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電話來的火急火燎，因為山上沒信號, 重明和魏叔方都把手機留給了荊海, 放在山下的房車裏。

    電話裏一兩句說不清, 隻說是遇到了點麻煩, 需要他們兩個的體質幫忙, 然後發來了位置共享。

    重明和魏叔方隻好收拾收拾，離開了曆山。

    重明沒有什麽別的念頭，魏叔方卻是暗暗鬆了口氣, 連續幾天的癡纏, 雖然甜蜜, 但他身體才好, 再甜蜜也有了負擔, 再放縱下去，他恐怕要吃不消了, 但看著重明興致盎然的模樣，又不想掃了他的興, 老和尚電話來的正是時候。

    得將鍛煉身體提上日程了, 他暗忖，重明正是血氣方剛少年重欲的時候, 雖然他相信重明不會背叛他, 但意外二字誰也說不來, 他不能拿這個去賭。

    老和尚發來的地方是一處小山村，坐飛機不如坐高鐵來的方便，便改乘了高鐵, 然後又換汽車，第二天下午到了地方。

    是和曆山腳下山石村差不多的村子，也靠著山，依著水，隻是山沒有曆山雄偉幽深，水也沒有曆山腳下的湖泊寬廣，進村有兩條路，一條是爬山，隻能徒步，翻過山頭就到了鎮上，一條是五公裏遠的土路，水泥鋪了三分之一，還沒來得及延伸到大山裏麵，道路兩邊的山坡上間或分布著零散的村落。

    為了方便，重明和魏叔方走的就是這條路，直接按著導航進了村。

    遠遠的，還沒到村口，重明就看到了衝天的黑氣。

    “怎麽了？”他表情太明顯，魏叔方疑惑道。

    重明握住師兄的手，將自己身上的氣息探過去：“看那裏！”

    魏叔方眼前一晃，跟著也看到了漫天的黑氣，然後緊緊皺起了眉：“這是……”

    荊海聽到動靜，轉身道：“怎麽了？”

    “在前麵路口停一下。”重明給了荊海一個眼色，表情盡量自然，“你們在村口等著，我找到師父很快就回來。”

    魏叔方扣住他的手：“我也去。”

    重明猶豫，卻在他不容置疑的目光中敗下陣來，算了，有師兄在也好，還能幫他出出主意，反正有他在，他會護著師兄的。

    荊海本來想跟著，但想起兩人的特殊，留了下來，萬一去了添亂就糟了。

    兩人下了車，往黑氣處走去。

    走著走著發覺出不對來，這村子叫劉家村，按照荊海調查來的基本資料，一共隻有四十二戶，和別的村子不同，大多數村民都留在村子裏，並沒有外出去打工，按這樣的說法，村子裏應該人來人往才是，而且這個點差不多快到晚飯時間，卻不見一家有炊煙，甚至家家門戶緊閉。

    很明顯有問題。

    拿出手機一看，信號是有，但最新的網絡信號卻顯示不出來，重明和魏叔方對視一眼，撥了師父的電話過去。

    出乎意料，電話很快就接通，傳來老和尚略顯焦急的聲音：

    “你們到了嗎？看到頭頂的黑氣沒有？我們現在在黑氣這裏，你們快點過來！”

    “好，我們馬上就來。”

    掛了電話，兩人加快腳步朝黑氣的源頭走去。

    源頭在村莊後麵的山上，沿著村民們踏出來的路上山，路過開墾出來的一排排田地，到了接近山頂的地方，終於看到了人影。

    走近一瞧，居然是一處懸崖，衝天的黑氣就是從懸崖底下冒上來的。

    老和尚和奉真小道姑盤腿坐在懸崖邊，旁邊躺著三個人，看打扮應該是村民。

    “師父。”重明連忙上前，“出什麽事了？”

