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近與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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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夜十一點,覃樂桑在床上輾轉難眠。因為放心不下貓, 又爬起來看了一次。

    早上的時候去給它喂食, 見它癱在地上痙攣抽搐, 去碰它, 便聽見撕心裂肺的嘶啞叫聲。它站不起來。怎麽也站不起來。覃樂桑失了主張。覺得這一天終於來了。那根弦崩斷了, 不知如何是好,隻餘下哭的能力。

    覃樂桑小時候很信神靈,覃媽媽給她買了個憨胖的陶瓷佛像, 她特別喜歡, 晚上一個人上樓梯間的小床睡覺, 黑黢黢的空間裏她總是把它兩手抱在手心。上學的路上看見一隻碩大灰蝶的屍體, 因聽老人說過, 那是死去的人變的,於是就在旁邊泥窩窩刨了個洞把死蝶埋了。那個時候, 一顆幼稚的心懷了莫大的虔誠和敬畏。

    現在回想起來,小樂桑很喜歡那些精怪的故事。她有一顆柔軟的心, 總是相信小動物的情感很豐富, 並且比人更純粹。

    人的感情太複雜。

    隻怕又是一個無眠之夜。覃樂桑迎著窗簾透過的光坐在沙發上。

    折耳貓睡得很安穩。但是以後的日子它會越來越辛苦。

    突然門響了一下,她嚇得一抖。

    她扶著門站在裏麵, 隔著一米的距離聞見他身上濃烈的酒氣, 微蹙了眉。“你做什麽?”

    他背著樓道上的燈光, 覃樂桑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那雙極亮的眼一瞬不落的看著她。

    “我有話跟你說。”

    覃樂桑不動,猶疑。

    他便輕柔著語氣, “我不碰你,我隻跟你說幾句話。出來好嗎?”

    她走出門,籠罩在他的陰影下。這感覺很怪異,突然想明白,為什麽一定要出去說話。被他忽悠了。

    覃樂桑退後一步貼著身後的牆。

    他的目光坦然而直接,盯著她絲毫不放。她微微避開,等著他開口。

    他靠近了她,雙手扶著牆緩慢上移到她耳邊。這逾越的動作惹得她警惕心起,不悅的看向他。他回答,“我不碰你。”

    這狡猾的本性,一點兒沒變。覃樂桑冷臉忍受。

    見她神情,秦宓已然沒了把握。

    她又留了長發,烏黑柔軟的樣子,很想偷偷去碰,卻發現手掌上的血口汙跡。應是剛才被碎玻璃瓶劃的,他卻不知道疼。

    他的疼全在心上,見著她就沒完沒了。

    “你恨我?”

    對於他的問題,覃樂桑點頭。

    “你厭惡我?”

    覃樂桑一直看著對麵牆腳。沉默一瞬,再次點頭。

    秦宓艱難問出第三個問題。“你已經不喜歡我了。”

    這一次覃樂桑沉默得太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將秦宓的心拽入更深的深淵。他等不及去聽答案,或者說他害怕聽到答案。六年前他就已經猜到那是什麽選項。

    這一生,唯一想要的一份感情,卻總也擁有不了它。

    他緩緩放下手,退開一步。從齒縫輕輕道。“你恨我,我又何嚐不恨你。”

    覃樂桑不說話。

    她很清楚,秦宓恨她。六年前她固執的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肯伴隨他左右。他恨她自私。

    而她同樣恨他。他再未聯係她,她亦不肯聯係他,甚至選擇日語,去日本留學,從未嚐試靠近他所在的國家。

    沒有交流,兩顆年輕的心,猜疑越來越盛。

    時間讓一段脆弱的感情陷入絕境。

    “覃樂桑,怎麽會有你這麽狠心的女人?”

    那言語抽打在她的臉上。猛地瞪向他,“對,我是狠心,所以你可以去找別的女人。”憤慨的丟下這句話,想要轉身走人,被他拽住手腕,欲要留住她,最終被她掙脫。借著樓道的燈光覃樂桑瞄見他下巴處的一抹青腫。

    甩上門關死。疲憊的回了自己的房間,抱住頭,已然不明白自己想怎樣,想讓他怎樣。

    他到底什麽意思?還喜歡她嗎?可是為什麽要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手腕處有深色的血跡。加上他身上的酒氣、下巴處的傷、身上隻淩亂的襯衣,不難想到都幹了些什麽。

    這人都二十幾歲了,怎麽還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覃樂桑一直在設想那手掌上的傷口到底有多深才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跡。最終抵不過困意。當晚竟是睡著了的。

    *

    兩人再次見麵是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店裏。

    覃樂桑跟著陳勍進門,便見對著門口的右手邊坐著秦宓,還有一個膚白貌美的外國女孩。

    秦宓也看見了她。

    覃樂桑趕緊往裏邊走。

    那桌上的女孩突然站起來向她招手。“嗨!”最後還離桌追了過來。

    “你好。”熱情的招呼聲。猶似見著老朋友。覃樂桑卻不記得見過對方。

    “我是珊娜。”

    珊娜的變化太大了。上次見麵她還是個騎著moto滿世界跑的少女,穿一身黑色,帥氣逼人。而今細肩帶的包臀裙,簡約漂亮的英倫式盤發,耳邊鬆散的碎發顯出溫柔的風采。

    不知為何珊娜非要邀請她一同進餐。覃樂桑委婉拒絕,珊娜一再請求,最後陳勍竟也幫著說話。“去吧,難得有緣。”

