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久別重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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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鶩山和藥王穀中間隔了十萬八千裏,因此徐南柯頗花費了些時日, 隻是在半路上, 就已經打聽出了沈寄的消息。

    他本來以為, 按照沈寄沉默內斂的性格, 現在應該是孤舟蓑衣, 在天底下四處找尋自己。誰知道去魚龍混雜的酒館角落一問,沈寄這兩個字卻是有名的很。與其說是有名,不如說是令人聞風喪膽。

    簡直比起孤鶩山三個字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乍一提起這兩個字, 整個酒館裏都沉默了, 有人道:“這位修士怕是許多年沒有下過山吧, 怎麽不知道此人, 他可是天底下第一叛徒啊, 大名赫赫呀。判出清元派不說,還劫走了清元派掌門清虛之子, 這五年裏,清虛率領眾人上門找兒子, 找得那叫一個淒涼。”

    可不是許多年沒下過山麽, 徐南柯這副軀殼自從十一年前,就沒有在江湖上行走活動了, 所以認識他的寥寥無幾, 隻是為了方便起見, 他還是從孤鶩山上摸了頂遮臉的草帽輕紗,戴在頭上。

    聽到“叛徒”二字,徐南柯藏在草帽輕紗下的眼皮了跳, 有種想衝上去把這人嘴巴撕爛的衝動。

    隻是不知道,沈寄明知道徐真不是他,還把徐真劫走幹什麽。徐南柯在心底裏琢磨一番,有些苦澀,他倒是能夠理解沈寄的做法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就算徐真不知道自己的蹤跡,沈寄怕是也不敢放過這一點線索的。

    他隻能抓著這一根救命稻草。

    徐南柯垂著眼眸,拚命沉住氣,又問:“然後呢?”

    又有另外一人上前八卦,道:“還能怎麽著,誰能想到先前一個無名無姓的清元派小弟子,居然在一朝之間令所有人不敢小覷,此時聽說已經分-神前期了,與清虛幾乎可以抗衡。清虛在他手下討不了好,隻能三番五次地發生梁子,倒是苦了山腳下這些百姓。”

    另一頭有人插話:“他年歲不過二十二,怎麽就分-神前期了呢,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恐怖的人。”

    “對呀,天底下的道修中,若我沒記錯,分-神期總共不過五人,一位是清元派掌門清虛,一位是藥王穀穀主江詩河,一位是孤鶩山真水道長,另兩位便是第一仙派的一對夫婦了。先前還有一位沈若雲,隻可惜已經死了。沒想到現在又多了一位。”

    有人迅速反駁道:“誒,這個叛徒可不能算在道修裏頭,不是說了,他已經入了魔麽?半道半魔,真不知道劃在哪一邊。”

    “入了魔?為何?”

    “聽說五年前在清元派內發生了什麽事情,才令他一朝入魔,唉,有人說是因為他喜歡上了清元派中的他的師兄,就是那個被他劫走的徐真,但是掌門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才這樣的……”

    看來清虛和沈寄都沒有讓別人知道,徐真被別人奪舍的事情。

    徐南柯聽了很不舒服,心裏道,一群智障,胡說八道,說沈寄喜歡誰呢,沈寄喜歡的本尊就在這裏呢。

    轉念一想,他這難道是吃醋了不成。

    他麵上一燥,按了按紗帽簷,又不動聲色地問道:“那此時他在哪裏?”

    有人道:“還能在哪裏,還不是在他的老巢裏,燕子樓與魔界相連,卻還是大部分都落在修道界裏。唉,你說他已經是魔修了,為何還執著地留在我們道修地地盤呢。這幾年賭城已經沒了,魔修和道修涇渭分明,各走各的道,這樣被他一攪,又亂了。”

    燕子樓。這三個字令徐南柯心神震了震。

    他發現,雖然在他的影響下,原劇情很大程度上都發生了偏移,可最最重要的情節,最關鍵的轉折點卻是沒有變的。

    原劇情裏,沈寄黑化之後,便是轉而拜入藥王穀江詩河門下,江詩河協助他一手建立了燕子樓,這是一個情報組織,得益於沈寄的追銀鳳,燕子樓很快就在修.真界中立穩了腳跟,無人能欺。

    此後也是這樣,李若烽帶著清元派眾人前來圍剿燕子樓,沈寄戰敗,身隕。

    此時原主李若烽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個鬼地方去了,劇情卻還是按照原先的順序發展著,隻不過率領眾人圍剿燕子樓的人變成了清虛——而導火線也變成了,沈寄劫走了徐真,想要從徐真身上套出自己的下落。

    徐南柯心念百轉,不是滋味。

    旁邊又有人道:“此時清虛掌門應該是已經將女兒嫁往第一仙派中了吧,若不是如此,第一仙派怎會願意和他聯手,一起剿滅這個叛徒!”

