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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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芙莉亞很了解弗緹斯的軟肋。隻要勾起了戴婭的興趣,戴婭想要留在這裏, 弗緹斯·加爾納也會留下來。

    又是一個夜晚, 暮色四合, 阿芙莉亞帶著她的兩位客人坐上了前往瑪爾斯城內的馬車。馬車停下時, 她分別交給兩人兩個麵具。

    “戴麵具是這裏的規矩, 因為誰也不希望被認出來。而且你們兩人……也不太適合被別人看到自己的臉。”說著,她便將飾有羽毛和寶石的白色麵具係在了自己的麵孔上,被遮去了大半的臉龐頓時變得神秘起來。

    戴婭係上了麵具, 她顯得興致高昂, 迫不及待地便跟著魔女鑽出了馬車。

    弗緹斯隻能默默跟在兩位女士後麵, 仿佛一個安靜的影子。

    “假麵舞會嗎?”戴婭問:“我隻是聽說過這樣的宴會。”

    “不是舞會。”魔女回答:“是賭博。”

    三個人在侍者的接引下, 走入了一棟莊園。迂回繞過兩棟灰白色的建築後, 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燈紅酒綠、衣香鬢影便撲麵而來。

    往來的男男女女都穿著華貴禮服, 佩戴各色麵具。濃鬱粘稠的香水味和馥鬱襲人的酒香纏繞在一起,讓人的鼻端被甜膩的味道充斥。

    比這紛繁奢侈的宴會更引人注目的, 則是最中央被燈光打亮的一座高台。兩名渾身傷痕、身材健碩的男人正彼此對峙著, 腳上都拖著厚重的鐵鏈。尖叫、喝彩、咒罵聲便環繞著高台響起,圍觀的人絲毫沒有貴族的禮儀。

    嘭的一拳, 其中一個男人狠狠地朝對手的臉上砸去一拳。帶血的牙齒飛了出來, 落在了地上。血的鮮豔刺激了看客的神經, 叫好聲便愈發高漲起來。

    被這喝彩聲所鼓舞,獲得優勢的男人一拳又一拳地、凶猛地毆打著他的對手,哪怕那個倒地的輸家已經沒有了任何聲息, 麵龐已經腫脹變形到了無法辨認的地步。

    “勝負已經決出!”戴著麵具的主持人舉起了勝者傷痕累累的手。

    隨著勝負的宣布,一旁的貴族們發出了唏噓聲。有的搖著酒杯慶祝自己又賭贏了一場,有的暗暗咒罵敗者的無能。

    “下一場比賽,是大家最喜愛看到的……”主持人看著高台上的屍體被搬走,情緒高昂地宣布道:“因此下注的下限有所提高。請各位淑女與先生們欣賞接下來的……”

    兩名瘦弱的少女被磕磕絆絆地推了出來。

    她們都沒什麽肉,渾身髒兮兮的,看起來像是可憐巴巴、剛從土堆裏拎出來的小兔子。而那驚懼無比的神情暴露在燈光下,則在瞬間激起了看客們觀看表演的**。

    因為她們太瘦小了,不可能用身體打敗對方,於是兩柄匕首被作為武器扔到了高台上。

    “撿起來吧!為了你們的生命而戰鬥!”

    伴隨著喝彩聲,圍觀的、帶著麵具的貴族們抬起了手臂,揮舞著以表示自己的興奮。

    戴婭站在人群裏,目睹著這一切,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高台上與高台下就像兩個世界,被徹徹底底地分割開。

    “那群表演的人是從哪兒來的?”她忍不住問阿芙莉亞:“死囚嗎?”

    “平民。”阿芙莉亞聳肩:“被賣進來的。”

    戴婭轉過身去,用嫌惡的語氣說道:“我討厭這種螻蟻環聚的地方,真是髒透了。而且,這種行為……庸俗又粗鄙,簡直像是沒有開化的人類一樣。”

    她的餘光瞥到了那被迫拿起匕首戰鬥的少女,麵前冷不防浮現出了歐蘭朵的麵容。

    同樣的年紀,有的少女必須淪為別人的玩具,用生命為他人娛樂。而歐蘭朵至少可以平安無事地活下來,還能見到仰慕的男人。而貴族們過著的生活,則和平民有著更可怕的天壤之別。

