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賭城(三)
字數:16580 加入書籤
三人循著靈氣波動,禦劍飛來, 落至郊外一處偏僻的宅院, 旁邊是一處竹林, 四下俱寂靜, 隻能聽得到蟲鳴流水, 看來此處主人非常有情調了。但是整座宅院被一道結界封閉著,隻能隱隱約約見裏麵如水紋狀,卻看不清晰其中景象。
“你擅長製結界, 能否將其破開?”徐南柯眉心打了個結, 對謝長襟道。
在原劇情裏, 主角在賭城的這段劇情裏拿到了傳說中的冥水, 還吸收了魔修無凜的一身功力, 按照原先的劇情,應該直接在賭城中遇見了魔修無凜。可是不知道這劇情是否還按照原先在走——
至少方才莫名奇妙將他三人引過來的鬼魅在原劇情裏是不存在的。
謝長襟頜首, 神情也嚴肅了幾分。身形一閃,便已經繞著宅院查看幾圈, 試圖找到結界的縫隙。
結界也不過是利用五行八卦營造出來的幻覺, 再利用靈力增加一層屏障,若是設下結界的人哪裏有半點疏忽, 就可能被人破解。
沈寄突然道:“師兄對他如此了解, 竟然知道他擅長什麽。”
語氣淡淡, 仿佛隻是隨口一提。
徐南柯別過頭去,有幾分尷尬地摸了摸鼻尖,明明他結交什麽人, 都輪不到沈寄這個師弟來管,但是他莫名奇妙地就有幾分做賊心虛的感覺,於是半晌無話。
同時他心裏也稍稍起了疑,沈寄擔心他這一點暫時不提,但是,為什麽沈寄能夠那麽快找上來,算一算時間,他和謝長襟談話還不足十分鍾。
徐南柯不由得敲了敲係統:“你幫我看看,沈寄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得了什麽追蹤的神器。”總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係統道:“我隻能監測到他的黑化程度和爽度,來控製積分,這些與劇情有關的都不清楚。”
徐南柯怒道:“要你有何用。”
不過一會兒,謝長襟就回來了。
“如何?”徐南柯問道。
謝長襟沉聲道:“你知不知道賭城的結界是何人設下?”
整座賭城都被厚厚的結界給包圍起來了,血流不出去,蒼蠅飛不出去,在外麵也聽不見賭城裏的聲音,初來時若是沒有人指引,他們也無法進去。
平時設下巴掌大一塊兒的結界就已經非常費力了,而這賭城跨越大半座揚州城,方圓幾十公裏,麵積如此之廣,可見設下賭城結界的人修為強大。
徐南柯自然知道這人是誰,但是佯裝不知,問道:“是誰?”
謝長襟道:“我在這賭城裏待了半月有餘,參與了十來場戰鬥,也摸清了一些東西。”
徐南柯習慣性地調侃道:“是了,僅僅十場戰鬥,就足以讓你變成頭牌了,看來你風采不減當年呐。”
話還沒說完,沈寄就重重地冷哼一聲。
徐南柯:“……”他下意識地朝沈寄一望,對方就已經別開了視線,緊緊抿著嘴唇,不知又是發的哪門小孩子脾氣。
謝長襟沒有放在心上,接著道:“賭城裏每一場戰鬥勝利之後,會有人帶你往上麵一層走,越是往上,越是能夠感覺到靈力威壓的厲害,這說明結界中心應當在賭城的最頂層。”
“這一點我也發現了。”徐南柯道。
謝長襟擰眉道:“我在孤鶩山上閉關時,研究得最多的就是各種五行八卦,這其中一個分支就是結界,當今天底下能設下如此強大的結界,隻有三人,一是我師父真水道長,二是清元派前任掌門沈若雲,三就是失蹤已久的魔修無凜。”他話頭一轉,道:“而這裏的結界和賭城結界別無二致,應該是同一人設下的。”
謝長襟望了徐南柯一眼,接著沉聲道:“沈若雲已經仙逝多年,我師父更不可能,因此隻剩下魔頭無凜了……他失蹤多年,竟不知道為何會在這裏出現。”
徐南柯心裏一清二楚,正是魔修無凜。這種提前知道劇情的感覺真的實在太爽了。
原劇情裏,無凜的目的應該是讓魔修和道修兩派不再涇渭分明,自古以來,就沒有語言溝通能夠解決的問題,隻有吃喝嫖賭是人類的共性,於是他利用共性將天底下的人聚集到一起,表麵上是賭仙器,實際上是從賭城死掉的人的屍體中提取內丹,煉製成藥。
至於煉製什麽藥,原劇情中的npc卻沒有詳細說明。
而謝長襟方才又說,這處宅院和賭城的結界,同樣都是無凜設下的,難不成是因為主角換成了沈寄,觸發了什麽隱藏劇情?