    與第一仙派聯手?

    徐南柯瞬間表情變了變。原劇情裏可沒有這一茬。

    沈寄如今若是對上清虛,還不至於會輸,可是若是對上三個分-神期,那不還是任人欺負麽,一想到沈寄任人欺負的可憐巴巴小模樣,徐南柯頓時心頭火氣上來了,連桌上的茶也沒喝,轉身就走。

    那幾個八卦的人隻聽得到一陣風聲刮過,方才那名頭戴紗帽的修士居然來無影去無蹤,一轉眼不見了。

    徐南柯飛過萬重山,不眠不休,跋山涉水,足足花了一天一夜,才抵達燕子樓邊界。雖然稱作燕子樓,卻是由十二座山峰組成,每座山峰各有自己負責的事情,總結起來是一件事情,搜集情報。

    沈寄如今應該已經和江詩河達成了合作,江詩河的野心和目的,徐南柯不知道,也不想去了解。他隻知道,沈寄做這些,肯定是為了找一個人。

    而如今,那個人也來找他了。

    每多過片刻,心中就多一分鬱結與思念。原先沈寄在身邊的時候並不覺得他那麽重要,也從沒想過會有分散的一天。此時人走遠了,才發覺他在心裏的位置。

    徐南柯現在已經不需要穿越回現代世界,但是偶爾還是會拿出沈寄的畫像來瞧一瞧,隻是畫像再栩栩如生,卻沒有真人的溫度。

    徐南柯到了燕子樓十二峰的邊界,遠遠地就見山腳下一群逃出來的百姓,酒館旗幟也亂了一片,顯然是前麵有什麽大事發生。隨著這些百姓出來的,還有一些穿著清元派校服的弟子,站在兩道以劍護山,不讓山上掉下來的石頭砸到這些無辜百姓。

    徐南柯抬頭一望,才發現山根居然在顫動,遠遠大地震動,顯然是山那頭正在發生劇烈的靈氣波動。

    沈寄不會出什麽事吧。

    他心頭一急,就要進山,卻被一名弟子攔住,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山中不能進,現在清元派與第一仙派已經將燕子樓圍起來了,看道友這副打扮,應該是來遊山玩水的吧,燕子十二峰雖然風景好,但勸道友還是另擇時日前來。”

    這聲音好熟悉,徐南柯從紗帽下撩起眼皮,悚然一驚,這不是玄清是誰。

    隻見玄清比起五年前沒什麽太大的變化,隻是性情仿佛更加溫和了些。

    他既然是清元派的大師兄,圍剿燕子樓這麽重要的事情,他為何不隨著清虛一起?

    再一看,隻見玄清身上服飾也變了,不再佩戴大師兄的玉佩,手中長劍也十分普通。

    徐南柯頓時了然,隻怕是五年前,玄清阻止清虛來殺自己和沈寄,令清虛惱怒無比,一氣之下,廢除了玄清大師兄的地位,將他貶為內門弟子了。不再是親傳弟子,自然不再受到器重。

    唉。

    沒想到又有一個人因為自己受到連累,這筆債又該怎麽還呢,一株斷玉鉤怕是還不了吧。

    玄清見他發愣,不由得問:“這位道友,可有什麽事需要幫助?”

    徐南柯道:“我想進山,找一個人。”

    玄清道:“此時兩派鬥爭,不宜進山,為了你的安全,還是緩一緩……”

    徐南柯淡淡道:“找心上人,此事隻能急,緩不得。”

    玄清語塞:“……”

    他還想說些什麽,眼前人影已經消失不見,徐南柯踩在樹梢上,幾個縱躍,離開了此地,直接衝著靈氣波動的地方去了。

    等到他尋到靈氣波動的地方,夜色已經深沉了,他落在高高的樹尖上,遠遠地放出神識,不叫別人注意到。

    隻見燕子樓十二峰裏,一處峽穀裏,站了兩隊人馬,左邊全是清元派的校服,中間還夾雜著幾個第一仙派的人,玄六和徐靈似乎也在裏頭,距離太遠,即便放出神識,卻也看不太清晰了。

