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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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潭湘坐在沙發上,低著頭。

    她的情況不是很好, 嘴唇有些蒼白, 眼角仿佛還有淚痕, 肩膀仿佛無力承擔似的塌下去, 但一張秀麗的臉龐, 即便憔悴,也有種梨花帶雨的美感。

    張可真穿一身薄薄的晨衣服,翹著腿, 坐在她對麵, 她隻比潭湘大了兩歲, 卻已脫離小丫頭的稚氣, 有了女人的風韻。

    張可真看了潭湘一眼, 皺了皺眉,把煙叼在嘴上, 從沙發扶手旁邊的小幾上拿了一個打火機,“嚓”得一聲點燃了, 姿態依舊優雅。隻不過和人前嫻淑的大家閨秀形象比較起來, 還是差得甚遠。

    反倒是,和她的親姑姑張意遠十足十的相似。

    這是一間別墅, 兩層, 和風的設計, 早晨的陽光直接從玻璃外透進來,把客廳照得亮堂堂的,張可真吐了口煙, 手搭在扶手外麵,點了點煙灰。

    她剛要說話,聽見樓上的響動,抬頭看過去。

    江敬從二樓走下來,扣著西裝外套的扣子,張可真露出一個微笑道:“姑父。”

    江敬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潭湘,笑道:“大早上起來聊天呢,你們慢聊,我先走了。”

    張可真仰頭看著他,嘴角一勾,乖巧地笑道:“姑父慢走。”她又看了眼潭湘,想了想,還是站起身來。“姑父等一下。”

    江敬在將出門時被她喊住,張可真走過來。兩人走到外麵的長廊下,張可真便道:“姑父,潭湘是小戶人家的女孩子,我昨天也就是讓你跟她熟悉一下,您怎麽就……”

    江敬挑眉,露出花花大少常有的笑容道:“合著你巴巴地把我叫過來,就是為了讓我跟她熟悉一下啊?那要知道是這樣,我就不來了。”

    張可真拉長了音調道:“姑父……您都得手了,還說這些。”

    江敬笑了一聲,看了眼潭湘,對張可真道:“這孩子不錯,這樣吧,我讓秘書揀套房子的鑰匙過來,你讓她住著,她要是有什麽要求呢,你也盡量滿足。”

    張可真道:“人家才剛成年,今天早上來找我,可嚇壞了。一個勁兒的哭。”

    江敬道:“本就是你情我願。我昨天晚上也沒逼她啊。”

    張可真道:“是。您不知道我為了勸好她,花了多少工夫。”

    江敬看著她,笑道:“我知道了,這是來跟我邀功了,是吧?”

    張可真撇撇嘴道:“您是明知故問。”

    江敬笑道:“我知道。意遠怎麽說也跟我是多年夫妻,眼看著她被人害得坐了牢,我也心裏不好受,她出獄的事,我一定在江家人麵前好好說和說和。”

    十年夫妻情分,還比不上一個新鮮的女人管用。張可真心中冷笑,麵上卻十分高興道:“多謝姑父!”

    把江敬送出長廊外麵,張可真又回到客廳,重新在潭湘麵前坐下,換成溫柔的臉色,輕聲潭湘道:“好啦,不要傷心了。是我的錯。”

    她歎口氣道:“我本來隻單純想請你過來玩玩。誰知道我姑父剛巧來找我談我姑媽的事,就碰上你了。”

    潭湘不語。她的手搭在沙發上,指尖使勁摳著上麵精細的繡紋。

    張可真傾身過去,把手搭在她肩上,輕輕地說:“你也知道,我姑媽被人害得入獄,她和我姑父的感情本來就不好,她在外麵……也養過一些情夫,我姑父都知道,她這一入獄,他們兩個恐怕是要離婚了。”

    張意遠的確有過不少情人,不過江敬才是真正的花名在外,張可真卻是有意隱瞞了江敬的臭名聲,把他塑造成了一個容忍妻子出軌的好男人。

    潭湘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張可真撩了撩她的劉海,微笑道:“潭湘,我是真想幫你。”

    潭湘嘴唇動了幾下,沒有出聲。張可真又道:“你的遭遇,我是真的很能感同身受,我爸媽那麽早去世,我被送到我姑媽這裏寄養,看上去好像是千金大小姐,風光無限,可是寄人籬下的滋味有誰能懂?就連我的親姑媽,也是一門心思把我培養成大家閨秀,以後嫁個對她有用的人。”

    潭湘的眼圈有點紅了,張可真道:“所以我太能理解你的感受了。像我們這樣不被父母關心的孩子,就隻能靠自己,別人給得再多再好,那也隻是施舍。”

