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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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緹斯,你要帶我去哪裏?”

    馬背的顛簸,讓戴婭有些不適。她拽緊了男人的鬥篷,嗬斥道:“在出行前將自己的去處告知主人,並且懇求主人的饒恕,難道不是奴隸該做的事情嗎?”

    她的聲音裏滿是不悅和高傲。

    弗緹斯不回答,他的麵孔如同一片被冰覆蓋了的雪原,沒有纖毫表情的變化。他板著沉默的麵孔,一手持韁,另一手卻在鬥篷下動來動去。

    他的手掌寬大、粗糙、溫暖,帶著劍繭和疤,肆意地在各種地方鑽動流連。

    戴婭的麵孔紅豔起來,宛如嬌嫩的蘋果。她恨恨地盯一眼麵無表情的弗緹斯,低聲抱怨說:“假正經。”

    明明他的雙手在做下流的事,臉上卻還能保持那副嚴肅整然的表情。

    戴婭的麵頰越來越紅,連耳根子都浸滿了緋紅之色。她咬著唇角,將自己的頭顱埋入了弗緹斯的懷中,免得自己這幅柔軟可欺的模樣落入他的眼中。模模糊糊、嘟嘟囔囔的聲音,從弗緹斯的懷裏悶悶傳來。

    “你這個該死的惡徒、混蛋、死囚、奴隸……”

    “主人說的對。”他回答:“您不是要四下遊玩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名為菲利克斯,意思是‘快樂’。去到那裏,就能享受無限的快樂。”

    這城市的名字聽起來很不錯,戴婭便應允了。

    許久之後,馬蹄慢了下來。太陽微微西斜,一片金紅色在天邊漫開。在那片金紅色裏,顯現出一座村莊的輪廓來。

    “我去買食物。”弗緹斯說著,就翻身下了馬。

    他去村莊走了一趟,卻兩手空空地回來了。迎著主人不悅的麵色,他解釋說:“這裏太貧窮了,有錢也買不到任何的食物和清水。”

    “怎麽可能?”戴婭露出吃驚的神色來。

    她從自己的額間摘下一串墜飾,遞了過去:“這串寶石足夠換取三四塊金子,難道還買不到一點食物?我從下都來,沿途能夠用錢財換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弗緹斯將她的手推了回去,說:“主人,就算有價值千金的珠寶在,你也不能讓他們變出本就沒有的東西來。……這座村子的食物已經告罄,隻靠著挖掘地裏春季剩下的薯根為生。”

    戴婭的臉上露出掃興的神情來:“真是無趣。難得離開了下都,我竟然還要為食物發愁嗎?”

    從前的她一直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無須為清水和食物的來源發愁。離開神殿後,她以為靠著自己身上的珠寶與錢幣,足以過上無比優渥的生活,可是她想錯了。

    兩個人又路過了數座村莊,夜幕時分,才在一棟破敗的屋舍前遇到了願意出售食物的人。

    “我和我的主人從下都來,想要買一點糧食和清水。”弗緹斯說。

    屋舍的主人是一個白發蒼蒼、脊背佝僂的老太太。她蹣跚著腳步,用衰老的聲音笑嗬嗬地回答:“你的主人是一位身份不凡的殿下呀。”

    戴婭牽著那匹馬,心想那是當然。這些平民再沒有眼力,也該明白自己的衣飾並不是窮人所能擁有的。

    她正滿意於老太太的奉承,那老太太的下一句話,就讓她變了臉色。

    “我的女兒和她有些像。都是那樣的年輕,漂亮,討人喜歡。穿著長裙,像是神宮裏把麥酒端給戰士英靈的仙女。”

    戴婭的麵孔惱了起來,她用食指反複地繞著駿馬的韁繩,心裏滿滿都是不屑之語。駿馬嘶了一聲,好像是不耐煩地想從她手裏跑走。

    她的身份,又豈是這種平民的女兒可以相比的?

    竟然拿她和一個卑賤的村民相提並論……

    她的不屑和鄙夷寫在了麵孔上,絲毫沒有遮掩的意味,老太太卻好像沒看到一樣。也許是因為她很老了,眼睛不太好。老太在光下眯著眼找了會兒,將兩個布包遞給了弗緹斯。

    “我不收錢。”老太說:“我活不了多久啦,錢財對我來說沒有用。要是你們有空,就去前麵的山頭那裏,替我看一眼我的大兒子,他在那兒等我的女兒回來。算一算,這是第四年了。”

    聽到這句話,戴婭安靜了會兒,竟然有些不自在地轉過了身去。

    她不情願的聲音輕輕地傳來:“你的女兒去哪兒了?”

    老太太挑亮了燭火,露出回憶的神色:“病死了。”

    戴婭拽著韁繩的手指一緊,她飛速將額頭上那串墜飾摘下來,壓在了矮桌上。那串閃亮精美、價值高昂的飾品,在這間灰塵滿布的破落房屋裏閃著亮眼的光澤,極度地格格不入。

    弗緹斯走過去,輕吻了她的額頭。

    這個吻怪怪的,就像是他在獎勵著她,這讓戴婭覺得自己作為主人的尊嚴受到了挑戰。她立刻變得惡毒尖刻起來,惱怒地說:“弗緹斯,我沒有允許你碰我。現在,你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她努力地想著該如何懲罰他——用手指抓花他的臉蛋,用匕首在他的身上開口,或者打斷他的腿。但是這一切懲罰對於這個仿佛沒有痛覺的男人來說,都是無效的。

    “算了。”戴婭氣餒了,她說:“等我下次弄一把鞭子來,你要是違逆我,我就抽你一下,讓你的臉變花。”

    她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滿意,便把弗緹斯的事情拋之腦後了。而那個男人則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她的決定作出異議,就好像一個乖順忠心、任她魚肉的傀儡,隻是在最後輕笑著說:“我的主人,我的臉本來就是花的。”

    馬跑了一天,需要休息。他們兩人牽著馬,在山上慢慢地走著,朝著老太太所說的地方走去。戴婭想著剛才那老太太,喃喃地問:“弗緹斯,你有哥哥嗎?”

