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時，戴婭的身旁已經沒有了弗緹斯。她懶散地起床走出了房間, 在清晨的一片清淨裏, 她忽然聽見了小矮人的尖喊。

    “阿芙莉亞！你為什麽不愛我？！”

    矮人的聲音尖銳無比, 十分刺耳。戴婭頗為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頂著滿麵的怒色推開了通向會客廳的門, 低聲斥道：“魔女！管好你的牲畜。”

    話才說了一半，戴婭便因為會客廳裏的景象而愣住了。

    弗緹斯裸著上半身，盤腿坐在地上。肌肉緊實的背部緊繃著, 而那已經擴散到腰部的傷口上, 黑色的淡煙正逐漸地消失；阿芙莉亞站在他身後, 正用指尖一一擦過他脊背的肌膚。魔女的雙眸泛起了血一般豔麗的紅, 嬌嫩的唇瓣吐露著低低的咒語之聲。

    戴婭看到魔女眼眸中的猩紅之色, 腦海便有了一瞬的停頓。

    那眼眸中漸漸泛開的紅……她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見過。

    會客廳內彌散著一種奇怪的香氣。那香氣不似任何的香水，卻透著無端的魅惑之意, 冶豔旖旎，讓將其嗅入鼻中的人都有了熏然欲醉、沉淪於愛情的錯覺。

    戴婭的目光落在阿芙莉亞那白皙的指尖上, 神情微寒。但她沒有將自己的不悅表現出, 隻是冷哼一聲，傲然地走到了一旁。

    不悅。

    不悅。

    ……不悅。

    從未有過的不悅感, 似乎在隨著房間中的香氣四處遊走。阿芙莉亞的指尖在弗緹斯身上輕輕動一下, 那不悅的感覺也在戴婭的身體裏四處亂竄著。

    弗緹斯背後的傷口漸漸長好, 阿芙莉亞輕舒一口氣，收起了手指。當她停止咒語之時，眼眸中的紅色便逐漸褪去, 會客廳裏詭異的異香也悄然消弭不見。

    “到底是怎麽被利茲的火焰灼傷的呢？”阿芙莉亞慵懶地拾起一塊手帕，擦拭著自己的指尖：“利茲的火焰可是很好躲的，就算被擦傷了一小塊肌膚，也不至於被魔氣浸染到如此的地步。”

    想到當時的場景，戴婭捏緊拳頭，冷冷地說：“是……因為我。他替我擋住了龍息。”

    “哦？”魔女丟下了手帕，微微挑眉，露出意興盎然的神色來：“高貴的、從不知賤民為何物的聖女殿下，竟然會因為一個奴隸而承認自己的錯處嗎？這可真是了不得的改變啊。”

    魔女丟在地上的手帕，還沾染著奇異的魅惑香氣。小矮人飛速地從籠子裏躥了出去，鬼鬼祟祟地將手帕撿起來，偷偷摸摸地帶回籠中。末了，還作出極為陶醉的神情，努力地嗅一下其上殘留的味道。

    戴婭的麵色愈發寒冷，她輕哼一聲，說：“隻是陳述事實罷了，這並不會減損我的尊嚴，有何不可？”

    “當然可以。”魔女施施然提起裙擺，行了一個淑女的禮節。

    弗緹斯將掉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披在自己身上。

    “早餐找人送來就可以了，我們就不跟你共處一室了。你身上的味道……”弗緹斯的聲音漸冷，猶如結了一層薄冰：“我可承受不住。”

    他頗為乖戾的語氣，讓阿芙莉亞無辜地眨了眨眼，無奈地說：“怎麽每一個人對我都是這幅凶巴巴的模樣呢？明明我隻想溫柔地照顧你們呀。”

    弗緹斯牽住戴婭的手，將她領回了房間。仆侍很快送來了早餐，為他們在陽光正好的陽台上理出了鋪著格紋桌布的圓餐桌。銀製餐具、燙有藤蔓紋路的瓷盤以及色澤誘人的食物，讓戴婭有了重新回到神殿之中的錯覺。

    “那魔女倒是很會享受生活。”她打量著那把餐刀。

    弗緹斯沉悶著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怎麽了？”戴婭用刀在他眼前晃一晃，說：“被魔女的美色勾引了？”

    “那是不可能的。”弗緹斯用雙掌攏住了麵頰，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隻是她身上的氣味——那隻屬於魔女的香氣，對於我來說有些麻煩罷了。”

    “怎麽？”戴婭疑惑地問。

    “沒什麽。”弗緹斯避而不談。

    戴婭輕輕一眨眼，她的手指慢悠悠地敲打著桌麵，視線卻四處晃悠著，試圖發現一些端倪。最終，她露出了漫不經心又含著輕微嘲諷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啊。”

    她揚起唇角，這樣說。

    弗緹斯微微一愣，像是不理解他在說什麽。很快，他的眼眸便微微一暗——在垂至地麵的格紋桌布下，他的女主人將腳掌從鞋子中脫了出來，慢悠悠地抬起來，在弗緹斯的某個地方輕飄飄地碰了一下。