    潭湘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事實上,李陵和姥姥一直不知道的是,潭湘一直有跟張可真聯係,從去年到宛溪那一次開始。

    一開始是出於某種逆反心理,因為堂哥讓她不要和這位大小姐來往,理由是“你們身份不同”。

    她當然知道她們身份不同,張可真是千金大小姐,她是平民丫頭,連條好看點的裙子都不配穿。

    堂哥厭惡她父親,她早就知道。可能堂哥都不記得了,她讀初中那會,父母吵架,奶奶來勸架,卻被她爸一把推到樓梯下麵。

    奶奶住院之後,堂哥就來了,她親眼看到李陵把她爸提著領子按在牆上,那目光,哪是在看自己的舅舅,就是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仇人。

    所以後來媽媽把她送到奶奶家借住,她都很小心翼翼,奶奶歸堂哥贍養,她吃的喝的穿的住的,都是堂哥出的錢,然而堂哥那麽恨她爸。

    看上去她在奶奶家住得很好,事實上每次李陵回來,她都要小心翼翼的,而且李陵對她的態度,確實說不上毫無芥蒂。

    後來就是那條裙子的事了,可能在堂哥心裏,她就不配穿那條裙子吧,就和不配和張可真來往一樣。

    “對了。”張可真一句話把她喚回到當前,“我姑父說,他很喜歡你,他已經讓人去準備房子了,想讓你住進去。”

    潭湘愣了愣,臉有點紅,但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又有點發抖。

    張可真見她還有些害怕,忙過來攬著她的肩膀道:“你別怕。我姑媽和姑父的夫妻關係早就名存實亡了,大家都清楚,不會有人怪你的。反倒是你,終於可以不用看那些人的臉色了。”

    潭湘張張嘴道:“我……”

    張可真笑著道:“我姑父年紀是大了點,但是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好歹你也被我帶來的。如果他對你不好,你隻管來找我。而且,當初他帶我們玩的時候,就總看著你。”

    潭湘心裏一熱,不由得握緊了手,看了她一眼,終於道:“我還好。”

    張可真看著她,露出笑容道:“那就太好了。”她看似鬆了口氣,笑道:“好了,去梳洗梳洗吧,你還要回你小姨家吧?”

    潭湘點點頭,潭湘便起身,去叫傭人準備早飯了。

    潭湘坐在沙發上,手旁放著手機,被她拿起來,屏幕一亮。潭湘不由自主地,就點開了通話記錄,最新的一條記錄就是剛才李陵打給她的。

    她不禁有些顫抖。她向往一種別的生活,無論怎樣都好,隻要不再看人臉色,不再別人瞧不起。

    可是手指點在冰涼的屏幕上,那一點涼意,好像是某個聲音對她說,有些東西,她徹底地失去了。

    車輛停在酒店前麵,江晚的目光透過車窗,沒什麽焦點地落在外麵的夜景上。

    司機說:“江少,到了。”

    江晚於是把手搭在車門把上,還沒開門,就看見一個人匆匆過來,等在他的車外麵。

    這個人前陣子被江晚派去臨川查一些事情,關於李陵的。

    他想弄明白,李陵和許清則之間的矛盾到底從何而來,於是他派人分成兩邊,一邊去查李陵,一邊去查許清則。

    他下了車,那人對他說:“江少,您吩咐過隻要回宛溪就立刻來找您。”

    江晚點點頭道:“進去說。”

    那人跟著他去了一間無人的包房,把資料和照片都攤出來到:“這是我能查到的所有關於李先生在臨川的信息,從二十年前到現在。”

    江晚把那些資料一張一張拿過去翻看,看得很仔細。從前不查,是因為陵哥肯定不會喜歡他這樣做,但關於李陵的一切,他都很想知道,如果是陵哥親口告訴他,應該會更好吧?

    江晚手指劃過紙頁上李陵的名字。看到他大學時勤工儉學,畢業後一年內幾經輾轉,最後加入方淮的公司,一步一步……

    江晚這才發現,李陵的母校,居然離他小時候和康瑜在臨川的住所很近。當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李陵對大學生活也隻是偶爾一提,他知道得不多。

    調查的人又道:“除了李先生的生活狀況和履曆,我們還查到一些東西,關於李先生的父親……”

    忽然包房的門被敲了敲,有人開門進來道:“江少,派去李先生家的人說情況有點不對勁。”

    張意遠雖然入獄,但她和東橋的人關係匪淺,就怕這個時機有人伺機朝李陵下手,所以江晚派了幾個人在李陵的公寓附近盯著。

    江晚放下資料道:“怎麽?”

    “李先生剛才匆匆忙忙從家裏出去,好像有事發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傾君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