    戴婭並不是個富有同情心的人,從前的她甚至喜歡以欺壓淩辱別人為樂趣。但在某一瞬間,她忽然有了去拯救別人的**。

    不過,這種想法也隻出現了一瞬間。

    她的立場並非平民的立場,而恰恰是平民的對立麵。

    雖然她不至於同情心泛濫到去拯救那兩個少女,但戴婭對這樣的表演實在沒有胃口。她牽著弗緹斯,向侍者問了路後,便遠遠地離開了人群,走到了清淨的花園裏。

    她在石凳上坐下來,悠閑地晃著腳。晃著晃著,套在腳上的鞋子便飛了出去,啪嗒落在幾格外的台階上。

    “弗緹斯。”她喊了一聲。

    不需要她開口提出具體的要求,弗緹斯就蹲下身去,把鞋子撿了起來,蹲下身套回她的腳上。他粗糲的手指摩擦過戴婭嬌嫩的腳背,還輕輕地掻弄了一下。

    他一直沒說話,顯得有幾分心不在焉。戴婭便問:“弗緹斯,你不會在想著去做個英雄,把她們救下來吧?就像救了歐蘭朵那樣,然後又博得少女們的愛慕之心?”

    “我沒那麽傻。”弗緹斯說。

    “傻?”戴婭疑惑。

    “世界上受苦受難的人很多,如果每一個都要救的話,我救不過來。我很現實,與其在這裏做無用功,救幾個並沒有用的人,還不如省點力氣。”他說。

    “要是讓辛克萊聽到了,他必然會把你教訓一頓。”戴婭輕笑了起來:“你是不是經常見死不救?所以才會被人說冷酷無情。”

    “你猜對了。”他揚起了唇角:“我不僅經常見死不救,還經常對他們狠下殺手。比如病入膏肓卻得不到醫治的人,比如被工頭鞭打著、即使身患重病也必須承受徭役的人。”

    “真殘忍。”她說。

    花園裏原本很靜謐,這時卻突然傳來了輕快的笑鬧聲。一對男女偷偷摸摸地闖了進來,他們沒注意到這裏原本就有坐著的兩個人,竟然借著夜色開始親熱起來。

    尷尬的響動,讓戴婭不耐煩地用手指敲了敲長凳。

    “去把他們趕走。”她頤指氣使地說:“趕不走就打一頓。”

    “好的,我的主人。”這種時候,弗緹斯最為聽話不過。

    弗緹斯走了,戴婭便輕舒了一口氣。不久後,腳步聲便在她背後響了起來。

    “你太慢了。”她抱怨著,側過頭去,卻看到回來的人不是弗緹斯,而是一名身穿黑色禮服、束著棕色卷長發的高個兒男人。

    戴婭皺眉,漠然地轉回了頭。

    “美麗的小姐,你怎麽一個人待在這個地方?”棕色卷發的男人嗓音輕佻,身上散發著一絲酒味兒。他湊近了戴婭,用輕浮的言語搭訕著:“一個人會感到寂寞麽?需要人作伴嗎?”

    她仿佛沒有聽到,截然了當地起身,自行坐遠了。

    棕發男人不死心地跟了過來,腳步輕飄飄的:“看您的背影,我就知道您必然是一位出眾的美人。我沒有在瑪爾斯城裏見過你,你從哪兒來?我能見一見您的臉嗎?”

    弗緹斯終於回來了。

    棕卷發的男人大概是喝醉了,對弗緹斯的靠近毫無反應,依舊殷勤地追問著戴婭。

    弗緹斯在瞬間理解了麵前發生的一切,他的反應也很簡單——他不發一言地開始活動起手臂上的筋肉。在將手腕左右轉了幾下後,他二話不說便朝著男人的麵孔上錘去,力度堪比一記重錘。

    一聲鈍響在花園裏響起。

    卷棕發男人的麵具被打飛了,啪嗒落在地上。剛才還追著戴婭詢問著曖昧問題的貴族捂著嘴角倒在地上,顫顫著說:“我……我什麽都沒有做!我隻是想要問一問她的名字……”

    那一拳大概太重了,他的聲音都變了調。

    “我知道你什麽也沒做。”弗緹斯的聲音裏有著刀鋒一般的冷戾:“隻是我看你不順眼而已。”

    “可以了。”戴婭慢悠悠地出聲阻斷:“打出人命就麻煩了,我可不想引來別人的注意。”

    她的裙角一旋,纖麗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花園深處。

    弗緹斯跟了上去,便聽見她輕快的笑聲。

    “這可真好玩,比賭博有趣多了。”她摘下麵具,豔麗的眉眼裏帶著笑意:“看著沒有自知之明的蠢貨被打,可比看到平民被打好玩多了。不如設一場賭博,讓所有喜歡亂搭訕女人的好色之徒上去以死搏鬥,如何?”