    徐南柯又緩緩地將神識落在對麵。隻覺得渾身僵硬,無法呼吸一般,心髒狂跳,血液衝到了腦門上,既想早些見到那個人,卻又近鄉情怯,便是這種感覺了。

    這邊人多勢眾,燕子峰那邊卻隻站了寥寥幾人,前麵一人著了紅色衣裳,皮膚太白,豔麗,冷冽,淩厲,隻看得見背影,身後長發被風輕輕吹動,有種近乎冷淡到睥睨的感覺,身形比五年前又拔高了不少,現在已是成年人了,落在徐南柯眼裏,除了驚心動魄,還是驚心動魄。

    神識看不清其他人,卻唯獨看得清他。

    正在徐南柯眯起眼睛細看時,穿著紅衣的沈寄忽然微微側過頭,朝他這邊看了一眼。夜色太深,那一眼看不清神色,卻令天地失色,似乎隻是冷冰冰的一瞥,並未發現他。此時兩方較力,沈寄自然不可能分神去放出神識或者追銀鳳。

    可徐南柯仍然心頭顫了顫,有些悲傷地想要歎息,卻又強忍著將這歎息壓在了舌根底下。一別五年,隻見沈寄身形清俊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瘦了,也更冷漠了。

    他總覺得沈寄無辜又可憐,自己欠他那麽多,無以為報,再度重逢,一定要好好對待他。

    徐南柯心裏這麽想,便喉嚨緊了緊,鼻子一酸,頓時想衝出去把那個人直接帶回孤鶩山,理智又阻止了他這麽做。於是他靜靜等待著,觀看著兩邊局勢。

    清虛渾身真氣猶如鬥篷,每多吐出一個字,山道兩旁的石頭便多迸裂一分,他已經分神期,在整個修.真界已經是極少有人能敵了,他怒目喝道:“我早已說過,若你將我兒子交出來,我即刻率領我派上上下下離去,你若還顧忌當年的半點師徒情分,就早點把徐真交出來!”

    一派掌門,說出這種話,已經是非常委曲求全了。

    徐南柯看向清虛,心中估計,他這些年應該修為沒有什麽長進,瞧起來應當還是分-神前期。恐怕是因為兒子被搶走了,心神亂了,才無法再進一步。

    沈寄帶著嘲弄的語氣,道:“若你不是廢物的話,隻管來搶,何必喊話,隻管動手就是了。”

    他背對著徐南柯,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聲音卻冷如冰天雪地,語氣也十分淩厲,與五年前截然不同。

    已然是仿佛換了個人了。

    徐南柯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隻是覺得難受,他咬了咬牙,強迫自己繼續在樹梢藏下去。

    清虛震怒,頃刻之間逼上沈寄身前,一來一回兩人已經過了幾十招,卻不分上下,甚至於,沈寄身形更加靈活,隱隱處於上風,若是這樣打下去,最終輸的定是清虛。

    先前他三番五次來尋過徐真,卻每次都無勞而返,都是因為這個原因。說出去了丟人,他幾年來都沒有突破,已經是沈寄的手下敗將了。

    沈寄冷冷笑道:“沒有本事的廢物,還想找什麽人。”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說清虛,還是說他自己,徐南柯聽了,心裏又是一抽痛。

    清虛被他劍中真氣逼回清元派眾弟子中間,堪堪被眾弟子扶住,頓時吐出一口血來。兩人真氣將整個山穀中攪亂,飛塵四起,樹木坍塌。

    而沈寄穩落在地麵上,側目望向清虛。渾身真氣淩冽,如同卷起來的風暴,長發無風自舞,這下他是麵朝著徐南柯的,能夠看清他的麵容,眉心紅紋已經愈發深了,冷豔不自知,每一個神情都是奪人心魄。

    徐南柯屏住了呼吸,神識久久落在沈寄的臉上。

    兩道山石不停滾落,沈寄走在其中,不閃不避,每走近一步,絳雲劍就逼近清虛一分,他口中輕聲道:“你們掌門都敗了,你們還有誰來送死?”

