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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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海既死,轟動江南鹽道,然登門吊喪者,如同黛玉前世所見一般無二,依然是寥寥無幾,所幸一應事務都是林如海生前安排好的,有條不紊地吩咐下去。

    賈璉頓時忙到了十二分,一麵料理喪事所需之物,一麵和登門的林家族人打交道,一麵又要招待惦記著林如海舊情分前來的吊喪之人,一麵又打發心腹小廝昭兒回京,明麵上是回去取大毛衣裳,實際上是請賈母的示下,並捎去林如海給賈母的回信。

    賴大兩口子倒是留下來說幫襯他一把,未曾回京。

    依從林如海所言,內外事務黛玉一概不聞不問,全由賈璉料理,唯知哭靈、守靈。

    她八月裏染了風寒,一直未曾大愈,如海一死,傷悲之際,痛哭之後,病情頓時有加重的趨勢,卻不肯離開靈柩半步,又記得林如海生前囑托,在旁人催促往京城中送遺本時,拿出遺本的同時,掙紮著取出錦囊打開,看完其中內容,不由得淚流滿麵。

    原來林如海死前大悟,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生怕別人為了那點子家業害了女兒的性命,遂推翻之前的籌謀,命黛玉隨遺本上書,又交代她說林家戶絕,她自己無功於國,一介弱女子所費了了,因念君恩,故將闔家財產悉數捐獻給當今,權作軍民使費,隻留京城、姑蘇兩處祖宅並賈敏之嫁妝以及自己房中之物作為此後的生活之用。

    先前林如海留給榮國府的五萬兩銀子仍然交給賈璉帶回,作為她寄居在榮國府的一應開支,給柳從雲的那五萬兩早托明德將軍捎去西北了,倒不必在所上之書中提起。

    林如海說得明白,他死在任上,停靈必是七七四十九天,那賈璉並林家族人再怎麽惦記林家的家產,也不敢在出殯前瓜分家中的產業,而且這段時間在快馬加鞭的情況下,很夠差役往京城一個來回。當然,即便他們敢動手,到時候朝廷來人,他們吃下去的照樣吐出來。

    林如海又特地囑咐黛玉說,讓黛玉自己起意捐獻家產,是為了讓黛玉以此博得今上好感,方便日後庇佑她,也是給今上一個照顧她的理由。

    林如海連任鹽政,時常和稅收打交道,最知國庫空虛,各處都急著用錢,在他任上,朝廷可沒少從他這裏挪銀子往別處使。林家的產業不是小數目,之前他仔細整理過一回,外麵那些田莊商鋪並鋪子裏的糧食貨物等少說價值百餘萬之數,尚不算黛玉後來所囤之貨。而且,府裏剩下的那些子東西瞧著不大珍貴,可林林總總折變下來也有七八萬兩銀子。

    一二百萬的財物比之朝廷所需自是九牛一毛,但可解當今燃眉之急。

    林如海又怕事後賈家並林家族人遷怒黛玉,信末特特交代黛玉,若這兩家人問起此事始末,就說是他臨終前命她上書,和她不相幹。

    字裏行間,全是為父者一片慈心。

    黛玉看畢,泣不成聲,忙命人備紙筆,據實以奏。

    她並沒有按照林如海所說,將捐獻家產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而是說老父臨終前念念不忘為國效忠,故遵從父命,以家產作軍民之費以解君憂,盡最後一點忠心。

    其實,黛玉是想給老父求個死後哀榮,不致像前世那般冷冷清清地下葬。

    遺本飛馬送入京都,恰逢太上皇退位,新帝登基,正為各處所需之費忙得焦頭爛額,忽得此本,無異於久旱逢甘霖,雖說須得些時間接收,卻可用來督促拖欠官銀者,隻是他終究不好意思收臣下捐獻的家產,思來想去,便拿著遺本並黛玉之書往上陽宮奏給太上皇知道。

    太上皇素來厚待老臣,聞聽林如海之死,心下大慟,乃道:“如海幾次三番上書辭官,又捐獻了四五十萬兩銀子給西北駐軍之用,我壓著不曾賞賜,本想讓你登基後予以隆恩,不料他竟一病去了,饒是這麽著,還惦記著為國解憂。如今,如海膝下僅餘一女,好不可憐,又求到了咱們跟前,得賞個恩典與她,好叫世人知曉咱們未忘功臣之後。”

    天子仁孝,一向隆重功臣之後裔,兼是自己登基之初,更需恩澤臣下,況林如海遺本所求是為愛女,而林黛玉上書則為老父,一慈一孝,值得頌揚,便召禮部下了一道恩旨:“蘭台寺大夫兼鹽課禦史林海有功於國,今積勞成疾,亡於任上,始終不忘為人臣子之分,追賜一品之職,諡曰‘文正’,著光祿寺按上例賜祭。欽此。”額外又賞白銀千兩治喪。

    緊接著,天子又命禮部降下一旨:“文正公林海之女身為閨閣弱女,不忘敬國以忠,侍父以孝,念彼捐獻祖上之產作軍民之費解朝廷之憂,於國之功不讓須眉,故封縣主,曰:‘福安’,一應祿米田莊車駕冠服等皆與郡主同。欽此。”並賜金玉如意各一對,金玉爵各一對。

    這兩道旨意一下,滿朝文武俱呼萬歲,皆稱頌當今之德。

    禮部尚書和戶部侍郎等人出了京城,榮國府方接到消息,一時顧不得秦可卿的喪事正辦得熱熱鬧鬧,賈赦、賈政、賈珍、賈蓉並邢王夫人、尤氏、鳳姐等皆齊聚賈母房中。李紈見狀,忙攜迎春、探春、惜春並寶玉寶釵等人出去,薛姨媽也未逗留。

    賈赦率先向賈母躬身道:“母親大喜!”