正當謝長襟和徐南柯心中各有思緒時,沈寄直直地看向那道結界當中,忽然蹙眉,道:“師兄,我能瞧見裏麵的景象。”
謝長襟古井無波的臉上不由得出現了一絲裂痕:“你能?你是何人,竟然能?”
他自詡是這天底下在五行八卦上造詣較深之人,怎麽可能他都看不出,而眼前這名不過是清元派的小小弟子,竟然能看得見?
沈寄沒有理他,轉頭掉向徐南柯:“師兄,裏麵隻有一人,白衣道長,雙眼縛著白綾。”
徐南柯心想,果然是觸發了隱藏的劇情,否則什麽白衣道長,在原劇情裏簡直聞所未聞。而且隻有主角一個人看得見,簡直再合理不過了。
就在沈寄說出這句話之後,眼前水紋狀的結界猛然散去,眼前的景象倏然一轉,他們三人好像被送進了結界之內,徐南柯一轉身,身邊已經空無一人,而四周罩著一層朦朧的灰霧,仿佛是在夢靨當中。
他叫了幾聲:“沈寄!沈寄!沈寄!”
連喚三聲後,又喚了一聲:“謝長襟?”
都沒人應答,想來他們應該和自己一樣,掉進了這個夢境當中,既來之則安之,徐南柯定了定神,朝著竹林屋子走去。
隻見屋簷下一盞蓮花燈,屋內竹子編織成的草桌前坐了一人,正是方才沈寄說的那名白衣道長,他雙眼上一道白綾,能夠從輪廓看出,白綾下空無一物,是空洞洞的眼眶,顯然是已經瞎了。
徐南柯繼續走近,卻見那白衣道長始終罔若未聞,若這就是他的夢境的話,徐南柯等三人不過是從外麵闖進來的人,自然不會被他注意到。
走近了些,徐南柯直接在這道長對麵坐下來,此人雖然被白綾縛住雙眼,可臉上輪廓俊美無雙,微微垂著頭雕刻著手中的一塊木頭,脖頸曲線優美,氣度出塵。徐南柯越是仔細打量,越是覺得這人眼熟。
他被撿上孤鶩山上時,山上已經隻剩下了師父和三師兄。而二師兄則是不可提及的禁忌話題,後來偶然套了幾句師父的話,才知道二師兄也是師父最得意的弟子,資質上佳,本應該接下師父的衣缽,卻在多年前就叛出師門,逃了,此後不知隱匿何處,幾十年未曾露過麵。
後來徐南柯在孤鶩山上師父的書房下麵的暗室裏,見過一幅畫像,畫像上的人俊美無儔,現在仔細想來,和眼前這道長豈不是有八分相似。
徐南柯越想越覺得蹊蹺,忍不住想湊近瞅瞅,那道長卻猛然站起來,嚇了他一跳,向後仰去。
隻見那道長嘴角帶著笑容,走進了旁邊的廚房,放了幾根柴火進灶台,緊接著揭開鍋灶,熱氣騰騰的白氣從裏麵敞開,裏麵竟然還蒸了十幾個包子。
他將那十幾個包子拿出來,放進盤子裏,還在盤子上小心翼翼地疊了一層竹子編織的草墊,修長的手指不經意間被燙到了,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做這一切時,他臉上全程帶著淺淡的微笑,像是十分幸福一般。
徐南柯自顧自地給自己沏了壺茶,權當看戲,坐在那裏看他接下來要幹什麽。誰知這白衣道長將包子做好後,便開始轉身進房間,沐浴更衣起來,衣服都已經脫到了肩頭,露出一片圓滑白皙的——
徐南柯頓時嚇了一跳,非禮勿視地別開了視線。
這時,他眼睛上猛然多出了一雙手,將他眼睛捂住,他下意識地就反手拿手肘向後擊去,真氣還未發出去,就被握住了手腕,沈寄站在他身後,小聲道:“師兄,是我。”
徐南柯悚然道:“你怎麽來無影去無蹤的?”
