同事給地址往樓上去。

    這頭趙瑾瑜問江晚道:“江董曾經讓人查了查你和許先生的事。”

    江晚道:“我三叔那人, 不查查我他怎麽放心?”

    趙瑾瑜道:“許清則在你十二歲的時候救濟了你們母子倆。”

    “不止是救濟。”江晚看了看窗台上的盆栽, 往事在心裏埋了許久,卻都曆曆在目。

    他並不恥於談論過去,關於貧民窟的生活, 關於康瑜。

    “你該知道, 我媽媽私生活很亂吧?”江晚說著, 笑了一聲, “她就是靠這個吃飯的。”

    趙瑾瑜知道他是要和他談當初和許清則相遇的細節了。

    江晚道:“她總是和不同的男人出入酒吧夜總會這些地方, 那天晚上下雨打雷,我跑去酒吧找她, 免得她醉死在路邊。”

    “我到的時候,她正在和兩個男人……”江晚看了一眼趙瑾瑜, 見他神情嚴肅起來, 反倒勾起嘴角笑了笑,“你知道的。”

    “我媽喝得很醉, 她經常整天都是醉酒狀態, 這麽一想她得絕症也是有原因的。”江晚搭在被單上的手十指交握, 慢慢道,“所以她眼睜睜看著那兩個男的把我拖了出去。”

    趙瑾瑜心裏一突。江晚卻是娓娓道來,好像是在說今天吃什麽菜:“他們把我拖到另一個房間, 誇我長得可愛。我明白他們想做什麽,我拿酒瓶砸暈了一個人,跑了出去。另一個人追著我,一直追到酒吧外麵的小巷子裏。我被堵住了。”

    “我那時候還很瘦弱,那男人把我按在地上,打了我一頓。要把我弄回去。”

    “這個時候,有人出現了。”江晚眨眨眼道,“我被打得半死,人影都看不清了。他把我抱到醫院,陪了我一晚上,第二天醒來,他就坐在我床邊。後來我媽在酒吧也被他找到,他在當地呆了一段時間,給了我們不少錢,不過他一走,我媽就把錢都拿去花完了。”

    想到這裏,江晚又笑了笑道:“不過我那天晚上昏迷的時候,迷迷糊糊聽見他說給我一些錢,讓我自己藏好,不要給我媽媽,我醒來的時候,那些錢就放在我枕頭底下。”

    故事算敘述完了。趙瑾瑜沉默半晌,點頭道:“救了你大概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

    江晚不置可否,對趙瑾瑜道:“所以也請你轉告三叔,盡管許哥很多問題上都跟我觀點不同,但他至少是我的恩人。”

    趙瑾瑜道:“那李陵呢?他也是你的恩人。”

    輪到江晚沉默了,過了會兒他道:“他們兩個不一樣。”

    趙瑾瑜歎了口氣,站起來道:“我去跟你的管床醫生談談。”

    “嗯。”

    趙瑾瑜走出去,江晚又重新趴回床上,閉上眼睛。

    睡了不知多久,仿佛隻有一會兒,江晚察覺到有人走進來,他一邊問道:“談完了?”一邊睜眼,卻看到一個再意想不到的人。

    “陵哥!”

    李陵的臉色還是有些憔悴,大抵是身體還沒恢複過來,但英俊的臉帶上一點憔悴,卻讓江晚很想抱著安慰一會兒。

    江晚從床上撐起來,李陵忙把他肩膀按住道:“別把傷口崩開了。”

    “沒那麽嬌弱。”

    李陵把花隨手放在床頭櫃上,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江晚本來心中驚喜,但看到他的沉默,不由想起方才和趙瑾瑜的對話,試探著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李陵道:“就剛才,來的時候還碰見趙助理在跟你的醫生說話。”

    “哦。”江晚心內鬆一口氣。

    李陵道:“許先生呢?怎麽不見他照顧你。”

    江晚道:“他剛走,我讓他先回宛溪了。”

    李陵點點頭,江晚看著他,又道:“你呢?好點了嗎?”

    李陵笑笑道:“我又沒受傷,那些擦傷兩天就好了。”見江晚抬起頭來跟他說話頗費力,便拿來一個枕頭幫他墊在下頜下麵。“趙助理會在醫院陪你嗎?”

    “啊……”江晚一邊察言觀色一邊道,“應該不會。他是三叔派來協助我工作的。”

    “養傷就養傷,想什麽工作。”李陵皺了皺眉,頓了一頓道:“那我留在這陪你吧,反正你不出院考察也不會繼續。”

    江晚簡直受寵若驚,昏迷醒來他第一個找的就是眼前這人的身影,可惜在醫院趴了兩天,每個人都來了,唯獨李陵不來。他甚至以為那天在車裏的冰釋前嫌是場幻覺。

    床頭櫃上有果籃,還是那員工們送的,李陵看見旁邊有水果刀,便拿了一個蘋果道:“吃不吃蘋果?”