    “是這樣吧？”戴婭的笑意愈深了。

    “……你……”弗緹斯露出無力的神態來。

    戴婭默不作聲地將腳塞回了鞋中，佯裝什麽都沒發生，繼續享用著早餐。抹了果醬的麵包擦過她的嘴唇，將晶瑩甜蜜的醬汁殘留在她的唇角。

    弗緹斯猛然站了起來，他將她扯了過來，圈坐在自己懷裏，隨即低頭舔掉了她嘴角的那點果醬。甘甜的味道沁入舌尖，他忍不住將這個吻幾度加深。

    “我說——”戴婭撩起了烏黑的發絲，低聲說：“你總是這樣，會憋壞的吧？”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體貼人了？我的主人。”他說。

    “……看在你為我擋了一下龍息的份上。”她微紅著麵頰，聲音輕了下去：“我就對你稍許溫柔一些吧。”

    “是這樣嗎？”弗緹斯凝視著她的麵色，忍不住皺眉開始亂猜：“是因為阿芙莉亞和我太親近了？你覺得不做些什麽我就要移情別戀了？”

    他的話，讓女主人登時露出了羞惱的神色。她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怒嚷道：“你將我與一介魔女相提並論？你在夢裏嗎？”

    “好好好——”他投降了，說：“繼續先前的話題。雖然這樣很容易憋壞，可是除此以外也毫無辦法。你有神之力，而我是魔女的契約人。要是我對你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光明之神真的會懲罰我倆的。”

    戴婭還想說什麽，阿芙莉亞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我說二位，大清早便這樣粘在一塊兒，未免讓我這樣的未婚女性看了眼紅。”

    阿芙莉亞戲謔的聲音，讓戴婭立刻從弗緹斯的身上起來了。

    魔女拎著她的小金籠子，笑盈盈地說：“魔氣已經拔除了，你們什麽時候啟程？不介意的話，便在我這兒多留一些時間吧？我對尊貴的聖女殿下可是極為感興趣，我想要帶她去一些好玩的地方。”

    “不了。”弗緹斯直白地拒絕：“你知道的，我還在被國王通緝，你要去的地方搞不好都貼滿了我的通緝令。”

    “那你可以一個人留在這裏。”阿芙莉亞說。

    “我不可能離開我的女主人，我是她的奴仆。”弗緹斯說：“而且我們很快就要回菲利克斯去，我不在城裏，辛克萊他們如果遇到了敵軍來襲——”

    “你怎麽還在想著那群忘恩負義的賤民？！”戴婭露出氣惱的神色來。

    “……”弗緹斯放緩了聲音，說：“好吧，至少辛克萊還是值得活著的，雖然他討厭我，也討厭和惡魔有關的一切。”

    阿芙莉亞微微張開了唇瓣，露出驚詫的神色來：“討厭你……？討厭，與惡魔有關的一切？”

    弗緹斯咳了咳，沒再說話。他轉身，安靜地喝起了茶，仿佛沒聽到阿芙莉亞的聲音。

    魔女並不打算放過他——阿芙莉亞晃了晃小金籠子，溫柔無比地說：“我的孩子，能告訴我那個深刻地厭惡著魔女的人是誰嗎？我對他相當地感興趣。”

    “我和戴婭明天就走了。”弗緹斯避而不答。

    “不，聖女才是主人，她說的話才有用。”阿芙莉亞抓準了他的軟肋，這般說。

    “我要留在這兒。”戴婭的意見卻和他截然不同：“我對平民環繞的地方可毫無興趣。”

    弗緹斯按一按太陽穴，說吧：“那好吧。隻是菲利克斯那裏……”

    “放心吧。”魔女極有自信：“龍去過了那兒，任是哪一支軍隊都不敢再去菲利克斯了，除非他們也想變成龍息下的塵埃。”

    戴婭輕笑了一聲，說：“真是諷刺，這麽懼怕龍的他們卻因為龍而得到了保護。”

    魔女離開了，慢悠悠的早餐繼續。

    餐點是尊貴的聖女殿下。

    明明還是晨光和煦的早晨，才被拉開不久的深紅窗簾便再次合攏，將光線全部遮擋在花窗外。而聖女和她的奴隸則毫不顧忌地在地毯上靠坐在一起，她鋪開的裙角猶如雪白的花瓣一般醒目。

    “雖然我很想遵循我的本能。但是，那樣就稱了阿芙莉亞的心意。”弗緹斯伸手，摸著她光潔無瑕的麵頰：“她一直在渴望一個換代者……這樣的渴望已經長達兩百年。”

    戴婭卻沒在意他的話，因為她正專注於手上的工作。

    她用舌尖舔了舔唇角，露出了久違的、帶著輕微惡劣的笑容來。

    “這是你教我的……”她抬起眼簾，碧綠色的眼眸裏氤氳著一團光。而那隻纖細的、溫柔的手，並遵循著弗緹斯從前的教導，一遍遍重複著單一卻絕不乏味的動作。

    他合上了眼，將她扣入懷中。

    戴婭的聲音，慢慢地傳入了他的耳畔。

    “我比阿芙莉亞……更可愛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呀愛的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