他不敢置信,有人靠近他身邊,他卻沒發現,無論是上一世的徐南柯還是他自己,都不可能這樣大意,除非沈寄在這夢境中來去自如。
果然,沈寄蹙眉道:“我也不知為何,方才沒見到師兄,心中急切,就想衝出這夢靨,誰知被那結界彈了回來,緊接著就看到了師兄。”
如果一人意誌力過於強烈,他人的夢境是無法困住他的。明顯是設下這結界的人想要留下沈寄,才將沈寄送了過來。
隻是,沈寄這麽根正苗紅前途無量的一個小子,為什麽意誌力強烈強在自己身上了,徐南柯不由得嘴角抽搐。
沈寄搬了張凳子坐在他身邊,兩個人並排坐著,不一會兒,那道長就沐浴完畢出來了,身上依然是白衣,頭發**地披在後麵,他將廚房裏地包子端了出來,放在兩個人旁邊的桌子上,然後轉身出去。
隻見他抱膝坐在屋簷下,蓮花燈照亮了他俊美無雙的麵容,也襯得那白綾下空洞洞的眼眶越發可怖。他是在等什麽人,然而這人一直沒來。
等了約莫一兩個時辰,忽然見他驚喜地站了起來,喜出望外地走出幾步,然後伸手將空中一件什麽衣服之類的東西脫了下來,然後低聲對空中道:“是不是累了,我做了你最喜歡的包子。”
緊接著又走進來,坐在桌子邊上,將準備好的菜擺到對麵,桌上兩隻碗、兩雙筷子,他夾起菜就往對麵那隻碗裏放,邊笑道:“新學的兩道菜色,我並不擅長,你嚐嚐。”
這副情景看起來倒是非常和諧溫馨,可是在徐南柯和沈寄兩人看來,這道長對麵的位置分明是空無一人,他從頭到尾都在對著空氣說話!又見他一臉笑意,實在毛骨悚然!
沈寄低聲道:“如果這是他的夢境,為何我們又會被卷進來?”
徐南柯蹙眉道:“在這之前,也有類似的情況。無非是有鬼魅生前願望未了,將活人拉入他的夢境中,要求活人替它完成一件願望,他願望了了,才能轉世投胎,會報答活人。”
可此時這名白衣道長分明不是鬼魅,他是活的!方才在結界之外,沈寄還透過結界,看見了這人——
沈寄忽道:“若是心愛之人死後,永遠困於夢境中,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徐南柯瞥他一眼,不可置否道:“若是人死了,就應該朝前看,哪裏有賭上自己的一輩子,去握一片空無飄渺的夢境的,這是不是太蠢了?”
