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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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王的登基儀式正式舉行。

    日光晴朗,萬裏無雲。

    光線自湛藍的天幕中直直落下, 將上都照得一片光明, 一如這個帝國的未來。

    王廷前的廣場上一片人頭攢動, 一身銀色盔甲、手持長矛的士兵們組成了隊列, 將民眾們攔截在了身後。

    熙熙攘攘的身影互相擠壓著, 所有人都想一睹新任女王的風采。販夫走卒、男人女人、孩子大人、貧賤富貴,各式各樣的人都聚集在此處。

    數名神官穿過長長的街道,走入了人們的視野。他們由上都的第一道門出發, 已經徒步了大半王城。

    年邁的老神官身著筆挺的黑色長袍, 頭戴一頂茸邊小帽。雖年事已高, 他卻竭力挺直顫巍的脊背, 以顯王室的威嚴。他闔著雙目, 每踏出數步,便要在心中念出一句禱詞。自第一道門自王廷大門, 恰好能讓他念完一篇序章。

    因為闔著雙目,他必須由自己的弟子攙扶著, 方才能繼續自己虔誠的祈禱。

    神授王權於國……

    福祉天賜, 枯榮以繼……

    年邁老神官的腳步踏過了磚麵,木杖哆哆敲打著磚麵。民眾漸次惶恐地跪下, 生怕自己的窺視會損了王室的威儀。

    衛兵隊沉默無言地跟在神官的背後, 盔甲摩擦的輕響, 令人不寒而栗。雖對女王充滿了好奇,此時此刻,卻無人膽敢抬頭一窺女王的身影。偶爾抬起眼角, 隻能用餘光瞥見盔甲與武器炫目的銀光。

    那銀光象征著力量與威嚴,於分毫片刻間便可讓人斃命。

    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裏,女王的轎輿終於出現在了王廷前的道路上。

    低垂的白色紗簾,將她與周圍的人徹底隔開。隔著一方紗幕,她隻露出一段隱約姣好的身形。匆匆一瞥之下,人們隻能感受到她身上那陣寂然沉默的黑。

    黑色的長發,與黑色的衣裙,顏色一如黑夜。

    衛兵們的腳步,在王廷前停下。

    漆有焰色舍恩族紋的王廷大門,在他們麵前徐徐開啟。厚重的大門伴著吱呀的沉重響聲,朝著所有人緩緩開啟。轎輿落下,簾幕被撩起,女王終於踏出了那一層隱約的紗幕。

    埃索莎娜·舍恩——

    光線擦過她的鼻梁與眉宇,落在了她雪白的肩臂上。

    那一刻,所有試圖窺伺女王的人,都陷入了一片呆怔。

    時光靜止,時針停擺。

    神明棲宿在她的身體。

    四季不再流轉。

    一轉眼,女王的身影便隱入了衛兵的重重保護間。純黑如墨的衣裾上刺著金色的繡紋,低垂的雙臂纏著一片由寶石與金葉作裝飾的細鏈。她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短暫而華美,一如她那被神明寵愛著的容貌。像煙火又非煙火,像星辰又非星辰。

    僅僅隻是一眼,便足夠讓所有人為她的儀態與容貌傾倒。

    轉瞬間,人群便開始了竊竊私語。

    “為什麽要懷疑她的身份?女王殿下必然出自王族。她的威嚴、氣質與儀態,絕非作偽……”

    “這便是我們的新國王嗎……何等美麗的人啊……”

    “美麗的女人隻能是禍水,如何能治理國家?!”

    在不甘、貪婪、氣憤、愛慕、豔羨的眼光中,王廷的門在許久後,終於徐徐合上。衛兵們把守在門前,將銀色的長矛對準了王廷外。

    “速速散去。”衛兵們催促道。

    而在王廷內,新任的女王正在禮廳內聆聽著神官的教導。

    “神明教導你,應虛心,應謙遜,應勤奮,應良善;應謹遵禮法,應善聽人言,應廣納明臣;應敬重神明;應……”

    年邁的神官推了推圓形的眼鏡片,用蒼老的聲音繼續念著泛黃書頁上的話。

    他很老了,卻是上都城內最有資曆的神官之一,因這已是他第三次為國王加冕。

    “……為光明之神,獻上你的一切。”老神官顫巍巍地收了聲,彎著腰,用滿是褶皺的細瘦手指,從紅絲絨軟墊上托起了鑲飾著寶石的金色王冠:“我代表光明之神,將國王之位授予你。”

    戴婭在他的麵前跪下。

    奪目璀璨的王冠落到了她的發頂上,女官抖開黑色與金色交織的披風,披在了她的雙肩上。當神官帶著微笑頷首時,禮廳外的鍾聲便回蕩起來,聲音沉厚,響徹雲端。

    “為我們的新王獻上誠摯的祝福——”

