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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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山坡的頂端,恰好可以眺望奧姆尼珀登的城牆。城外的屍堆一片狼藉,禿鷲落在堆疊的殘骸上啄食。

    弗緹斯有弓,卻沒有箭矢。他不尋找武器,隻是空茫地拉開了弓弦。

    紅色的暗光凝在引滿的弦上,仿佛血液凝鑄而成。他的鬥篷被鼓起,在風中空落落地飄著。即使看不到他的麵孔,戴婭也能察覺到此刻那足以使時空凝固的凜然森冷之氣。

    謔然一聲勁響,那宛如流光般的箭矢便飛射出去,直直地撲向城牆。雖然箭矢細瘦,卻將周遭的灰塵瓦礫猛然揚起,使他們朝著四麵紛灑落下。

    灰黑的牆壁被箭矢破開了一個一人高的大洞,塵土撲簌地從洞頂朝下落著。守城的軍士匆匆忙忙地下來查看,城牆處登時一陣喧鬧。

    弗緹斯像是沒看到那些身穿銀甲、手持長矛的士兵,將弓收了起來,幹脆地朝自己破開的洞口走去。洞口處混亂起來,一片亂戰的紛雜響聲。

    戴婭提著裙角,從山坡上看到這一幕,麵頰上湧起了玩味的笑。她像是找到了什麽新鮮的玩具,正躍躍欲試地想要摧毀它。

    她想,如果弗緹斯時時刻刻都是這副模樣,戾氣駭然、殺意四現,那該多麽有趣啊。平時的弗緹斯像是一塊枯朽的木頭,哪怕用刀重新雕刻它,它也不會喊一聲痛。

    這座城池,叛軍久攻不下,甚至在這裏被圍剿以至隊伍覆滅。然而弗緹斯卻這樣進去了,就好像那些士兵和城牆根本不存在一樣。

    戴婭歪頭,慢慢地回想著侍女告訴過她的話——

    這個卑賤的死囚動搖了帝國的根本。

    這個卑賤的死囚甚至差一點就攻入了上都。

    這個卑賤的死囚罪不可恕,是帝國的敵人。

    ……啊,要是當初的他,真的顛覆了這個帝國,該有多好。

    城牆處的混亂,驚動了在附近村莊巡邏的士兵隊。他們循著山坡走來,卻駭然地發現了城牆處的洞口。

    “那、那是……!”

    “是誰用了火藥嗎?”

    巡邏的士兵們目瞪口呆。隨即,他們便看到了站在山坡頂端的女人——

    她像是一位手引天馬韁繩的瓦爾基裏仙女,摘去了盾牌和長矛落在了人類的土地上。無需寶冠華服,便有著令人悍然生敬的風姿。

    士兵隊長第一次看到如此美麗的女人,竟然呆愣了許久。他的身體像是不再屬於自己,而是被惡魔所操控誘導著,顫顫巍巍地走上前去。

    “美麗的小姐,你……”

    士兵隊長忘記城牆被破開了大洞,自己的同僚正奔波忙碌。現在的他,隻能看到這個絕倫美豔的女子。他好像迷失了心智,竟然想要伸手去拽扯她的手臂。

    戴婭悄然後退一步,想要將自己的身體沒入森林的範圍之中。

    她的麵上滿是厭惡之色,心底卻有著不小的震驚。

    ——這個愚蠢的賤民竟然敢朝自己伸出手?

    ——他知道他隻是個卑賤如泥的平民嗎?

    坐在樹枝上的小矮人們仿佛聽見了她心底的疑問,發出了尖銳的笑聲:“光明之神的侍奉者,引誘人類的行為卻和魔女無二。”

    它們的笑聲,讓焦黑的森林晃動起來,發出哭泣嗚咽之聲。這聲音實在是太過震懾人心,讓其他的士兵立刻丟盔棄甲從這裏逃跑。士兵隊長卻強撐著自己的身體,留在可怖的森林前。

    正當他想要為自己的失禮向麵前的女人賠禮道歉時,幾枚箭矢卻橫空射來,將士兵隊長的衣領釘在了焦脆的樹幹上。

    “哇——”

    森林的哭泣聲近在耳畔,被釘在枝幹上的隊長短促地叫了一聲,便暈厥了過去。

    輕快的馬蹄聲伴著弗緹斯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的主人,您真不該把那張臉露出來。不,身體的每一寸都不該露出來。”弗緹斯的聲音低低的,像是經年不化的寒冰:“你太危險了。”

    戴婭並沒有因為這句以下犯上的話而生氣,恰恰相反,她感到很愉快。——弗緹斯在讚美她,承認她的美貌無與倫比。能夠讓這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多麽的有趣啊?

    弗緹斯騎著一匹駿馬,那馬的脖子上罩著銀色的護甲,馬背上則披掛著刺有王軍軍旗的皮鞍。很顯然,它是弗緹斯從王軍的手裏牽來的。

    弗緹斯在戴婭麵前停下,從自己的背後拎出了一個矮個兒的年輕男人——說他是個矮個兒,也隻是因為在弗緹斯麵前,所有男人都變成了未發育的男孩。

    那年輕男人的眼睛和頭發都是烏黑發亮的顏色,麵孔年少俊朗。要是給他一匹駿馬、一把寶劍、一身盔甲,他就會像一位英勇的屠龍者一樣,讓村莊裏的姑娘為他傾倒。隻可惜現在的他穿著破破爛爛的,渾身都是傷。

    他站在地上,用那雙黑亮的眼睛盯著弗緹斯,問他:“弗緹斯,你是從地獄裏爬上來了嗎?”

