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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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李陵沒等江晚過來, 先接到了顧玨的電話。

    “老太太住院了。”

    李陵驚訝了一下, 這本來也是意料中的事, 但偏偏挑在大年初一。

    “昨天晚上……”顧玨歎了口氣, 估計是情況太突然, 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說。

    李陵想到江晚今天早上的航班,恐怕因為這件事也該取消了。

    和顧玨說了幾句,掛了電話, 李陵看到手機裏的短信:“陵哥, 江老太太住院了, 我可能要晚兩天來。”

    李陵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 他該說什麽?勸江晚顧全大局不要過來, 這不像他的立場該說的話,所以最終他還是發了一條:嗯, 不急。

    過完年後,李陵重新回到宛溪。這個時候, 公司裏也都知道江老太太病重的消息, 看顧玨的眼光就有些不一樣了。

    最明顯的改變,在董事會上, 張意遠親自出麵, 帶著一票董事, 狠狠壓了顧玨一頭。

    這時候當然不講什麽不能以大欺小的道理了,張意遠當了這麽多年的侄女和媳婦,好像也憋夠了, 江老太太還在醫院裏躺著,她就已經表現出她的野心。

    “你怎麽想的?”

    這樣的狀況,李陵和江晚居然還保持著親密的關係,坐在車裏一塊去吃飯的路上,李陵也懶得拐彎抹角地打機鋒,徑直問道。

    “嗯?”江晚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陵隻好又解釋道:“江太太來這一手,江少爺是落下風,但你呢,看她的樣子,可不像是要捧你上去。”

    江晚對他笑道:“陵哥,以你對我的了解,我像是那種等著別人給我機會的人嗎?”

    當然不是。江晚,上輩子的江廣玉,從來都是施舍別人機會的一方。

    恰巧停在紅燈前麵,李陵垂眸不語,江晚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無論是誰倒,你都不會有離職的危險。”

    不會有離職的危險?李陵看了江晚一眼,仿佛是相信他了。但他心裏很清楚,他的危機,從來都不來源於顧玨和張意遠的輸贏,甚至跟江晚無關。他的危機來源於許清則。

    這個人,才是所有人中唯一對他抱有惡意的人。別人拉攏他也好,鄙棄他也罷,隻不過利用罷了。

    而他加入到這場爭鬥中,也是為了親手把許清則拉下馬。

    李陵甚至想,或許隻有讓許清則經曆一遍他的死法,他才能解除自己的心病。

    而這樣的想法,注定他和江晚現在再親密,總有一天也會背道而馳。

    時間一天天過去,顧玨這邊的人都在期望著老太太病情好轉,但老人的大病,往往是身邊徹底衰敗的象征。

    反倒是真正身處中心的顧玨,除了每星期幾次地去探望江老太太,盡一盡孝道,他已經不再在老太太的病情上抱有太多心思,而是積極和董事們討論對策。私下裏,則一邊讓李陵通過江晚觀察情況,一邊和何牧雲談了談。

    要讓何牧雲幫他們探聽消息,當然不能隻靠所謂虛無縹緲的情分,江晚給出了足夠豐厚的報酬。請他幫忙調查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先前惹怒了江梨亭,卻被張意遠竭力保下的嶽家興。

    嶽家興這個人,幫江家做了不少事,準確來說,是張意遠經營下的江家。所以他必定和張意遠關係密切,但所謂的關係密切,也隻是密切的利益往來而已,能讓張意遠那麽迫切地要保下他,多半是手裏抓了她的把柄。這個把柄可能大到能撼動張意遠的地位,才讓她慎之又慎。

    顧玨在找何牧雲之前,就已經在這上麵花了心思和人力,但那些見不得光的灰色利益鏈,每一筆交易都有嚴密的保護。要往深裏查,非得是在其中有人脈的人不可。

    何牧雲拿著顧玨給他的先前查到的一些線索,又來跟李陵賣乖道:“李哥,你看,我本來是不打算插手江家這些事的,為了你……”

    李陵幹脆說:“我領你這個情。不過你雖然是搞慣這個的,還是要小心。”

    “小心?小心誰,江太太?”

    “小心江晚,還有他背後的江梨亭。”

    那邊頓了一下,何牧雲聲音倒是興味起來道:“對啊,江晚。當初他打我一頓,我還沒報複回去呢。”

    李陵愣了一愣道:“他為什麽打你一頓?”

