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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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重生之後方從林如海口中知曉柳從雲的身世,他原是世家子弟,隻是家道中落,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姊妹,娘舅也不管他,家裏一貧如洗,小小年紀便不得不依附到林如海門下謀生,林如海惜才,養在前院,當作學生認真教導了幾年。

    柳從雲十分聰明,幾乎一點即通,也練了一身好武藝,琴棋書畫樣樣俱精,深得林如海的喜愛。林如海本來打算讓他走科舉一道,畢竟自己在這方麵有不少人脈,不料因他模樣生得好,隨著林如海到維揚上任期間,受鹽商邀請來遊玩的甄家一個庶出姑娘看上了他,甄應嘉意欲招他到門下做女婿,他性子烈,看不上甄家驕奢淫逸無所不為的風氣,婉言謝絕,那姑娘臉上過不去,自溺未遂,於是甄家便恨上了柳從雲,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林如海費了許多心力物力財力,連賈家和甄家的交情都用上了,才算保住柳從雲。可是,甄家勢大,幾乎遮天蔽日,江南一帶到底是容不下柳從雲了,以後的前程可想而知,林如海勢單力薄,也不能與之匹敵,隻能將柳從雲送到西北從軍。

    西域艱苦,地廣人稀,風沙極大,又遍布著數個部族,與他國接壤,甄家的勢力沒有蔓延到那裏,精通數族語言的柳從雲在那裏必定能博個好前程。

    在等信使進來的間隙裏,林如海道:“那個出了家的柳湘蓮就是你從雲師兄的從弟。”

    黛玉一麵叫丫鬟進來,一麵道:“怪道寶玉和榮國府裏頭那些子人提起柳湘蓮時都叫他二郎呢,原來上麵果然有一個大郎。隻是,這兩家怎麽一南一北地住著。”

    林如海淡淡地道:“柳家敗落得早,那一點子家業分了也不夠過活,兩兄弟自然就各奔東西了。於是,一家子回鄉靠幾畝祭田謀生,一家子留在京城裏鑽營,好賴是天子腳下,隻是兩兄弟年輕時享受慣了,不耐貧寒,受不得奚落,早早地就沒了。”

    話音剛落,下人已引著兩個信使進來,看其打扮,卻是驛站的差役,風塵仆仆,滿麵風霜,絕不是江南一帶當差的,倒像是西北來的。他們恭恭敬敬地給林如海和林黛玉磕頭請安,相繼取下背負的大包袱,道:“小人西北來的,柳大爺吩咐小人快馬加鞭地送來,書信俱在其中。”分別從懷裏取出兩把鑰匙,放在包袱上麵。

    良辰和美景過去接過來,不想包袱極沉,壓得她們腳下一個踉蹌,還是紫鵑和雪雁迅速上前扶住了,然後四人合力將兩個大包袱奉給林如海,林如海道:“放在幾上罷。”說完,命門外伺候的小廝帶他下去吃茶歇息,又命賞二十兩銀子,亦備回去的盤纏。

    信差大喜過望,真心實意地磕了幾個頭,退下去了。

    林如海打開其中一個包袱,裏麵卻是幾張紫貂皮裹著兩個楊木匣子,包著鐵皮,掛著銅鎖,林如海拿起放在這包袱上麵的鑰匙,卻沒打開鎖。

    黛玉見狀,道:“試試這兩把鑰匙。”說著,將另一個包袱上的鑰匙遞給林如海。

    林如海試了試,果然打開了。

    一個匣子裏裝著各種手鐲、戒指、耳環、瓔珞等飾物,亂七八糟地堆放在匣子裏,有不少磨損變形的情況發生,大部分都是黃金、白銀鑲嵌著各色寶石,也有不曾鑲嵌的金銀首飾,也有和田玉,式樣和黛玉家常佩戴的全然不同,充滿了異域風情。

    另一個匣子也是如此,就是多了一封帛書。

    黛玉道:“那個包袱裏裝著什麽?”

    林如海看了看,是一張熊皮裹著大了近一倍的兩個楊木匣子,用前一個包袱上的兩把鑰匙打開了,一個裏頭裝著上等的天山雪蓮,一個裏頭裝著黑色的枸杞子。

    林如海展開帛書,半日不語。

    黛玉極是好奇,問信中說了什麽,林如海揮手叫幾個丫鬟出去,廳中隻有他們父女兩個,他方開口道:“為父瞧著,從雲似乎經曆了和你一樣的奇遇。”

    黛玉驚疑不定地道:“爹爹何出此言?”

    林如海點了點帛書,道:“從雲信中言道,他近來忽得一夢,夢見為父仙逝後你寄居在榮國府裏,受了極大的委屈,竟致香消玉殞,因覺是不祥之兆,故送信與為父,好叫為父好生保養身體並悉心查訪一番。”

    黛玉道:“如柳師兄所言,是夢也未可知。”

    林如海搖了搖頭,笑道:“是不是夢,從字裏行間就能看出來。一則信中這筆字,不下個二三十年的功夫是練不出來的,前兩年他去西北時的字可沒如今這麽好。字跡雖未改變,然功力深矣,轉折之間滿是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非弱冠之人可寫,一望可知。二則他在信中說,珠寶匣子底下壓了些金餅,托為父遣人去京城查訪時送兩塊給柳湘蓮,叫他認真讀書,不許胡鬧,倘若叫他知道柳湘蓮拿了錢仍舊賭博吃酒無所不為,將來回京便打斷他的腿!”

