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馬普拉坐在食人魔的肩膀上，雙眼無神的望著頭頂上的天空。

    不，那裏沒有天空，隻有一片陰沉的灰白，像是加了胡椒粉的兌水牛奶——樣子有些怪異，而味道尤甚，就像這片森林。

    是的，這片森林更加怪異。馬普拉看到過一條外表並不起眼的藤蔓把一隻像狗那麽大的兔子吸食成了肉幹；看到了一雙尖頭鞋像垃圾一樣躺在某個樹根處，偶爾還會動一下，仿佛有什麽東西依然在穿著它；甚至還看到過一隻翅膀上長著一張骷髏臉的鳥兒跟隨了他們一路，就在霧氣的深處，不遠也不近。

    他們行進時，鳥兒也飛翔；而他們停下時，鳥兒也同樣落翅。直到一雙隱藏在茂密樹葉間的枯爪，將這隻不知道為什麽跟隨他們的鳥兒拖進了樹蔭裏，一陣淩亂的撲騰後，便是死一樣的安靜……

    按馬普拉對隊伍內其他人的了解，‘下流小說’中的其他幾個人應該對這些發生在霧氣深處的事情沒有半點察覺。

    是的，他們沒有察覺。這些人都是優秀的冒險者，都有各自擅長和出眾的能力，但感知力顯然不算是其中之一。

    不過侏儒相信，那個很會講故事的諾德人肯定也像他一樣，察覺到了這些發生在他們身邊、卻被霧氣掩蓋的諸多事情。

    原本馬普拉認為這位諾德人的感知雖然不賴，但與自己想比，可能還是差著一線距離。但通過這兩天更進一步的接觸，他發現這個諾德人的感知力其實並不比自己差，甚至在某些方麵可能還略強過自己。

    每當霧氣深處有事情發生時，那個諾德人便會停下來，仔細觀察一下四周，然後才繼續前進。但是這些事情諾德人都沒有講出來，想來應該是推斷出不會有什麽危險，便懶得多費口舌吧。

    馬普拉按自己的想法揣測著。

    “痕跡裏殘留的的白霜越來越多了。”輕柔而又帶滿棱角的聲音傳到了侏儒的耳朵裏，那是艾斯特爾獨有的嗓音，“看來我們離它越來越近了。”半精靈笑著說道。

    普通人聽到艾斯特爾的聲音，隻會感覺那個帥哥的聲音很是悅耳，但是馬普拉能聽出那裏麵隱藏的一些特別。是的，那聲音的確很好聽，但給馬普拉的感覺，就像是在正午陽光裏歌唱的夜鶯一樣，充滿著各種割裂般的矛盾，亦如艾斯特爾的血統——混血兒，對人類而言，他長得像精靈；對精靈而言，他則長得像人類。

    如果想要從‘下流小說’這個隊伍中選出一個最正常的人的話，馬普拉認為那個人毫無疑問就是自己。（這裏的‘人’和‘人類’在通用語中並非同一個詞，前者更多的用來泛指智慧生物）

    是的，就是自己。

    馬普拉知道其他人可能並不認同這種判斷，但那隻是因為這些人對他們並不了解罷了。

    艾斯特爾子性子隨和而又乖僻；莫格洛克是個被法師調教的沒了脾氣的食人魔，除了食物，從不關係其他；而威爾法師，拜托，他是一個法師，法師就沒有正常人！

    而馬普拉，他認為自己隻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侏儒刺客，僅此而已。至於不喜歡說話，不喜歡交談，這完全就是是職業使然！你見過哪個刺客喜歡喋喋不休的？嗯~~，這麽說也不對。應該說，你見過哪個正常的刺客喜歡誇誇其談？

    刺客都應該是冷冷的，要經常掛著一副不苟言笑、生人勿進的麵容，至少馬普拉的師傅是這麽告訴他的。

    “你天生就適合做刺客！”馬普拉仍記得他的師傅經常這麽對他說，“因為你老媽給了你一張苦瓜臉。你那副總是帶著一種深仇大恨和飽經風霜的樣子，能讓你通過刺客這個職業，很簡單就贏得周圍人的尊敬和畏懼！”