    清虛派眾人退無可退,第一仙派的救援尚且沒到,紛紛驚慌地看著他,聲音也不敢發出。

    絳雲劍頃刻橫掃,首先拿了其中一名長老開刀,劍從空中化作千百道,狠狠地刺進那長老的胸膛,緩緩流出血來。

    他輕而易舉地殺了人,眼皮都沒抬一下。

    山間寂靜地可怕,隻剩下清虛急促的喘息聲。

    “若不想死,現在便滾。”沈寄的聲音輕柔而冷冽,竟然令人毛骨悚然。

    徐南柯隻覺得心頭恍若被砍了一劍,卻不知傷口從何處來,他的沈寄五年前分明不是這樣的。

    正當徐南柯恍惚之際,淩空兩道真氣朝著沈寄背後打過去,原來是第一仙派的支援到了。沈寄身後幾名燕子樓的人匆忙去招架,但這來的兩人正是第一仙派的掌門夫婦,皆是分-神期,他們根本無法招架,幾招之後,便被擊退。

    沈寄猛然回頭,眼神冷如鬼魅,與這兩人纏鬥起來,與此同時,清虛再次躍起。

    以一對三,絕無勝算。

    沈寄與那兩人纏鬥之際,清虛突然從背後偷襲,手中劍光閃過,狠狠刺向沈寄的後背。不知為何,徐南柯覺得此時沈寄應當有餘力閃開,他卻沒有閃,直接將空門露出來,就好像等待著誰去為他擋下那一劍似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徐南柯心頭一緊,麵色發白,想也沒想,居然當即從樹上跳了下去,從懷中掏出幾張真水道長的鬼畫符符籙,也沒看清那是什麽,當即往那對第一仙派的夫婦臉上一扔。

    突然冒出來一個人,還身形輕盈,能夠輕易加入戰局,顯然是修為極高。

    底下的人全都驚了!

    頃刻之間,水火雷電石頭全部砸向第一仙派的兩人,他們未能防備,頓時被弄得狼狽不堪。

    徐南柯也不知道這中間居然還夾著一道結界符籙。真水道長和江詩河是多年好友,先前沒有鬧翻的時候,兩個人最喜歡堆在一起研究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江詩河做下的結界天下一絕,是正統結界。真水道長做出來的結界卻是如同他本人,古怪得很——

    那張符籙結界灌輸了真水道長分-神後期的靈力,居然在火光電石之下,瞬間第一仙派的兩人送進了另一個地方,頃刻在眾人眼前消失不見了。那對夫婦未必不能夠躲開,隻是防不勝防,壓根沒想到有人膽敢雄心吃了豹子膽,還十分不怕死,加入天底下四個分-神期的戰局當中。

    眾弟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人一出來,第一仙派的兩位前輩就不見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與此同時,沈寄一劍刺進清虛的胸膛,清虛猛然咳出一口血來,渾身真氣四泄,顯然是再次敗了。

    這一劍,將五年前清虛打在沈寄背上的數道真氣還了回去。

    清虛歪倒在一邊。

    沈寄卻提著劍,緩緩轉過身來。

    一點一點,側頭,回眸。

    徐南柯臉色一白,頓時捏緊了手中的劍,因為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殺氣,衝著自己來的。這個時候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他眼前放慢了,沈寄的動作,沈寄的神情,沈寄的眼神。

    他的絳雲劍上還在淌血,他臉上也有血,映著眉心一點朱丹,淩厲且妖嬈,奪人心魄,神情卻冷得可怕。黑夜沉沉,他的眼眸猶如和黑色融為一體,叫人辨別不清那裏麵是什麽,到底是複仇的神采,還是霜寒冷意。

    他定定地看著徐南柯,殺氣一點點收了回去。

    兩人之間,隻有山穀中的風。

    徐南柯也看著他,失了呼吸,再別重逢,竟然唇口難開。

    驀然一會晤,一刹那好像過了一個隔世那麽久,四周所有景象好像都被剝落了顏色。

    片刻後,不知道誰叫了一聲:“孤鶩山的人!那是孤鶩山的符籙!徐南柯!”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因為徐南柯雖然很多年沒出現,但孤鶩山的名聲還在那裏,這裏頭不止清元派的人,還多的是打著名門正道要除害的各路修士,所以有能夠認出他的,並不奇怪。

    徐南柯心裏一咯噔,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發現紗帽早就掉了,不知道何時掉的,他一見沈寄有危險,便太過心急。

    他血液衝上了頭頂,再度抬眸看向沈寄,卻隻見沈寄隱在黑暗夜色當中,麵容模糊不清,隻是一字一頓地念道:“徐、南、柯。”

    他念完這三個字,對麵一排劍忽然就斷了,真氣凜冽,叫人悚然,所有人嚇了一跳,又是瑟縮地退了一步。

    這輕輕幾個字,令徐南柯從腳底板上升起了雞皮疙瘩。他一瞬不瞬地看著沈寄,生怕錯過什麽。

    清虛忽然打破了這寂靜,沉沉地道:“孤鶩山的人,也要來蹚這一趟渾水嗎?”