    她笑起來的模樣豔得晃眼,弗緹斯忍不住也摘下了麵具,將她扣入了自己懷中,托起下巴便印上一個深吻。

    “我的主人……”

    她聽到了奴仆喃喃的話語聲,卻說不出任何話來,熾熱的吻讓她的唇齒都被滿滿地占據著。她享受地倚靠在男人的懷裏,許久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把他推開,怒斥道:“每天都這樣……你可真下流啊。”

    “請原諒我。”他立刻開始狀似虔誠的懺悔。

    雖然他在說著請求原諒的話語,可是他的手卻依舊毫不安分,逾越的攀在高貴女主人的腰上。眼看著他便要旁若無人地將手從裙子的縫隙裏伸進去,戴婭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個巴掌。

    “醒一醒。”戴婭挑眉,語氣冷傲。

    “……”弗緹斯收回了手。

    他開始默默思考著這是這幾天第幾個巴掌了……雖然這些巴掌對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不遠處的賭博還在繼續,熱鬧的響動遠遠地傳到了這寂靜的一角。聽著那些熱鬧地聲音,戴婭的表情冷了下來,她淡淡地說:“這種屬於貴族的無聊消遣,也並沒有什麽好看的。明天我們就回菲利克斯吧。”

    抱著她的男人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她問。

    “你難道不是更喜歡跟貴族待在一塊兒嗎?從前的你也經常威脅要砍掉我的手指、刮花我的臉,你的行為表明,你的愛好和他們差不多。”他說。

    “……”戴婭咬牙,問:“你是在不滿我對你的懲罰嗎?”

    “不,當然不是。我喜歡你懲罰我。”弗緹斯趕緊說。

    “我隻是……”戴婭蹙眉,低聲說:“我隻是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地方。”

    他們兩人在這場賭博盛宴裏沒有得到任何的樂趣,而阿芙莉亞卻恰恰相反,玩的十分盡興。她一擲千金,幾乎將帶來的錢全都花完了,還俘獲了無數男人的殷勤與好感。當她重新坐上馬車時,滿麵都是飄然的豔紅色。

    “你們玩的不開心麽?”阿芙莉亞問。

    “無聊。”戴婭直白地說著,毫不顧忌阿芙莉亞的麵子:“你怎麽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因為‘作惡’是件愉快的事情啊。”阿芙莉亞用摘下的麵具扇了扇風,麵上一片酒醉後的熏紅:“無論是讓男人們為自己爭風吃醋,還是用人類的生命作為賭注,都是有趣的享受。”

    戴婭冷眼看著她,說:“我們明天就要走了。”

    “不多留幾天麽?我還有許多地方想帶你們去……”

    “不了。”戴婭說:“我沒興趣。”

    “還真是脾氣難測呐。”阿芙莉亞笑意盈盈地說:“前一秒還笑臉以對,後一秒便生氣了。這態度和心思比深海還難捉摸,弗緹斯·加爾納竟然受得了你的性格,我真是大開眼界。”

    戴婭說要走,那必然就是要走。

    次日天光初亮,魔女那磚紅色宅邸的輪廓被晨曦微微擦亮。戴婭用天青色的披帛裹在發間,站在鐵柵欄處等著弗緹斯牽來那匹名叫“傳奇”的馬。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行到了戴婭的麵前。車窗被提起,露出露出阿芙莉亞白皙的麵容來,她用溫柔的神情注視著戴婭,說:“我跟你們同行。”

    拉著馬車的駿馬用蹄子在地上蹭了蹭,車夫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你跟我們一起……?”戴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去菲利克斯?”

    “是的。”阿芙莉亞說:“我對弗緹斯口中那個厭惡我的人相當有興趣。聽說他的名字,叫做辛克萊?”

    作者有話要說:  辛克萊:我討厭魔女!

    阿芙莉亞:我來了!我來了!討厭我的人在哪裏!!【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