    最開始，馬普拉還不太理解他師傅這些話語中隱含的意義。但等他學有所成，開始獨自外出闖蕩時，才漸漸領悟到了其中的真諦。

    漆黑而又陳舊的皮甲，腰間配著做了亞光處理的深暗匕首，臉上總掛著一股的漠然和滄桑，這使得馬普拉剛剛初出茅廬、還什麽都不懂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人敢去招惹。

    即便他是一個小個子的侏儒，但當他抬起頭，用那充滿死寂的眼神望向那些高個兒時，他們都害怕了。在他目光注視範圍內的這些大個子都會不由自主的低下頭、目光躲閃，仿佛他的目光猶如石化蜥蜴的‘凝視’一般，具有著十分強大的力量。

    極少有人敢和他對視，極少！

    不僅如此，馬普拉想要接的任務，從沒有人敢和他搶，而且酬勞往往還會比約定好的上浮兩成。哪怕那些在城市裏不可一世、有著不俗的背景、經常壓榨其他冒險者的城市治安官，也隻是低聲的勸告他，盡量別惹事......

    但這些都不是馬普拉刻意做出來的。是的，他天生就是這副苦大仇深、生人勿進的尊榮。他也不想的，但能有什麽辦法呢？

    他老媽給他生了7個兄弟，馬普拉是最小的那一個。他的每個哥哥都是一副熱情而開朗、好奇而衝動的樣子，那是侏儒這個種族的典型性格。

    他的那些哥哥們有時會為了搶著照看他而大打出手，而有時卻會為了躲避照顧他而拳腳相加。每當他們打成一團時，馬普拉的老媽就會滿臉欣慰的在一旁看著，有時還會輕聲為她的兒子們鼓勁。

    也許在她看來，打打鬧鬧才顯得更有活力吧。

    但馬普拉卻和他的那些哥哥們不同。他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不喜歡這種特別的、通過打打鬧鬧來增進兄弟感情的方式。

    因為他最小，他誰也打不過。吃飯、睡覺、打豆豆，沒人在意‘豆豆’是怎麽想的，所以‘豆豆’每天的心情想必不會太好……

    但除此之外，馬普拉認為自己再正常不過了——比較正常的家庭（應該是吧）、頗為正常的職業（應該是吧）、還算正常的性格（應該是吧），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麽麽？

    “嘿，那是什麽東西？”侏儒聽到他的‘坐騎’用甕甕的聲音問著。

    莫格洛克應該還有幾個字沒有說出來，馬普拉在心裏想道。全句應該是‘嘿，那是什麽東西，能吃麽？’

    吃，是食人魔腦子中永遠的主旋律，馬普拉很了解他的這個大塊頭夥伴。

    侏儒順著食人魔手指的方向望去，發現了一片長著紅色果實的灌木叢。那些暗紅色的漿果形狀有點像醋栗，但馬普拉知道醋栗是夏季漿果，這個時節應該還沒有結出果實才是。

    他以前生活過的那個地下洞穴城市的外麵，就生長著一大片一大片的醋栗，他的母親會在夏季采摘很多，做成糕點、果醬、以及果酒。他的兄弟們喝多了果酒就會彼此打架，順便揍他......

    “豬灣的冒險者管這種漿果叫‘紅寶石’。”那個諾德人向導解釋著，“在迷霧森林，想要判斷野生的漿果是否能吃，其實特別簡單。藍色和黑色的漿果基本都可以食用，它們一般都鮮美多汁、味道可口；而白色或黃色的漿果幾乎都是有毒的，各種各樣的毒性，大多都會致命。”

    “紅色的是好果子麽？”食人魔更關係眼前的這種。

    “至於紅色的漿果。”諾德人笑了笑，臉上似乎帶著一點不懷好意，“一半的種類可以直接食用，而另一半，則會讓人喪命！”

    一半、一半？這可真是個有趣的答案，侏儒馬普拉看了一眼半精靈，不由得在心裏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