    他一走過來，那些黑氣似乎覺察到了什麽，抖動起來。

    老和尚撚動著念珠，嘴裏念念有詞，似乎不能停下，目光落到他手腕上，重明頓時會意，卸了遮掩氣息的玉玲，調動體內的氣直衝黑氣而去。

    瞬間，黑氣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原本仿佛烏雲似的一大片立刻就縮水成了床單大小，還有再縮小的趨勢，連忙顫抖著縮回了崖底。

    老和尚和奉真頓時鬆了口氣，停下了手裏的活。

    “可以了。”老和尚製住重明，“這東西雖然是凶靈，但來曆悲慘，我留它還有用。”

    “這是什麽？”重明探頭朝懸崖下瞧去，魏叔方一驚，上前就將他拉了回來，緊緊攥住他的手，礙於老和尚和奉真在不便說他，但臉色微黑。

    重明知道是自己錯了，乖乖由他攬著，用眼神求情。

    魏叔方用力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回去再說。

    老和尚被奉真扶著站起身，看著懸崖歎息：“這下麵，全是夭折的孩子。”頓了下，“女孩。”

    重明一愣。

    奉真肅著一張臉，完全不像初見時的活潑俏皮，一雙漂亮的杏眼裏怒火熊熊：“是被夭折！這些女孩都是被他們親手扔下去的！”

    她厭憎地看了地上昏迷的三人，臉色因為極度的憤怒泛起了青色：“女孩就不是人嗎？！憑什麽女孩就要被扔掉，難道不是他們生下來的嗎？！就為了要個兒子！！他們做出這種事還是人嗎？！難道他們不是女人生女人養的？！太惡心了！！”

    重明被震的說不出話來。

    重男輕女他知道，畢竟他從小在山裏長大，村子裏的村民很少有隻生一胎的，尤其頭胎是女孩的，肯定是要生二胎，有一戶更是接連生了五個女兒，終於有了兒子，還將前麵四個女兒送了人。

    講孩子送給別人已經是他以為最壞的了，沒想到還有更醜惡的存在，居然殺死自己的親生子！！

    俗話說虎毒都不食子，做出這種事的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老和尚按了按奉真的肩膀，讓她不要激動，簡單說了來龍去脈。

    原來這劉家村從幾十甚至百年前就流傳下一個風俗，一胎女兒可以留，二胎如果還是女兒就送到山崖上祭掉，這樣第三胎必定會生兒子，如果三胎還是女兒那就繼續祭，直到生下兒子為止，除非不能再生，才準許留下最後一胎的女兒。

    當然，第一胎就是兒子的，後麵不管生幾個女兒都無所謂。

    重明明白奉真為什麽這麽生氣了，他聽完也同樣要氣炸了，什麽鬼風俗，毫無人性！

    “難道警察就不管嗎？”

    老和尚搖頭：“劉家村偏僻，在這裏警察還不如村長說話管用，整個村子聯合起來隱瞞，誰能知道，就算知道又如何，小孩生下來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出事，沒有抓到現行，又能拿他們怎麽樣？”

    重明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能形成那麽濃烈的怨氣，這下麵不知道埋了多少女孩的屍骨。

    魏叔方也皺起了眉，這種事確實太惡虐，拿親生女兒當祭品殺死隻為了求一個兒子？滑天下之大稽！

    老和尚道：“其實這些年比原來好了很多，年輕人讀了書，又有電視可以了解外麵，已經很少有會把孩子再帶到這裏來的了，這些怨氣在這裏積攢了許多年，一直都沒有動，現在之所以爆發，是因為開了智。”

    他眼裏露出悲憫，說了緣由。

    原來這村子裏有一戶人家，媳婦接連生了兩個女兒，之後再沒有懷過，自從有一回差點被記者暴露出去，村長便做主停了當年的風俗，誰家願意繼續，就自己想辦法解決。

    媳婦的婆婆一心想要孫子，但幾年過去媳婦都沒有再懷過，眼看著媳婦年紀越來越大，婆婆急了，竟然想起了那個所謂的風俗，偷偷騙著已經八歲的二孫女上了山，然後將人帶到懸崖邊推了下去，孩子不見了蹤影，農村又沒有監控，最後隻能以失蹤判定，有年紀大的知道點內情，慢慢的村子就有了傳言，都說孩子是被拐子拐走了。