    戴婭漠然無言地執起了國王的權杖,一撩披風,轉向了身後的人。

    “我將治理國家的權利授予你。”她用權杖指向了跪在麵前的男人:“弗緹斯·加爾納。我命令你為我效命,替我治理這個國度。以光明之神的名義。”

    雖然是在這樣嚴肅的場合,她卻忍不住心中的某種衝動。

    十分不合時宜的,她用國王的權杖探到了弗緹斯的下巴下,將他的臉托了起來。

    這幅猶如街頭小混混調戲美人的作態,讓前來觀禮的人們都愣住了,場麵一度十分尷尬。老神官連忙出來救場:“光明之神將恩賜通過這權杖賜予你,未來的執政官。”

    被抬起了下巴的弗緹斯:“……祝神明永恒。”

    禮成,埃索莎娜·舍恩正式成為了這個國度的女王。

    登基典禮的當夜,在王廷之中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會,用以慶祝女王與執政官的就任。為了這場宴會,歐蘭朵已經笨手笨腳地跟著費琳學了好久的舞蹈,希冀著也能夠成為一位淑女。

    因為舊貴族製度已經被取締,前來參加宴會的都是被賦予了官員身份的新貴。他們並不具有舊貴族所擁有的素養與知識,對品酒、舞步、珠寶和熏香一無所知。即使如此,王廷還是做足了準備,力求在體現王室威嚴之餘,又能賓主盡歡。

    戴婭在那件厚厚的披風裏悶了一天,終於可以解脫。但是,她的身後始終跟著幾個女官——有時候是兩個人,有時候是三四個人,最誇張的一次足足有兩列,這讓她感到極其不自在。無論她如何下令,她們都惶恐地不敢離去。

    做什麽都被人監視著的感覺,實在是太令人難熬了。

    宴會即將開始,她在女官的服侍下換上了厚重的禮服。這襲衣裙雖然能彰顯出王室的威儀,卻令她感到悶熱無比,渾身是汗。不僅如此,她的腰被勒得很緊,原本就纖細的腰肢竟然又瘦了幾分,這讓她差點不能呼吸。

    在宴會開場,和賓客們致完辭後,她便動用通道,逃離了女官們的視線。

    宴會的燈火明晃晃的,伴著一片熱鬧喧囂的聲音。

    她刷得抽開了背後緊扣的綁帶,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黑夜裏,弗緹斯正靠在走廊的轉角處,和別人交談著什麽。

    “從哪裏逃走的?”

    “好像是衛兵裏有人被他收買了。”

    “弗緹斯。”戴婭搖了搖扇子,走近了他:“你們在說什麽?”

    與弗緹斯對話的士兵連忙行禮告退。

    “沒什麽,幾隻小螞蟻罷了,不用在意。”他說。

    “對我說實話。”她催促:“出了什麽事?”

    “有幾個人知道你是聖女,還差點被海穆拉娶到手,所以我把他們帶來王宮住一段時間。其中有一個人跑了,不過他跑不出王廷,抓到他隻是時間問題罷了。”弗緹斯走出了黑暗,皺眉說:“你怎麽出來了?你可是宴會的主人公。”

    “惡心。”她鄙夷地說了聲:“我才不要聽愚蠢粗鄙的醉漢在那兒討論女人的胸和腿。”

    “……畢竟他們是和我一樣的鄉下人。”弗緹斯無奈。

    女王不再理他,自顧自地抽開了繃緊的腰帶,大口大口地呼氣:“離開上都太久了,我竟然不知道上都的女人喜歡穿這麽可怕的衣服。這腰帶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我覺得我的肋骨一定斷掉了。”

    “斷了嗎?我看一看。”弗緹斯把手伸了過去。

    “滾開。”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腕。

    她有些不悅,因為自己身上滿是被厚重的衣服捂出的汗水。這樣尷尬的時刻,她可不希望弗緹斯太過靠近自己。

    她這一打,竟然讓他興奮起來。

    “不錯啊。”他一把抱住了尊貴的女王陛下,壓倒在了牆壁上:“陛下,請容許我對你做一些非常失禮的行為。請您摸一下,我想要把這玩意兒塞到陛下的身體裏去。”

    “等等。”她有些急:“如果在這裏的話,魔女的味道會讓裏邊那群人都……”

    “嘖……”他的聲音裏有一絲可惜:“那我們走遠一些。”

    “你瘋了?”她說:“現在還在舉行宴會……”

    “那不是很好?”弗緹斯說:“女王陛下,請原諒我。我這個連字都認不全的鄉下野男人,看到尊貴的、坐在王座上的你,實在是忍不住了。您能垂憐一下您的子民嗎?”

    宴會還在繼續,但是女王陛下卻不見了。

    女官們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女王到底是怎麽在她們的重重監視下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