    有緣也是孽緣。

    覃樂桑沒法再拒絕。四人兩兩對坐。

    覃樂桑感到尷尬,秦宓安靜如初。與那晚相比,眼睛裏明顯是冷靜的色彩。

    珊娜和陳勍作為兩邊的外交官一邊跟內部的人商量一邊跟外部的人交流意見。

    點餐完畢。覃樂桑逃不過珊娜的敘舊。

    這也很奇怪,兩人隻見過一麵,還是七年前,珊娜卻像是有很多話可說。

    事實上珊娜說的全是秦宓的事。不,是她跟秦宓的事。六年裏一個固定在美國,一個四處閑遊,經常見麵。

    “樂桑,我以前喜歡女孩子,現在喜歡男孩子。”

    陳勍咀嚼的動作停了停。秦宓也看向女孩。

    覃樂桑低了頭不說話。

    珊娜笑著道。“是秦宓的魅力。”

    覃樂桑始終沉默。

    見氣氛異樣,珊娜轉頭問秦宓,“我說錯話了嗎?”

    秦宓默了一瞬,回答她,“沒有。”

    後麵各自的注意力都回到了小團體。

    看得出來秦宓和珊娜也是剛見麵,交談得很融洽。陳勍跟覃樂桑吐槽醫院的主任比自己的導師還要折磨人,半月後又有一次外出學習。覃樂桑聽聞他要去的地點有一瞬失神。

    正聊著,旋轉玻璃門被推動,珊娜衝進來的瘦高身影喊了一聲“honey”。那金發帥哥輕輕一笑,走過來俯身和珊娜貼麵吻,說了幾句愛語。珊娜臉上閃過一抹嬌羞,替他介紹覃樂桑和陳勍。男子紳士的問好,坐下時對著秦宓招手一下,“hi,qin.”

    覃樂桑覺得有秦宓在的地方她會變得神經兮兮,這種經曆一點兒都不好。

    覃樂桑盯著珊娜的男朋友波文看。感覺到秦宓的注視,便收了目光。和陳勍說一聲,兩人起身離開。

    珊娜見覃樂桑要走,走過去拉住她的手用英語道,“樂桑,你在生氣嗎?為什麽沒去美國?如果有你在秦宓就不會孤單了。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思念你。”

    珊娜的聲音隻兩人能聽見。

    來不及整理清思路,覃樂桑臉上已經微紅。抬眼便見秦宓靠在椅子上目光大膽的看著她。

    “再見,珊娜。”不知道是不是思維差異的原因,覃樂桑始終沒弄清楚這個英國女孩的用意。

    覃樂桑和陳勍出了店門。

    陳勍還約了人,在店外和覃樂桑分手,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跟隨在後麵的男人。

    陳勍一路心緒重重,有一瞬間想要跑回去,但又壓製住那股衝動。他想起男人在餐桌上絲毫不顯友好的眼神,想起這些年覃樂桑對所有追求者的避而遠之。等紅綠燈這會兒陳勍點開手機上保存的網頁。

    一個二十四歲男人的學曆經曆可以把人看得眼花繚亂,其中最醒目的還是屬“天行集團董事長秦先海的兒子”。

    覃樂桑的心裏一直有一個人。陳勍沒想到那個人是這等了不得的人物。

    綠燈亮了,陳勍機械地隨人流穿過馬路。他突然一笑。

    是了,在樂桑眼裏那個人是誰的兒子根本不重要,她始終執著的隻是那個人而已。

    這個結論隻是讓陳勍的笑容更顯苦澀罷了。

    而覃樂桑一路神遊回家,根本不知道那人跟了她一路,並且絲毫沒敢驚動她。

    *

    因為工作的原因覃樂桑在兩天後和秦宓的爸爸意外遇見。對方看上去沒有多大變化,而她和秦宓都由少年到了成年。

    覃樂桑因著職業素養不動聲色的麵對。

    休息時間站在會場的飲水機前偷偷複習功課,身後有人走近。

    “你剛剛的表現還不錯。”

    覃樂桑拘謹的站在那兒。然而男人相較以前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度,如今竟透露出幾絲意外的柔和。

    他的臉上沒有特別的神色,亦沒有多說什麽,向她伸手。“希望以後合作愉快。”

    *

    秦宓的爸爸給了一份臨時工作,為期一個星期,在w市的南邊。也許這就是時間的力量,讓她成為一個有擔當的大人。讓秦宓的爸爸因著工作性質接納她。

    覃樂桑和那邊的負責人通話後開始整理行李。顧千華見她忙前忙後,問出來龍去脈後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這不是很可疑嗎?秦宓的爸爸為什麽給你提供工作?”

    覃樂桑並未多想,“他認識我啊,正好招翻譯,就把機會給我了。”

    “姐姐啊,秦宓的爸爸是誰啊,他會管這種小事?他何必為了你一個小翻譯一層層驚動下級。”

    覃樂桑這下子鬱悶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他騙我了?放我鴿子?”

    “也不是。”顧千華抱臂站在一邊閑閑的看著她。“肯定會給你安排工作。你不說他認識你嘛。”

    覃樂桑白她一眼。簡直一堆廢話!

    看那顧千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用不了多久覃樂桑就會明白顧千華的真正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著急,快要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