沈寄眸色有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須臾,沒有說話。
兩人接著看下去,隻見那白衣道長又和那個並不存在的人一起賞月、喝酒,似乎十分暢快。
正當兩人不知如何破開這結界,走出這人的夢境時,天際忽然亮了亮,緊接著一道金色箭矢破開頭頂結界,煙霞雲層出現在兩人頭頂,此時外麵竟然已經白天了。
謝長襟倒提著破風弓自院子外麵走進來,神色凜然道:“快,現在立刻出來。”
徐南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回過頭看了一眼原先白衣道長站立的窗欞邊,隻見他竟然還在那裏,果真是活人——隻是仿佛看不見他們,也聽不見任何動靜一樣,隻是負手立在那裏,一筆一畫勾勒出筆下畫卷,上麵畫著一個黑衣男子,緊接著淺笑著對身後並不存在的人說著些什麽。
“這是為何?既然他不是什麽鬼魅,我們為何會被牽扯進他的夢境裏?”三人離開樹林,身後結界已經被謝長襟費勁功夫破掉,徐南柯不由得問道。
“這並不是夢境。”謝長襟神色有幾分疲憊,方才被困在那裏整整一夜,他破掉結界耗費大量真氣,此時麵色難免蒼白。
“不是夢境?”沈寄蹙眉,不知想到了什麽,忽而道:“冥水?”
“不錯。”謝長襟淡淡道:“天下人都以為冥水有起死回生、或是讓人重回過去之效,可這天底下哪裏有逆天而行的事情,若魂魄沒有散,還可以奪舍,若魂魄散了,就不再存在了。若我沒有想錯,這冥水正是在陳之流手上,可不是麽,沉溺於虛假的過去之中,哪怕是假的,對他而言,也不失為一種起死回生。”
徐南柯則瞠目結舌:“陳之流?”
若他沒有記錯,二師兄原先沒有上山之前的俗名就是叫這個。剛才見的那白衣道長,竟然就是素未謀麵的二師兄?
謝長襟看他一眼,臉上有幾分肅殺,波瀾不驚道:“是他,當年叛出孤鶩山,便是因為偷了這冥水,被我師父追殺,但師父始終狠不下心來殺他,便留了他一條性命。嗬,誰能想到,他現在活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整日靠著冥水製造出一些虛幻的假象……”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猛然被一隻無形的手拽了起來,空中靈氣劇烈波動,整片樹林幾乎扭曲成一團,幾乎是徐南柯重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修為如此強大的人,瞳孔頓時猛地一縮,與沈寄同時拔劍出來——
謝長襟眸光冷厲,在空中拉弓,漫天無際的箭矢朝空中四麵八方射去,但統統被無形的真氣巨網吞噬了進去。靈力相撞,他身上長袍獵獵作響,緊接著在空中吐出一口鮮血來,掉了下來。
原本就已經耗費大量真氣來破解結界,此時受此重創,更是站起來都無法。
徐南柯臉色一變,提劍飛過去將他拎了過來。
周遭靈力還在瘋狂扭曲,從一片茫然白霧中走出一人,隻是一道虛無的影子,看不清麵目,聲音卻極為冷漠可怖:“無知小兒,什麽都不知道,還敢妄言。”
謝長襟麵若寒霜,冷冷地瞪向那道影子,可以說非常不怕死了。
徐南柯心中咯噔一下,隻不過一道影子,修為就已經如此強大,若是真身出來,那還得了!這應該就是原劇情裏的那位魔頭無凜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維護陳之流,還被激怒成這樣。而且他出來時分明是在賭城裏麵,主角一連參加三十幾場比試,全都勝利之後,才作為**oss出來的啊!
這劇情都歪到哪裏去了!
係統淡然答道:“因為沈寄的身世觸發出來的隱藏劇情。”
沈寄的身世?
這一點就連徐南柯都不知道,他一抬頭,就見身前白衣一晃,沈寄手握絳雲,擋在他和謝長襟麵前,神情冷肅。周身靈氣暴漲,不懼背水一戰。
沈寄此時不過金丹期,連謝長襟都比不過,但往前麵一站,居然有股子破釜沉舟的氣勢,徐南柯微微動容,平心而論,他雖然一直暗地幫助沈寄,可根本目的,不過是為了複活自己罷了,他值得沈寄用性命相護嗎?
不值得。
徐南柯頓時心情一片複雜。
無凜麵容無法分辨,可聲音裏盡是嘲諷,道:“有趣,沈若雲的後代,真是傻得可愛,你是想代替你身後那人送死嗎?”
沈寄神情明顯一變,緩緩吐出三個字:“沈若雲?”