    “沒有。”說:“我以前有一個弟弟。”

    “以前?”

    “現在沒有了。”

    “死了?”

    “我的家人全死了。”

    戴婭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問話有哪裏不對勁,也不擔心自己是否會揭開弗緹斯的傷痕——反正那個男人很堅毅,什麽樣的痛苦都沒法傷害到他——她隻是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那個老太太的兒子,為什麽在等死去的妹妹呢?”她問。

    “瘋了吧。”

    “……為什麽會瘋呢?”她又問。

    “主人,我們這樣卑賤的平民,總會遇到生不如死的情況。”

    戴婭的腳步停住了,她凝視著茫茫的夜色,如夢囈一般輕聲說道:“……生不如死?確實,活下來的人,才是不幸的人。”

    弗緹斯拆開了布包,將其中裝著的一塊麵餅頂給她。麵餅粗劣幹燥,沒有味道,難以下咽。戴婭蹙著眉頭,實在無法將它看做“食物”。弗緹斯三兩口吞下了麵餅,察覺到她的窘境,便對她說:“你等我一下。”

    他抽出了自己的弓,往山野裏走去。不一會兒,獵了一隻極難抓到的飛禽回來,利索地拔羽毛、摘髒器,處理得幹幹淨淨,架在粗陋的火堆上轉著烤。

    能夠獵到這樣的東西,已經算是不錯的成果。這林子裏好抓的飛禽走獸,早就被附近饑餓的村民打得幹幹淨淨。

    戴婭坐在火堆旁,托著麵頰,心裏覺得好玩。

    弗緹斯好像什麽都會。

    他會騎馬、射箭、打仗,力氣很大,身材端正,親吻她的時候,能讓她心髒撲撲直跳。火光映著他的臉,讓他像一位王子一樣英俊。隻不過王子的臉上是不會有那樣一道可怖的疤痕的,王子也不會像他一樣,做別人的奴隸。

    前後沒有村落,無處投宿。戴婭很想沐浴——她的神之力雖然可以保持周身的潔淨,但是終究比不上清水。所幸,附近有一條溪流,可以讓她簡單地擦洗四肢。

    看到水流,她便想起曾經被她按入浴池的弗緹斯來,心裏的作弄之意又湧了起來。

    她赤足踩在冰冷的溪流裏,讓溪水衝刷過自己潔白的足背。粼粼破碎的月光灑落在溪麵上,也落在她光潔無瑕的足弓上。她用腳掌輕輕一勾,對弗緹斯說:“過來,親吻我的腳。”

    這猶如驅使寵物一般的語氣,讓那個男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隨即,他便安靜地起身,在她麵前單膝跪下,從善如流地托起她小巧的腳掌。

    他的拇指撫過戴婭可愛玲瓏的腳趾,正當他想要滿足那位難纏又刻薄的主人的要求時,她卻忽然伸出手,把他一齊扯入了冰冷的溪水之中。

    溪水濺濕了他的衣服,他的麵龐冷起來,眸光覆上一層寒意。雖然狼狽地跪在了溪水中,他卻緊緊地拽著她的腳踝,沒有鬆開,像是要凸顯自己的忠誠一般,很強硬地繼續先前的儀式——親吻她的腳尖。

    這宣誓效忠的禮節,在無人能察的荒野裏完成。

    戴婭覺得自己被握著的腳踝熱燙起來,她看著這個男人,腦海裏閃過許多東西——那些向著公主行禮的騎士們,也不過就是這樣,懷著絕對臣服的信念屈膝彎腰吧?

    但是,弗緹斯跟那些風度翩翩、恪守禮儀與教條,篤信禁欲神祗的騎士可不一樣。

    溪水被嘩啦啦地攪動著,夜色裏傳來她的驚呼與沙沙不絕的水波聲。不一會兒,則變成了低低的、哭泣似的嗚咽。

    於是,原本的作弄遊戲,以戴婭的窘迫和逃離收場。她提著衣角,渾身軟綿綿的,仿佛被太陽曬了一下午。美豔逼人的麵孔上,泛著嬌軟的薄紅色。

    她環抱著膝蓋,在火堆旁坐了下來,小聲地嘟囔著:“你真是太放肆了。……怎麽可以那樣做。”

    她將雙腿並的緊緊的,用手臂鎖住了膝蓋,腿根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顫著。火堆劈啪作響,小小的一團火光,在濃稠的夜色裏劈開了一線光明。

    弗緹斯的頭發還沾著濕漉漉的水珠,他被整個兒掀進了溪水裏,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他看著渾身幹爽的戴婭,說:“神官們外出可真是方便,什麽都不用帶。”

    想要什麽,就念一串咒語,然後憑空從手心拿出來。沐浴更衣也很方便,咒語喃喃念完,便是全新的一身。戴婭雖然名義上不是神官,是侍奉著神祗的聖女,但她的本質和那些神官們還是一樣的。

    她少時曾在神學院就讀,和她同窗的學生中,有一位漂亮得好似精靈般的少年。後來,那精致到無可挑剔的少年在十三歲就成為了帝國第一神官,而現在的他,則被稱作國王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問:上廁所怎麽辦啊??

    戴婭:【冷漠】我們仙女是不需要上廁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