    江晚當然是說:“吃。”

    他趴在枕頭上,看著男人坐在他麵前,修長的手指握著水果刀,一下一下的削皮,那雙手骨節分明,薄薄的一層繭,握上去溫暖幹燥。

    江晚沒有握,但也記得那種感覺。

    趙瑾瑜走到門口,看到床邊坐著李陵的時候驚了一下:“啊——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李陵回過身去,微笑道:“趙助理。”

    江晚看了他一眼,趙瑾瑜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那既然李先生你在這照顧江少的話,容我失陪一下。”

    李陵點點頭,趙瑾瑜便離開了。

    李陵真的留在醫院陪江晚養病,每天幫他買飯,給他削水果,江晚腦袋受了傷,不能看太多文字,他就給他讀新聞聽。

    江晚下屬的幾個員工又來了一次,看見李陵在江晚的病房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也是受到了驚嚇。然而他們的小江總卻是心情愉悅,連帶著對他們的態度都沒那麽公事公辦了。

    有一次李陵在陪床,正好姥姥打電話來,詢問他在做什麽。

    “我——”李陵看了一眼江晚,道:“江晚住院了,我在這邊陪他。”

    “啊?小晚住院了啊?”姥姥不禁關心起來,“出什麽事了?”

    李陵便把山體滑坡的事說了一遍,隻是把自己摘出去了。

    姥姥便道:“那小晚在你旁邊嗎?你讓他接個電話。”

    李陵看了眼江晚,道:“在。”說著把電話遞過去。“姥姥要跟你說話

    江晚正趴在床上休息,聞言接過電話道:“姥姥……嗯,我都好得差不多了,沒什麽大事……”

    李陵在旁邊抖開樓下買的報紙,看了眼窗台上被陽光照出一層金邊的盆栽。

    江晚把電話遞回來,李陵接過,聽見姥姥說:“陵陵你多陪陪小晚,他爸媽工作忙得都不來看自己孩子,哪有這樣的,你也算是他的長輩,多照顧著他點。”

    顯然這貨開始撒謊博取同情了。李陵瞥了江晚一眼,道:“我這不是陪著他嗎?”

    “多陪陪,你工作忙我還不是不知道,到小晚這裏算是放鬆一下了。”

    李陵“嗯嗯”應著,把電話掛了,又低頭看新聞。

    江晚臉貼著枕頭望著他,舔舔嘴唇,忽然道:“陵哥……”

    “嗯?”李陵抬頭。

    江晚手肘在床上劃拉了兩下道:“我想坐起來。”

    “坐起來還怎麽休息?”

    江晚道:“趴著胸悶。\"

    李陵看著他,歎口氣道:“你不能壓著你背後傷口,隻能這麽趴著。要麽就側躺著?”

    江晚道:“還有一個辦法。”

    “什麽?”

    “你讓我靠一會兒。”

    “……”

    “陵哥……”江晚一隻手從床上撐起來道,“不能平躺真的很難受。”

    護工從外麵進來,恰好聽見他這帶點撒嬌的語調,不禁暗自好笑。本來她服侍的這個少爺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性格也很深沉,不知道為什麽這位李先生來了之後,情況就變了。

    李陵看了眼護工,對江晚道:“別撒嬌。好好趴著。”

    “……”江晚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李陵在他的注視下看了一分鍾不到的報紙,終於放下報紙說:“就靠一會兒。”

    於是李陵坐到床上,江晚臥到他懷裏,李陵的手一隻握著他的肩膀,以免背後的傷口被碰到。

    江晚靠緊了他,深吸一口氣,手臂環過他的腰。

    李陵就這麽任他靠著,手指一不小心滑過他的脖頸,碰到那根紅繩,他低頭望著,依舊很沉默。

    江晚低聲道:“真希望可以這麽靠一輩子。”

    李陵道:“以後會有人讓你靠著的。”

    江晚在他懷裏沉默,而後搖頭道:“不會。”他握住李陵的手臂道:“我才不會把我的傷口露給他們看。”

    李陵握著他肩膀的手指動了動道:“許清則也是嗎?”

    江晚對上他的目光,道:“也是。”

    李陵看著他,眨了眨眼道:“我相信你。”

    江晚笑了,發自心底的笑容讓青年俊美的五官像是會發光一樣,他又低下頭,埋在男人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