    賈母遲遲不得江南的消息,心下十分擔憂,好容易有了消息,卻是外麵人因為林如海得諡號並黛玉被封為縣主來賀喜才知曉根由,今聽賈赦此言,便道:“喜從何來?”

    賈赦撫掌笑道:“妹婿被追諡為文正公,豈不是大喜?天底下的文人有幾個能得‘文正’之諡,誰承想妹婿竟算一個。兒子原說妹婿這一去,外甥女小小年紀便沒了父母家人,未免可憐,誰知天子下了這樣的兩道旨意來,倒不必為外甥女之將來擔憂了。外甥女被封為福安縣主,這是何等的榮耀!待遇又和郡主一樣,少不得能穿上和公主一樣的服色。”

    賈政歎道:“大哥,這不是無緣無故得來的。”

    賈赦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妹婿和外甥女拿林家百年家業換來的,若無功於國,也得不到如今的諡號和封號。那又如何?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有了權勢,一年的三節兩壽還怕送禮的人不趨之若鶩?那豪商大賈家家戶戶有幾百萬的財有什麽用?他們能和有封號的縣主相提並論?縣主能吃能用能穿的,他們就不能沾,不然就是個逾製之罪。”

    賈母拿手帕擦了擦淚痕,道:“閑言少敘,竟是商討姑老爺之喪才是正經。如今上命下來了,璉兒那小子大半年卻沒個音訊傳來,少不得再使個爺們前去吊唁。”

    因這兩道旨意,京都若幹文武官員不能親身去的都使人千裏迢迢地去祭奠林如海。

    文正之號,令人趨之若鶩如斯。

    賈母又喜又悲,所喜者乃是林如海得此諡號,不枉此生,便是後人提起他,也不會忘了賈敏,畢竟二人同居一穴。所悲者便是林如海死後,黛玉一無所有,雖有縣主的封號,但終究是個虛名,不知將來又是何等命運。

    賈赦自告奮勇,乃道:“我不過擔著一個虛銜,成日家沒個正經事做,不比二老爺,如今在工部當差,日日都得點卯。”

    賈母現今無人可用,寧國府又在辦秦可卿的喪事,也隻能依從賈赦之言。

    賈赦出京後又過了十天,昭兒方到家。

    因他回來得遲了,少不得被鳳姐疾言厲色的一頓訓斥,還是賈母道:“鳳丫頭,你別唬著他,千裏迢迢的,不知道是怎麽夜以繼日地趕過來呢!鴛鴦,等我問完話,一會子叫他下去好好歇息,拿上等的封兒賞他吃酒。”

    鴛鴦應了一聲,昭兒趕緊磕頭道謝,並稟明賈璉交代他回京的任務,先是道明林如海之死,然後說明賈璉的歸期,並呈上林如海給賈母的回信,請賈母的示下等。

    賈母道:“姑老爺沒了的事兒我們都知道了,很不必你重複。”

    昭兒一呆,不解其意。

    鴛鴦方開口將遺本早半個月前就送到京城並上命等事一一說出,昭兒嚇了一跳,脫口道:“竟有這樣的事兒?二爺一點都不知道。”

    鳳姐眉頭一挑,問道:“果然不知?難道就瞞得這樣好?”

    昭兒不敢說賈璉在金陵周家住了大半年的事情,來時賈璉特特囑咐過他們幾遍,不許透露給榮國府知道,今聞鳳姐之問,心裏忖度再三,開口道:“確實不知。二爺料理姑老爺的喪事,忙得分身乏術,一麵迎來送往,一麵應付林家的幾門堂族,還得顧著林姑娘看病吃藥等事,姑老爺的遺本都是官衙專門派人快馬加鞭送進京的,好似是姑老爺安排妥當的。”

    賈母擺了擺手,命昭兒下去歇息,對鳳姐道:“想來這孩子確實不知道,不必再問了。既是姑老爺的安排,咱們聽著就是,好歹臨終前給你妹妹掙了一個縣主的封號。隻不知你妹妹如何了,她生得弱,又多病,遇到這樣的事,不知道怎麽傷心呢。”

    說到這裏,賈母長籲短歎,滿心惦記。

    鳳姐雖然可惜本是囊中之物的林家家產就這樣插著翅膀飛走了,但是自己嫁妝豐厚,又有來錢的門路,而且一時半會沒有用錢的去處,況且那家產到了府裏也不是全部落在自己手裏頭,遂按下不提,專心料理秦可卿的喪禮。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知道,結婚後的下一步就是被催生孩子,~~~~(>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