    黛玉點頭道:“是了,前世柳湘蓮因為尤三姐的死出家去了。他曾和薛蟠結義,又和寶玉交好,故園子裏的人都知道,寶玉也在我跟前哭訴過尤三姐之死的根由。想來前世的師兄回京之後,打探過柳湘蓮之事,才有今日之托。”

    林如海“嗯”了一聲,又道:“除此之外,你師兄還談及朝廷上的動向,和你說的不謀而合,他遠在西域,又隻是個七品武官兒,如何得知這些事情?必然是和你一樣。”

    黛玉笑道:“到底瞞不過爹爹。”

    林如海低頭又看了看帛書,道:“那兩匣子首飾是你師兄送你的,說是西域貴族女子之間盛行的款式,因那邊盛產這些東西,便宜得很,家常帶著頑也可,送人也可。”

    黛玉抿嘴一笑,揀了一個鑲嵌五色寶石的銀鐲子套在腕上,道:“如此須得多謝師兄。”

    若柳從雲果然如自己一般回到少年,那麽他第一時間寫信給林如海的這份恩義令黛玉一輩子感念不已,更別提前世林家香火俱無,唯有柳從雲十分用心。

    林如海也道:“為父沒有白養活這個孩子。”

    瞧著帛書的落款,柳從雲竟似比黛玉早回來幾個月,林如海沉吟片刻,當即書信一封,又命黛玉也寫信相謝,然後預備了一些回禮,托信差捎回。

    過了沒幾日,林如海打發人去叫的莊頭和掌櫃的相繼到了。

    黛玉吩咐良辰道:“跟徐管家說一聲,叫他們歇息一日,明兒一早來見我。”

    良辰問道:“姑娘是分開一個個地接見呢,還是叫他們一起來。”

    黛玉不假思索地道:“我如今忙得很,誰有功夫一個個地見他們?叫他們一起過來。”

    凡是累世之家,戶戶都有蠹蟲,不獨榮國府一家,早就該治一治了,那些子財物與其被他們貪了去,養得自個兒腦滿腸肥,倒不如舍出去給窮人救命之用,也是積了德。

    因此,第二日一遭,諸莊頭掌櫃的齊聚前廳,黛玉沒有擺前呼後擁的排場,隻帶良辰美景兩個丫頭和徐家的走進上首坐下,命良辰和美景把前一年的賬本子搬進來,莊子上的薄薄一冊,店鋪裏的卻是十數本不止,按照各個莊子商鋪發給各個莊頭和掌櫃的。

    五處田莊,十二個鋪子,隻有三個掌櫃的和一個莊頭跟前沒有賬本子。

    黛玉既未打賞,也沒立威,也不打算長篇大論地與他們說話,隻是將沒有賬本子的四位請到偏廳喝茶,然後目視剩餘人等,雲淡風輕地道:“我才接掌家業,又年輕識淺,比不得各位都是管理田莊商鋪的好手,因此,隻能根據當地的物價行情結合賬本子查查罷了。如今,賬本子上麵和實際上不相符之處以及錯誤之處我都圈了出來,你們拿回去仔細瞧瞧,明兒擬個章程出來給我,說說接下來如何料理。”

    諸位莊頭掌櫃的略翻了一翻,瞧著紅圈內的賬目,麵色一變,頓時冷汗淋漓,也等不得明日再來了,紛紛跪下,低頭告罪。

    黛玉淡淡地道:“爾等既然知錯,該當如何描補?”

    諸人一愣,這麽說,黛玉不打算免去他們的差事?想到此處,心中一寬,他們紛紛開口,這個說馬上把侵吞的銀子補上去,那個也說把家財上交,又賭咒發誓再不做這些事情了。

    黛玉笑道:“我知道你們靠著那些本錢,一來二去的攢了不少家業,呼奴喝婢的不在少數,我不會沒收你們好容易置辦下來的家業,隻需你們將少的那些子補上去,日後清清白白地當差,我便既往不咎。”

    眾人感恩戴德,連聲應是。

    黛玉又請來偏廳的四位,笑道:“打從今兒起,不管是內管事,還是外管事,差事辦得好的,賬目又清白的,等到年下算總賬時,從這一年結餘的銀子裏抽出一成來,視當年的功勞多寡作為辛苦錢獎賞給諸位。”

    林家一脈單傳,傳到現在的家業極多,房租、地租、生意的進項等林林總總加起來是一筆極大的書目,雖是去掉開銷後的一成銀子,但少說也得有二三千兩,這麽分給他們管事的,不比自己貪墨的少,而且來得名正言順,免得自己在貪墨時提心吊膽就怕被發現。

    眾人這回謝恩真真是發自肺腑,同時也感慨萬千,到底是老爺當作公子教養的,這一個棒子打得痛快,隨後的一個紅棗也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