    八歲的小孩已經知道事了，小女孩怨恨奶奶，又受了怨嬰的影響，怨恨起了整個村子，尤其她母親果然懷孕生了兒子後，爆發了，先殺了自己的奶奶，又殺了幾個當年做過一樣事的老人。

    幹得好！

    重明暗暗在心裏叫了聲好。

    奉真小道姑也憤憤道：“活該，那些人就該去死！就該讓他們也嚐一嚐被親人推下去的滋味！”

    老和尚唱了句阿彌陀佛：“惡有惡報，它報仇歸報仇，卻不能牽連無辜，若放任它不管，別說劉家村，方圓數裏都得被牽連。”

    奉真撇撇嘴：“我知道，不然我才不會出手！”

    重明再看懸崖下顫抖的黑氣，心裏滿是憐憫：“師父能想辦法化解她們的怨氣，解了她們的束縛嗎？”

    老和尚搖搖頭：“不行了，雖然它們可憐，是被害的，可沾染了血腥，就算被超度也隻能化為虛無，再不受痛苦罷了。”

    重明心裏難受，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被害的隻是報仇，卻落不了一個好下場，那些害人的卻還能投胎轉世。

    老和尚看出他的想法，道：“你這樣想，那些害人的到了下麵，必定會為自己犯下的孽贖罪，到時候遭受的痛苦，少說也得千年萬年起，這些怨靈雖然消失，但不必再受痛苦，而且他們未必沒有他們的去處。”

    道理是這麽一個道理，但重明心裏的難受卻並沒有平息多少。

    老和尚見狀歎了口氣，朝魏叔方道：“你來幫我，幫我念著那個女孩的名字，一直念，一直念，我來試試，看能不能幫她化解。”

    重明連忙道：“要不要我幫忙？”

    奉真小道姑也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擺擺手：“你把鈴鐺戴起來，站遠一點。”

    重明隻能放開魏叔方，朝後退去。

    女孩的名字叫劉靜，魏叔方按照老和尚吩咐的說詞低聲念著，老和尚盤腿坐下來，撚著佛珠念念有詞。

    一聲聲佛音從他嘴裏飄出，化作一道道金光，他整個人被金光包圍，寶相莊嚴，這一刻像極了廟裏供奉的菩薩。

    重明一眼不錯的盯著，眼瞧著那些滾滾的黑氣被金光一點點驅散，露出一個小女孩來，滿臉的怨恨，在黑霧中扭曲掙紮。

    老和尚臉色發白，大冬天光頭上滲出了汗。

    女孩仿佛被什麽召喚著，不由自主從黑霧中出來，往前走，眼看著就要完全脫離，卻突然睜眼，淒聲尖叫，掙脫開躥了出去，一秒不到消失不見。

    “糟了！”奉真小道姑瞬間變了臉。

    老和尚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個所謂的風俗是我編的，具體有沒有真這麽幹的，我也不知道，大家應該看出來了，接下來這個單元就是關於重男輕女這個話題，我隻能說慶幸我是第一胎，也慶幸計劃生育，就我知道農村的親戚裏，就有不少為了生兒子將女孩送走的。

    小時候我一個親戚來我家附近的醫院生孩子，就近住在了我家，生下來是個女孩，我還抱過親過，不到一個月，放學回來就說被送人了，因為是個女孩，不想交罰款。

    可能因為我是女的不能明白男人的想法，為啥非得要個兒子才行，哪怕連我舅舅，因為表妹是女孩，直接就說反正自己無後了雲雲，幸虧表妹沒聽到，不然得多傷心。

    吐槽一下，實在因為這種事離我最近，前麵那些都是網上看新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