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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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山在西南方向,光從地圖上看就離安市有一大段距離, 當初重明和老和尚下山, 走路外加偶爾蹭車也走了兩個月才到。
不過現在不一樣, 有飛機, 當天就到了離曆山最近的城市, 然後在酒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開車,到下午三點多終於到了曆山腳下, 車子也進不去的路口。
留守在山下的村民們看到車子進山十分新奇, 等看到重明恍然, 原來是回來探親來了。
重明跟這些村民並不是很熟, 隻有幾個爺爺奶奶輩的小時候給過他零嘴, 笑著問了幾句,又送了些水果零食, 帶著師兄進了山。
重明和姑婆住的山頭離山下的村子有很大一段距離,而且到了山腳下還得往上爬, 有五六百米高。
要是以往, 以魏叔方的身體,別說爬到半山腰, 就是走到山腳下都成問題, 但現在不同, 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他的身體好了很多,不說完全恢複, 至少可以不再依賴手杖。
走一走歇一歇,再不濟還有重明背著他,不過苦了後麵的荊海和保鏢,背著一堆東西上山,那叫一個累,幸虧重明知道山路難走沒買大件。
“師兄,快看,這棵樹,小時候我最喜歡爬到上麵玩了,原來上麵還有個秋千的,後來被我們不小心壓斷了……”
重明回了自己的地盤,十分興奮,絮絮叨叨給魏叔方指認這些他曾經玩鬧過得一草一木。
“那個,那座房子,是小芳家。”他指著山腳下一棟平房,猶豫了下,還是道,“小時候我經常跑下來找小芳玩,小芳媽媽就在院子裏種菜曬糧食,還會做好吃的給我們吃。”
後來又來了顧展。
他歎了口氣:“其實顧展剛來的時候脾氣可壞了,都不理我們,他外婆有孫子孫女要照顧,也不怎麽管他,他有一次發燒暈倒在路邊都沒人發現,還是我把他背到小芳家,小芳媽媽照顧他才好的。”
“我小時候調皮搗蛋,村子裏的爺爺奶奶都不讓小孩跟我玩,後來大家都搬到外麵去了,更沒人了,終於來了個顧展,你不知道,我那時候可稀罕他了,明明人家煩我煩得要死,我卻老去找他玩。”
現在想想,他以為的友情恐怕從一開始就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對顧展來說,他不過是落難時遇到的一個可有可無的跟屁蟲而已,畢竟城裏回來的小孩,估計從最初就是瞧不上他這個山村小子,小芳也一樣,所以他們才是一國的,都是從城裏落難,又重新回去。
更甚至,對他們來說,山裏的這段經曆是恥辱,是汙點,是完全不想再回想起的噩夢。
魏叔方攬住他的肩,親了親他的臉頰:“不煩,要是我永遠都不煩。”又蹭著他的臉輕歎,“若是能早點認識你該有多好。”
顧展算什麽,怎麽敢嫌棄他的寶貝。
重明滿腔的惆悵瞬間就被師兄一記甜言蜜語治愈了,笑眯了眼,轉身投懷送抱:“師兄你真好!”
魏叔方親昵的磨了磨他的鼻尖。
兩人一路甜甜蜜蜜耳鬢廝磨,太陽快落山時,終於到了山腰處。
“看那裏!到了!”
山林深處成片的竹木連綿成一片竹海,竹海中間有一條人為開辟出來的小路,鋪著青石板,沿著石板路到盡頭,一棟精巧的高腳竹樓出現在眾人眼前。
竹樓呈半個口字型,竹梯上去是一個露台,放置著一盆盆花草,雖然是寒冬,卻一片森翠,甚至還有不知名的植物開著繁盛的花。
“姑婆!”
重明興奮,撒腿就蹬蹬蹬上了二層,家裏的門從來都沒有上過鎖,輕輕一推就開,然而裏麵的情形卻讓他愣在了原地。
竹樓不大,隻有三間,中間客廳兼廚房兼飯廳,左邊是姑婆的房間,右邊是重明的房間。
重明即使不用睜眼都知道每個家具每個物品放置在哪裏,但此時,入目卻是一片白,所有的家具都被罩上了一層白布。
“……姑婆?”
重明懵了,這是怎麽回事?姑婆出門了?不在家?或者去旅遊了?