    這句問話代表了很多含意,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前修道界中最厲害的莫過於在場的四個人,還有孤鶩山上的真水道長和江詩河。而真水道長和江詩河又是一丘之貉,早在多年前就狼狽為奸。

    清虛拉攏了第一仙派,這才有了三個分神期,若是孤鶩山站在沈寄那邊,那麽那邊便也有三個分神期了,勝負便根本無法分清楚了。甚至於,沈寄那邊勝算還更多。

    因為藥王穀江詩河在江湖中的地位無人可以動搖,總有人會遇上重傷難愈的那一天,總會遇上向江詩河求救的那一天,若是與他為敵,便是少了一條活的路。

    清虛這話是朝著徐南柯來的,沈寄的視線也死死落在徐南柯臉上,幾乎將人釘穿。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臉上,徐南柯不得不回過頭,看了清虛一眼,咳了咳道:“正是,孤鶩山這趟渾水,蹚定了。”

    他心中默念道,師父,三師兄,對不起了,我又丟了你們的臉,以後把我抓回去再讓你們暴揍一頓發泄吧。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靜了一秒,清虛臉色更加陰沉,不知道在想什麽。先前有跟著過來借機捍衛正道的修士,有些都想要退縮了,這不是明擺著輸嗎,跟孤鶩山還有藥王穀對上,再加一個沈寄,還打什麽。

    也有固執且不怕死的驢,在人群中哼道:“原先以為孤鶩山的惡名是有所誤會,原來是真的,你可知你青白不分,你眼前這人,他重傷掌門後,判出師門!”

    徐南柯能夠明顯感覺到身後沈寄如同釘子一般的視線,他沒有回頭,麵不改色道:“哦,那一定是師門齷齪事太多了,他一身清白無法容忍。”

    那頭驢修士:“……”

    又有人不敢置信地吼道:“他修魔!”

    道修魔修一向涇渭分明,在修道界中,修魔可謂無罪可赦了。以前也不是沒有正道門派的弟子判出師門,隻因為修了魔,便被眾人群起而攻之,這樣的事情不少,若是徐南柯哪怕有一點良知,便不會站在燕子十二峰那邊。

    可徐南柯沒有,他依然淡淡道:“他是魔頭又怎麽樣,那我也站他這邊。”

    “若是普通的魔修也就罷了,你孤鶩山與世隔絕,怕是不知道他這些年都做了什麽事情,如今燕子樓的情報遍布天下,隻怕屆時我等都在他掌握之中。這種叛出師門,大不敬大不孝的魔頭,必須早日誅之!更何況聽說他一小就背棄侯府,狼子野心,早就可見端倪!”

    這人話音剛落,一柄長劍就斜裏飛來,卻不是沈寄手中的絳雲,而是徐南柯手中沒有名字的劍。徐南柯也收斂了臉上的神色,眸子冷得可怕,嘴角卻邪笑道:“你再多說一個字呐。”

    徐南柯的修為此時雖然低於清虛、沈寄,還有一眾長老,可卻淩駕於這些修士之上,一個打上百個,綽綽有餘。這人壓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一劍封喉,頓時嚇得半死,立刻噤了聲。

    山間靜得可怕,隻有殘餘的落石不停向下砸去。

    清虛沉聲問:“既然如此,孤鶩山也是我等的敵人了,你不怕?我竟然從沒聽說過,他是你什麽人,你要這樣護著他。”

    徐南柯恍然聽見身後的呼吸聲急促了一下,叫他心頭顫了顫,他頓了三秒鍾,算不上猶豫,便迅速回答道:“心上人,意中人,隨便你怎麽叫,反正我看上了他。”

    清虛啞然。

    徐南柯環視對麵所有人一周,臉色沉得可怕,方才那名出言辱罵沈寄的修士手中的劍突然飛了過來,落至他麵前,淩空之中,碎成了一截一截,泠然掉落在地,竟然是被看不見的真氣徒然震斷的。

    “以後他歸我孤鶩山罩,誰敢欺負他,便如同此劍。”徐南柯氣勢沉沉地道,四下如同墳墓一般寂靜,他話音落下,才轉過頭,對上一雙高深莫測的眼眸。

    沈寄盯著他,於夜色中麵容模糊,眸子又黑又沉,其中些許神采,分辨不清是複仇的冷意,還是塵封太久的鮮活。

    徐南柯臉上冷意退去,換上一副溫柔的神色,心裏想道,心肝寶貝兒沈小寄,我可想死你啦,快點認出我來,不然師兄可要當眾強吻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誰我在幹嘛,為什麽今天要更新一萬多字……寫到沈小寄太激動了嗎……

    已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