他出生在侯府,長大在侯府,再之後,就是得到師兄暗地相助,上了清元派,哪裏來的什麽沈若雲的後代?
“沈若雲是我派仙逝掌門,與我何幹?”沈寄冷冷道。
徐南柯盯著無凜,就等著這個npc開口講沈寄的身世呢,畢竟他也很好奇這隱藏劇情是什麽,可無凜話頭一轉,竟然道:“我在這裏等了許多年,就是等你來,替我完成一件事情。”
徐南柯頓時無語,原劇情裏你可不是這麽說的,原劇情裏你可是直接將一身修為和冥水交給了主角,憑什麽輪到沈寄,劇情就這麽苛刻?
沈寄手中緊緊握著絳雲,冷聲道:“我不會為你做任何事情,你既然修為這樣高深,天底下還有什麽事情是你辦不到的,何必需要我去辦?”
徐南柯看向沈寄,心道,不愧是已經轉正了的男主角,這麽快就抓到了關鍵的地方。
這位魔頭無凜,在揚州城內一手建立賭城,雖然修為強大,卻無法將賭城擴散到其他地方,原因之一就是,他被困在了這座賭城裏,原因尚不可知,隻是原劇情裏無凜是不能踏出賭城一步的。
“哦?不願意?”無凜聲音裏已有怒意,輕蔑道:“你現在有資本和我討價還價嗎?”
他的影子快得幾乎看不見,瞬間衝到了徐南柯麵前,沈寄瞳孔猛縮,刹那提劍去擋,卻被一掌掀到了旁邊的竹林裏,狠狠地撞上竹子,“砰”地砸到地上。
而徐南柯勉強與無凜對上一掌,整個人退出去三丈遠,嘴角溢出鮮血來。
他在心中估量了一下無凜的修為,若隻是影子的話,上一世此時的自己應該已經可以與之一戰了,可此時用著的是徐真的身體,卻是連一擊都擋不下的。
“師兄——!”沈寄掙紮著起來,眸中盡是緊張之色。
“你欺負後輩,算什麽本事?”徐南柯擦掉嘴邊的血,站起來,冷笑道。
無凜哼道:“我有沒有本事,還不必你來妄論!”說罷抬起手,這一掌可以直接劈死徐南柯了。
隻是還沒等到這一掌落下來,沈寄眸色一變,已經提劍上去,與無凜糾纏到了一起,分開了無凜落在徐南柯身上的注意力。可沈寄現在修為不過泛泛,哪裏是無凜的對手,完全是單方麵被毆打,渾身落血。
徐南柯見他渾身鮮血,血液頓時衝到了頭頂,心中生出一股護犢子的憤怒之意,加入戰圈,咬了咬牙,將乾坤囊中的那枚上古凶獸的靈丹拍進沈寄身體裏。
“師兄?”沈寄不敢置信地看向徐南柯,不能夠理解為什麽關鍵時刻他將此等靈丹給了自己,可是現在已經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了——眼見無凜一掌劈向師兄,沈寄大腦裏有根弦頓時斷掉了,靈丹已經進入他體內,他隻覺得渾身如同火焚——
無凜注意到徐南柯,又是一掌劈來,徐南柯集中渾身真氣,周身靈力暴動起來,萬劍自他身後齊齊飛來,朝著無凜刺去——他自然明白這劇情裏他壓根打不過無凜,能夠打boss的都是主角好嗎,一個配角不是送血就是送死,但好歹替沈寄分擔一點壓力。
但就在兩股真氣空中相碰,徐南柯受到靈力侵蝕,差點沒去了半條命時,忽然被一個人向後拉入懷中,這個懷抱稍縱即逝——
沈寄將他往後送去,然後手中絳雲從上往下劃開一道千百丈的真氣。
他周身氣勢暴漲,整個人宛若被包圍在千丈水幕靈力當中,看不清麵容,隻能看清長發飛散的輪廓,天地如斯,頓時黯然失色。
徐南柯揩掉嘴邊的血,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他仰頭看著沈寄,倒是覺得頗為欣慰,畢竟從相見之日起,一路已經五六年,沈寄儼然已經從那個小豆丁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麵的少年了。