    何牧雲委屈道:“我說我和你是情人關係。他就跟踩了他死穴似的,把我一頓好打。”

    李陵心說打得好。當然他不可能說出口,咳嗽一聲道:“隻要江少爺在江家坐穩,不愁你沒有打回去的一天。”

    “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何牧雲說得輕鬆,可惜拿著線索回去,兩三個月沒個音信,要不是偶爾打個電話匯報情況,都要以為他收了定金就跑路了。

    而江老太太病似沉屙,挨到四月間,一天晚上,終於把江家人統統叫到了醫院裏。

    有資格住江家老宅的人,江敬夫婦,江廣玉江晚,此時都站在病房外麵。

    江老太太先叫進去的是江敬,也沒說太久的話,不一會兒江敬就出來了,看他如釋重負的臉色,就知道江老太太沒少訓斥他。

    然後是江廣玉,也就是顧玨。

    顧玨走進去,江老太太閉目,頭靠在枕頭上,瘦骨支離。生了這樣的重病,本應該清心靜養,可她怎麽能不費心呢?她唯一的兒子早死,又差點無後,到了她這個年紀的人,對自己的壽命已經沒有太大執念了。她的執念,就是看著自己的親孫子穩穩當當坐在江家家主的位置上。

    於是她趁著自己還說得動話,把該囑咐的一一囑咐了顧玨。

    然後,就是久久的寂靜。

    血濃於水,在江家這樣的家庭裏,變成了最不可能的事情。

    江老太太閉著眼睛,輕聲道:“你——恨不恨我?”

    顧玨道:“不恨。”

    “不恨?”江老太太笑了笑,“我可是害得你媽媽一輩子都沒進過江家的門。”

    顧玨道:“和你比,我媽媽算是個幸福的女人了。”

    江老太太怔了怔,顧玨道:“她和自己愛的男人生了孩子,雖然沒能在一起,但是這個男人保護著她,而她一直都很自由。”

    江老太太沉默了一會兒,頷首道:“你不恨我就好。你二嬸,可是把我恨透了。”

    張意遠是這個家裏唯二的跟她有血緣關係的人。

    “你二嬸聰明,能幹,心氣高。但是管我們家,終歸格局還是小了些。”江老太太歎道,“太貪眼前的小利,怎麽能不落下把柄。”

    顧玨心裏一動,看來張意遠做下的很多事,江老太太也都心裏有數,隻不過那時候江家要倚仗她,而江老太太又還念了一點親情。

    江老太太卻沒有再多說,道:“你出去吧,叫你二嬸進來。”

    她沒有叫江晚。

    顧玨便退了出去。跟著張意遠走進來,在她床前坐下,低聲道:“姑媽。”

    江老太太慢慢道:“你來啦。”

    張意遠愣了愣,她突然記起來,當初她嫁進江家,第一次走進江家的老宅的時候,江老太太就這麽坐在客廳裏,對她說了一句“你來啦”。

    那時候她意氣風發,嫁給看著一表人才的江敬,婆婆又是自己的親姑媽,比起她那個娘家不得已,最後患上抑鬱症自殺的大嫂,真是天差地別。

    後來呢,也不過如此。

    她的丈夫是四處留情的草包,她的姑媽費盡心機安排她的婚事,隻不過是把她當控製江家人的手段。

    而此時此刻,江老太太也絲毫沒有後悔當初所作所為的意思,而是說:“你不能和你侄兒搶,你隻是江家的兒媳婦……”

    張意遠冷笑道:“姑媽這種話也太過時了,兒媳婦就一定不如兒子?更何況我還是您的親侄女。”

    江老太太看著她,不乏失望道:“你爭不過他們的。聽姑媽一句勸,及早收手,你還是江太太,誰也不敢小瞧你。”

    張意遠道:“姑媽要說的就隻有這些嗎?”

    “你爭不過,收手……”江老太太顯然已經精神不濟,這麽喃喃著,昏迷過去。

    張意遠神情冰冷,從床邊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江晚在病房外麵,他來不過應個景兒,江老太太見或不見他,對他來說都沒緊要。見張意遠走出來,護士進了病房。便明白可以走人了。

    而張意遠看他一眼,笑著道:“你回去問三弟一聲,他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他吃頓飯。”

    一旁江敬道:“三弟?”

    張意遠瞟他一眼道:“就是梨亭,不認得了?”

    “哪能不認得……”江敬回頭看了一眼江老太太的病房,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而顧玨走在他們後麵,直到張意遠等人坐車遠去,他站在醫院門口,司機駕車過來,他剛要坐進去,忽聽身後女孩子的喊聲:“廣玉少爺!”

    顧玨回過頭,卻是江老太太身邊的小夏。女孩從台階上奔下,有些局促地望著他。

    顧玨道:“什麽事?”

    小夏說:“老太太讓我等太太他們走了,再把這個交給你。”她手心攥著一張紙條。

    顧玨接過來,展開一看,是一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