他胡亂猜測。
“怎麽了?”魏叔方跟了上來,環視一眼,落到了中間的桌子上。
重明有點慌,這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在路上做了很多假設,怎麽給姑婆驚喜,怎麽勸說她跟她一起回安市,然而意外來的措手不及。
“別急,看那裏,有信。”魏叔方牽著他進去,拿起了桌子中間的一封信,單薄的信紙疊成四方放在桌上,並沒有什麽東西壓著,卻安穩躺在原地。
重明連忙打開,然後越看越驚訝。
信裏姑婆先講述了一個故事,確切說是他的身世。
姑婆說她之所以養育重明十八年,是為了報恩,報重明母親的救命之恩。
重明第一次知道了母親的姓名,也頭一回知道原來他是隨母姓,他母親叫重錦。
重錦出身書香家庭,父母祖上都是讀書人,因為特殊年代,家族敗落,在恢複過來後盡管生活清貧,該有的風骨卻沒有丟。
重錦從小被祖父祖母帶大,十三歲那年祖父去世,留給了她一幅畫,並且囑咐她除非遇上滅族之事,千萬不要打開這幅畫。
起初,重錦遵守祖父的遺言,將這幅畫束之高閣,從來不去動,這樣過了兩年,她表弟長到了最調皮的年紀,竟然趁著她不注意,將這幅畫翻了出來,可不知道怎麽打不開,憤憤之下打算燒掉。
重錦匆匆趕回來從火裏奪回了畫,然後下意識打開了畫查看。
這一看,失了半條命,確切說,失了五十年的壽命。
這幅畫就是姑婆。
她是畫靈,也可以稱呼為畫妖。
召喚出畫靈,以壽命相抵,可以滿足一個願望。
這是重家當年發達的源頭,也是後代們能避過那個特殊年代活下來的緣由。
對十五歲的重錦來說,突然知道了世上有這樣奇異的事情,好奇又忐忑,很快和畫靈成了好朋友。
畫靈隻有得到人類壽命才能出來活動,上一回從重錦祖父的父親那裏得到的壽命已經被她用盡,重錦從火裏救了她,確實是救了她一命,礙於救命之恩,她沒有第一時間跟重錦做交易,取得她的壽命。
然後一人一靈交談起來,漸漸成了好友。
直到八年後,重錦和重明的父親的決裂。
重明看到這裏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從字裏行間裏不難看出,姑婆很不喜歡重明的父親,畢竟連給他起名都用了他母親的姓,他父親隻用稱呼指代,從頭到尾連一個姓名都沒有。
往下看,果不其然,按照姑婆的描述,重明的父親完全就是一個奸詐無恥的陰險小人。
他本來是一個孤兒,重錦的父母是老師,資助了他,他算得上是和重錦青梅竹馬長大,高中時兩人互相有了感情,畢業後就確定了戀情,並且在重錦父母的見證下訂了婚,隻等大學畢業後就結婚。
可後來,重明父親的親生父親找來了,還是個有錢有勢的大家族,因為他婚生子死了,又因為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為了跟幾個兄弟爭奪繼承權,終於想起了曾經被忘記的私生子。
重明父親從此一步登天,跟著他父親回了大家族,一開始還顧著重錦,後來為了爭奪繼承權,顧不上重錦懷了身孕,拋棄她選擇了與對他有幫助的千金小姐結婚。
如果隻是被拋棄也就罷了,偏偏那位千金小姐就是看不順眼重錦的存在,找人設計陷害了重錦的父母,讓他們身敗名裂,逼得兩人相繼自殺,重錦怨恨滔天,用自己五十年的壽命和畫靈做了交換。
重明父親包括那位千金小姐噩夢纏身,災難不斷,相繼失去繼承權,最後雙雙因為意外而亡。
重錦心滿意足,生下重明三天後咽氣,姑婆按照她的遺言,將她和重明父親葬在了一起,包括重明。
而重明卻是個意外,連她都沒有發現,直到發覺墳墓被動,才知道原來重明沒有死,找上了老和尚,將重明養大。
姑婆在最後留話,她之所以撫養重明隻是為了兌現對重錦的承諾,如今重明成年,承諾實現,今後有緣再見。
重明看完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腦子裏亂糟糟,一時不知道是該為母親的遭遇難過,還是該為姑婆的“絕情”傷心。
原來姑婆不是人,隻是一個畫靈,一個畫妖,難怪老和尚不喜歡她,他不禁想起掛在姑婆屋裏的那幅畫,那是一幅古畫,上麵畫著的是一片霧蒙蒙的湖,右下角有一條船,船上倚躺著一個看不清麵容的女子。
如今想來,應該就是那幅畫,而那女子應該就是姑婆。
難怪姑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完全不像現代人,他以前不懂,現在卻明白,這絕不是一個山村農婦會有的,甚至就是很多城裏人也不會。
仔細想想,恐怕姑婆也不是以往他看到的那副模樣,那畫裏的女子看身姿分明是妙齡。
可為什麽要讓他叫她姑婆呢?為什麽不是姨婆?明明那麽討厭他父親。
重明捏著信紙心頭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雖然他心裏之前已經隱隱有了猜測,知道姑婆肯定不是普通人,等著姑婆告訴他她的秘密,但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大一個內情,還牽扯到了他的父母。
他的父親害死了他的外公外婆,還有他的母親,母親又報複了回去,簡直……
魏叔方將他攬到懷裏,安慰:“沒事,沒事,上一輩的恩怨跟你無關,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多想無益,再說你還有我,還有師父,以後日子還長,或許還能再見。”
重明伸手抱回去,他心裏是有點難受的,姑婆就這麽一聲不吭的離開,確實給了他不小的打擊。
原來不但他以為的友情是假的,連所謂的親情也是假的。
可小時候卻為什麽會溫柔的哄他抱他?因為對母親的承諾?承諾完成了就毫不留戀轉身離開?
他興衝衝回來,卻給他這樣的衝擊,饒是樂觀如他,也感覺到了傷心。
沒有了,他想,他很清楚姑婆的性格,她說的有緣再見,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見。
短短大半年,從顧展柳淑芳到姑婆,重明這一回真受到了打擊,心裏不禁開始懷疑忐忑起來,姑婆如此,師父呢?還有師兄呢?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想著,抱著魏叔方的手不自覺收緊。
作者有話要說: 師兄表示喜大普奔,給姑婆一麵錦旗,神助攻,從此以後重明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令,被自己蠢哭了,居然忘了五月還有三十一號,好吧,再次提前祝大家兒童節快樂,以及,新文明天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