然而,他知道已經取代主角的沈寄不會死,沈寄卻並不知道自己不會死。
他回過頭,最後看了徐南柯一眼。
那一眼,承載太多情緒。
……
無凜與他二人對上,整個山間變成了黑白,頃刻之間風雲變色,猶如雷電前夕,飛沙走石。兩道靈力相撞,宛如爆炸開來,四周岩石被夷為平地。
無凜隱隱覺得不妙,若是要與眼前的沈寄玉石俱焚,未免太不劃算,而且,他要讓沈寄做的事情,更為重要。
他臉色一沉,刹那之間,影子退去,真身出現,赫然是一名身形修長的黑衣男子。祭出他的散魄傘,分別打出兩道散魄真氣,一道朝向徐南柯,一道朝向謝長襟。就在他分心的這麽一瞬間,沈寄手中絳雲長劍已經將他刺穿,將他死死釘在了樹幹上。
徐南柯眸色一變,他倒是知道這世上有“散魄傘”這等神器,可是原劇情裏根本沒有出現在無凜手上啊,這到底是什麽鬼?因為沈寄變成了男主角,所以天道不允許,刻意苛刻了劇情嗎?
他強行提起一口真氣,翻身躲過了那道散魄真氣,隻是——他猛地看向已經失血過多橫陳地上的謝長襟,頓時臉色變了變,心念百轉,若非給他溫養屍體,三師兄今日絕不會這樣狼狽地躺在地上,自己若是不能救他,即便能苟活,也沒有臉回孤鶩山上去了。
徐南柯身形向後退去,直直擋住了那道散魄真氣。
五髒六腑都猶如被寒氣侵蝕了一般,瞬間,他失去了意識,隻能聽見沈寄撕心裂肺地一聲大吼。
……
地上已經流了許多血,沈寄將徐南柯的身體小心放好,然後支撐著自己站起來,提劍抵在無凜的喉嚨上。
沈寄雙目猩紅,鮮血從他額頭流下來,劃過臉頰垂在下巴上,顯得觸目驚心。
無凜此時狀況也相當慘烈,他本身被困這麽些年,空有一身修為,卻已經損耗得不剩些什麽,此時與強行服用過靈丹的沈寄大戰之後,也處於強弩之末的狀態。嘶聲笑道:“你盡管殺了我,但是在這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不做,滾。”沈寄盯著無凜,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雙目陰鷙森寒,一字一頓道:“你現在立刻把我師兄救回來。
無凜盯著他,良久才道:“看來你很在乎你的師兄,但是他在乎你嗎?而你也未必在乎你自己,你連死都不怕,那麽我需要用他來牽製你。”
“你為我辦好這件事,就能救他。”
“這是個遊戲。”
他每說一句話,每多說一個字,絳雲就將他的喉管切斷一分,鮮血溢出來,無凜的喉管幾乎被切斷,無法發出聲音。
“下一處是心髒。”沈寄臉上滿是血,聲音冷冷的,不再帶有半分起伏。
絳雲劍刺入了無凜的心髒一毫。
紮破皮肉的聲音,緊接著又入了一分,鮮血迸濺。
“若我死,你也沒辦法救他了。”無凜聲音嘶啞得不行,還勾著嘴角,幾分笑意:“我這散魄傘是天底下最難覓的法器,七日內功力盡失,感官嗅覺視覺慢慢消失,七日為期,三魂七魄被打散,無法轉世……看來你是想讓你的好師兄感受一下這滋味了。”
劍又刺入了一分,沈寄手有些發抖,聲音已經冷到了骨髓裏:“說條件。”
無凜這才收起了嘴角的弧度,臉上倏爾出現幾分狂喜,又化作幾分狂悲,片刻後,道:“離賭城千裏之外有藥王穀,想必你曾經聽說過,我要讓你去那裏為我取來最後一昧藥……而普天之下,也隻有藥王穀穀主能夠從散魄傘下救人,你帶著你師兄去那裏,他會救你。作為代價,我會將身上的修為盡數傳入你體內,我知道這天底下沒有免費的東西……”