    騎在馬上的弗緹斯勒了一下韁繩,語調漠然地說:“是。我從地獄……不,應該說,我從天堂回來了。”

    這說法仿佛是什麽滑稽的笑話,讓那黑發的年輕人嗤笑了起來:“與魔女有染的惡徒,也能到達天神的殿堂麽?”

    “辛克萊,我是光明之神虔誠的信徒,當然能去天堂。”弗緹斯的聲音裏夾雜了一絲愉悅。

    雖然渾身髒汙,辛克萊的眼睛卻很亮,像是一捧油汙裏灑落的月光。他對弗緹斯說:“對你來說,我是一個叛徒,可我從不覺得我是叛徒。就算今天你救了我,我也不會感激你。”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弗緹斯慢悠悠地馭著馬,彎腰一撈,將戴婭抱到了自己的身前,摟在了懷裏。他用鬥篷將懷裏女人的麵孔遮的嚴實。戴婭蹭著,想從他的鬥篷裏鑽出來,隻可惜弗緹斯的手臂力氣太大,她做不到。

    弗緹斯對辛克萊說:“我要回菲利克斯了,至於你能不能回到城裏去,那可不是我能考慮的事情。再見……不,永別了,立誓屠龍的勇者。”

    奧姆尼珀登的城牆下又喧鬧起來,是士兵們追著弗緹斯而來。弗緹斯眺望一眼追兵,一勒韁繩,便朝著遠處騎行。

    “等、等等——”辛克萊朝弗緹斯的背影伸出手。

    弗緹斯將辛克萊從奧姆尼珀登的牢裏救了出來,又把他丟在這個士兵觸手可及的地方,不是等於沒有救他嗎?!

    士兵們果然發現了辛克萊,比起已經跑遠了的弗緹斯,辛克萊顯然更好抓一些。於是他們齊齊調轉槍頭,朝著辛克萊跑去。

    “抓住那個囚犯!”

    “別讓他跑了!”

    此起彼伏的叫囂聲,在山坡上回蕩著。辛克萊看著朝自己湧來的士兵,迫不得已,隻能朝著身後那座可怖的森林跑去。

    弗緹斯已經跑遠了,他的坐騎矯健輕快,背著兩個人也不顯疲態。戴婭從他的鬥篷裏探出頭來,遠遠地望著已經變為一個小黑點的奧姆尼珀登,輕蔑地笑起來:“弗緹斯,你可真是個壞人。”

    摟著她的男人不言不語,隻是專注地驅策著坐騎。

    “你要是真想救那個賤民,就該帶他一起走,而不是把他丟在城外。”戴婭說。

    “那我就逃不走了。”弗緹斯說:“國王陛下瘋了。我進了城,所有的人都要殺我,說我的頭顱骨能從陛下那裏換到萬金。從前的我,懸賞金也不過是千金而已。”

    聽見弗緹斯的話,戴婭輕輕巧地笑了起來。她用手狠狠地擰了一下弗緹斯腰腹的肌肉,故意說:“信不信,隻要我願意,我可以讓你的頭顱骨變成世人競相角逐的稀世珍寶?”

    她用手指狠狠絞著他的皮肉,饒有興趣地想要看到弗緹斯露出吃痛的神情。隻可惜,弗緹斯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這讓戴婭的作惡之心得不到滿足。

    她很惱怒地張開口,用牙齒咬住了弗緹斯的頸部。齒尖戳戳弄弄,好像是小獸在撕咬獵物。

    難以想象,優雅動人的聖女殿下竟然會做出如此野蠻粗魯的動作。

    弗緹斯還是一聲不吭,戴婭愈發地惱了。

    “你沒有痛覺嗎?”她質問。

    “有。”他回答。

    “那你為什麽從來不呼痛?”她問。

    “不夠痛。”弗緹斯說著,忽然輕笑了一聲,改口道:“有一個地方,你要是咬一口,我絕對會痛得要命,會喊叫起來,可能還會殺人。”

    戴婭寶石綠的眼眸微微地亮了起來,她露出美麗可人、滿是期待的笑容,問:“是哪裏?”

    她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折磨自己的奴隸。

    弗緹斯看著她這幅好奇無比的模樣,竟然低笑不停,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笑話。

    “是哪裏?!”她蹙緊了眉,聲音裏有了一絲刻薄:“我命令你告……唔……”

    弗緹斯親了她一口,將她滿滿的好奇心都堵回去了。

    他在心裏暗暗地想——光明之神在上,戴婭要是知道了那是哪裏,那他恐怕死定了。這個女人的脾氣可算不得溫柔,也許會立刻一腳踩在他的背上,把他狠狠地羞辱一頓。誠然,她有時候天真,或者說愚蠢得可愛。

    王軍的追兵跟了上來,他們像是一串銀色的果實,湧過山野。弗緹斯扭頭看一眼背後的追兵,心裏有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他年幼的時候,也經常踩著汙水穿過破陋的巷子,跌跌撞撞地擠開擁擠喧鬧的人群。大人們就和現在的王軍一樣,惱怒著、生氣著,竭力想要抓住他。他們一邊擠過人群的縫隙裏,一邊高聲地叫罵著,就好像罵聲越響亮,弗緹斯的腳步就會越慢一樣。

    “弗緹斯這個娼|婦養的小偷——看我打斷你的腿!”

    “把我的錢還回來!你這隻破落的野狗!”

    弗緹斯摟緊了懷裏的女人,將鬥篷扯得更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master寶具:狂親不止。效果:可以有效阻擋令咒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