他反手握住絳雲劍,靈力在他和沈寄之間瘋狂湧動,沈寄眉心淺淺朱砂痣變成了一道紅紋,已經是被魔氣侵蝕的跡象了。無凜近千年的修為,一朝湧入沈寄的身體,令他五髒六腑都宛若爬了活蟲,一聲都發不出來。
無凜感覺到自己生命漸漸消散,慘然一笑,有些失神地道:“我想救我的之流,可是卻出不了這賭城,我被永生永世困在了這裏。”
“我原本是年輕氣盛,想會一會孤鶩山上的真水老賊,卻沒想到他是個怕死的,叫他的二徒弟出來迎戰。陳之流那時年紀並不大,會用陳雪烹煮新茶,還會做各種各樣的菜,非常好吃,我吃習慣了,便不願意走了。後來我離開了孤鶩山,無論是殺人、奪仙器,都覺得全無心思。於是我又找上了陳之流,逼他跟我一起走。”
“他應該是非常恨我,因為我本想殺了真水老賊,誰知被他大師兄擋了一劫,他大師兄魂飛魄散,他更不願意跟我走了。他挖了自己的眼睛,做成結界,把我困在裏麵,丟在揚州城裏,冷著臉對我,說是讓我老死在這裏。”
“他糊塗了,我早就飛升成魔了,怎麽會老?倒是他,失了一雙眼睛,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他回了孤鶩山上,此後我們十幾年沒有相見。這種結界對我來說,有什麽難的,我大可以逃出去,可是又不舍得傷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若是傷了,就不好了。”
“我在這裏等待了許多年,有一天,他突然也來了揚州城,我很開心,問他是不是想通了,打算和我好好在一起。但是那時候,他已經服了冥水,把自己永遠困在了同一段日子裏,是我們在孤鶩山上相處的那一段時光。冥水是藥也是毒,無法可解。他服了冥水之後,修為也被他那老不死的師父給去了,以後隻會一天一天變老,然後在我眼前死去,這可能就是他的報複。”
“我沒辦法看著他死,隻能想辦法救活他,於是這些年在賭城裏殺了不少人,攢了不少內丹,煉製成藥,現在就差最後一昧藥了,我不願意傷他眼睛,所以永遠不會離開這裏。隻要你去藥王穀幫我取過來便可以,到時候,他清醒過來,我再見他最後一麵。我死了,他也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初上孤鶩山上時,還覺得真水老賊很蠢,怎麽會讓一個膽怯的徒弟出來迎戰,現在覺得,他真是聰明極了,他那個徒弟才不膽怯,最擅長一刀斃命,否則我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無凜絮絮叨叨地抱怨著,然而沈寄已經抱著徐南柯離開了,沒有人聽他說他的故事。
……
沈寄帶著徐南柯回到客棧,將他安置下來,在他床邊呆呆坐著。
謝長襟在樹林裏躺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一肚子火,他血流滿地,居然沒人把他帶回去,於是勉強循著地上的血跡,找到了客棧。
徐南柯一醒過來,全身上下倒是沒有什麽異樣,隻是覺得自己體內的真氣仿佛少了一點,原本他現在已經給徐真這軀殼修煉到了金丹後期,但是現在在丹田內一搜索,怎麽感覺一天之間,回到了金丹前期?
嚇得他趕緊戳了戳係統。
係統幽幽道:“宿主你中了無凜的散魄真氣,七日之內會功力盡失,慢慢變成啞巴瞎子聾子……”
“停停停!”徐南柯想起來了,頓時臉色一白,他為謝長襟擋了一道散魄真氣,這散魄傘的厲害他可是知道的,聽師父說當年大師兄就是及時醫治無效,所以才一命嗚呼的。為什麽會這樣,徐南柯悲憤地問係統:“劇情怎麽歪成這樣了,沈寄的男主光環呢?”
係統道:“根據數據顯示,他現在隻成為了百分之六十八的男主,所以並沒有什麽光環。”
徐南柯頓時老淚縱橫,又問:“那你幫我看看,這一劫我會不會死。”
係統憐憫地道:“這個問題涉及劇情,消耗五積分,宿主你並不會死。”
看來吉人自有天相,徐南柯這才精神煥發起來,此時他身上並沒有什麽傷痛,隻是感覺體內真氣少了點而已,恨不得生龍活虎地跳下地麵去蹦一蹦。
隻是一睜開眼睛,卻對上沈寄失魂落魄的雙眼,那雙眼睛布滿血絲,是徐南柯這麽些年,見過的沈寄最最憔悴的模樣。他宛若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眉間沾染些許風霜,從一個少年長大了。
一見他醒過來,沈寄撲了過來,死死抱住了他,死也不放手。
雙手緊緊地,摟住徐南柯脖頸,令徐南柯幾乎喘不過氣來。
“好啦。”徐南柯安慰性地輕輕拍了拍沈寄的腦袋,沈寄這才慢慢地放開了他,眼眶紅紅的,竟然冷冷地瞪著他。
徐南柯微微一愣,笑了:“怎麽啦,你師兄我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你怎麽像看仇人似的看著我?”
沈寄沉默一下,才啞聲道:“師兄為何要救他?他不過是個陌生人。”
“為何不救他,他以前對我有恩。”徐南柯溫聲道。
沈寄咬牙切齒地問:“若那道真氣是朝著我來的,師兄也會救我?”
徐南柯不由得思索片刻,若是那道真氣是朝著沈寄來的,他隻怕也會救。隻是他救三師兄,是為了報答他消耗元丹的恩情,若是救沈寄,卻是不求任何回報的。隻是這中間的緣故,他一時半會兒居然也想不清楚,為什麽救沈寄就不求任何回報呢,難不成他和別人有什麽不同麽?還是說,跟在他屁股後頭替他收拾劇情,已經習慣了。
就在他猶豫的這麽一會兒,沈寄的眼眸已經悄悄的冷卻了,變成三分失望、七分難過。
“自然要救你。”片刻後,徐南柯抬起頭,鄭重地道,誰知沈寄已經紅著眼睛,奪門而出。
方才還說他變成熟了呢,這麽會兒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一言不合就跑。徐南柯故意調戲道:“沈小寄,你怎麽跟個小姑娘似的,一言不合就哭鬧?”
話音剛落,外麵的樹木就劈裏啪啦被全砍光了,隻能見到劍影,居然看不見招式,看來沈寄的修為又有非常大的長進。幸好此時揚州城內客棧老板們全都收拾東西跑路了,等到他們回來,發現種植的上好花草樹木全被砍光,不知道有多吐血。
“哈哈哈,好好好,我認錯,你不是小姑娘了,小姑娘哪裏有你厲害!”徐南柯笑道。
話音剛落,粉塵四起,院牆又轟然倒塌。
此時謝長襟正好全身是傷,從外麵趕回來,正撞槍口,外頭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多話之人,一言不發上來就打起來了。
徐南柯隻好閉上嘴巴,上去攔架。
當天他與沈寄回了賭城去,與玄清玄六二人辭別,玄清玄六正好也接到清元派的指令,即刻回山。隻剩下徐南柯、沈寄、謝長襟三人騎馬前往千裏之外的藥王穀。
徐南柯已經從係統那裏確認了自己不會死,心情倒是不錯,可沈寄卻一直沉著一張臉,一路上話也不多說。他雖然不說話,燒火做菜卻還是盡心盡力,隻是非常小氣,隻洗兩個人的衣服,隻烤兩個人的野味。
謝長襟每天冷著一張臉,摘野果飽腹,感覺傷勢又嚴重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這是今天的v章了,讓我算一算,在兩萬字之內,沈寄就會按捺不住表明心跡了,到時候會發生什麽尷尬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哈哈哈。
明天雙更。
謝謝大家!紅包開始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