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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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敏出閣之時榮國府正是最風光之際,作為國公嫡女,嫁的又是列侯之後,嫁妝何止十裏紅妝,二十裏紅妝都不止了,因為賈代善和賈母極疼此女,將林家給的聘禮和各世交應襲所添之妝都放在嫁妝裏頭了,另外又給了五萬兩銀子的壓箱錢。

    出嫁後,賈敏陪嫁的房舍田莊商鋪等年年都有收益,雖然免不了恰逢天災**的時候,也免不了底下人從中牟利,兼賈敏也有自己的開銷並添置梯己產業等,但二十餘年來,賬麵上仍結餘了十餘萬兩銀子,壓箱錢亦在其內。

    賈家等人不獨盯上了這筆銀子,還有林如海留給榮國府作為黛玉衣食之資的五萬兩。因這些錢過了明路,他們做不得主,又不願擔著罵名,遂請賈母示下,命鳳姐與黛玉商量。

    此時此刻,他們方發現黛玉在府中住了幾年,竟無一個來往親密且交心的姊妹。

    鳳姐臊得滿臉通紅,將外麵的話一五一十地轉告黛玉,道:“建造省親別墅的事兒是迫在眉睫,府裏的銀子實在是不湊手。因此,外麵爺們的意思是:暫且借用姑媽姑爹留給妹妹的銀子,待各地的租子收上來了便入賬還與妹妹。”

    黛玉不應反問道:“外祖母怎麽說?”

    鳳姐歎道:“老祖宗隻怕委屈了妹妹。”

    黛玉淡淡一笑,道:“不過是一時的挪用,既然府上急住了,用便用了罷。我如今寄居在府上,一應衣食起居都是府上供應,那五萬兩銀子自然是府上的了,早用一些時日和晚用一些時日並無區別,不必來問我。”語調仍舊輕柔婉轉,聽不出喜怒。

    比起前世他們靜悄悄地侵吞了自己家的所有產業,自己沒落一句好,今生他們來問自己的意見再行挪用,即使他們還不上來,外人也知道自己並非一草一紙皆由榮國府供應。

    住在榮國府,注定了身不由己。

    林如海生前交代過她,她房中之物足夠她日後生活之用,不必過於看重身外之物,那錢既進了榮國府,便由他們去,一則她須得在榮國府住好些年,衣食起居全賴榮國府,就當是花錢買了清淨,二則賈敏嫁妝中的一些細貴之物並房地契等都在黛玉房裏收著,三則榮國府花了她傍身的錢,又還不上來,心虛之下,定會善待於她。

    前世人人不知林家的家業,背地裏難免有些閑言碎語,但今生人人都知林家特特留了一大筆銀子交給榮國府,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諒他們不會做出和前世一樣的事情。而且,榮國府不僅不敢害她性命,還得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平安長大直至出閣。

    原因很簡單,前世,林家的家業盡入榮國府囊中,那是外麵不知道的,或者隻江南的一些經手人知道,黛玉死了也不會有人或者隻有少數人說他們謀財害命,他們勢大,根本不在乎,今生則不同,黛玉若有個三長兩短,頭一個被懷疑的就是榮國府。再者,十幾二十萬兩銀子也不值得榮國府如此,二三百萬倒有可能。

    又因賈家隻用那兩筆銀子,沒說賣掉賈敏的嫁妝,所以黛玉也願意給賈母三分臉麵。

    賈家如願以償,上上下下都對黛玉交口稱讚,說她又體貼又大方,素日裏背後說黛玉刻薄小性兒行動愛惱人的話早就不知道被他們丟到爪哇國了。

    賈璉帶人取走十餘萬兩銀子的當晚,鴛鴦進了黛玉的臥室,手裏托著兩個錦盒。

    黛玉嚴嚴實實地裹著一件狐腋裘,正伏案抄寫經書,想等清明節的時候把經書供到寺廟裏去,見鴛鴦悄悄地摸黑而來,忙擱下筆,起身相迎,又命人看座倒茶,說道:“姐姐這會子來可是外祖母有什麽吩咐?”

    鴛鴦十分謙讓,斜簽著身子坐了,將手裏的錦盒置於幾上,笑道:“老太太使我來給姑娘送東西,請姑娘千萬別嫌棄。”

    黛玉一麵問是何物,一麵親自打開錦盒,不覺一呆。

    原來其中一個錦盒內裝著一整套羊脂白玉頭麵,色如冬雪,質若截脂,溫潤晶瑩,令人賞心悅目,其中單鐲子便有兩副,各式大小簪子也有十餘支,其餘釵環戒指的數量亦不必細說,美玉無瑕,雕工亦是一流,絕非凡品。

    另一個錦盒內裝了一個卷軸,黛玉展開看時認出是吳道子的真跡,老父生前尋覓久矣,不想竟在賈母手裏,想罷,道:“外祖母這是何意?如此珍貴之物,愧不敢收。”

    鴛鴦歎道:“姑娘快收下罷,若不收,老太太心裏如何過意得去?外頭使姑娘銀子的事兒老太太都知道,有心說不讓他們用,又恐他們尋姑娘的晦氣,平白惹出無數的是非來。如今由著他們使了,又覺得委屈了姑娘,背地裏不知抹了幾回眼淚。”

    黛玉聽了,心中一酸,麵上強作笑容,道:“這是哪裏的話?原是我自己答應的,也是略盡綿薄之力的意思,請外祖母不必多心。”

    鴛鴦倒覺得黛玉可憐了,以前不知道黛玉有錢,認為賈母越過三春善待她,是府裏對她的恩德,她應該知足,如今才知道前幾年林如海年年都送了錢物過來,頭一回來還準備了許多土儀等物呢,黛玉住在這裏並不是白吃白喝。也就是因為知道了才覺得可笑可歎,瞧黛玉寄人籬下,錢被用了不但不能說個不字,還得裝作很榮幸的模樣。

    隻不過自己是個丫鬟,又是榮國府裏的,許多事壓根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因此聽了黛玉的話,鴛鴦忙開口道:“我一會子就這麽回老太太。姑娘善解人意,這樣體諒老太太的難處,叫我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了。”

    黛玉幽幽地道:“也不必說什麽。”

    可巧紫鵑沏了茶送上來,黛玉岔開話題,道:“姐姐不是下麵的小丫頭子,我就不拿那幾百錢來玷辱姐姐的人品了,既來了我這裏一趟,且先吃碗茶,明兒有好東西我再想著姐姐。”

    紫鵑也曾是賈母之婢,鴛鴦站起身接了茶,道:“多謝姑娘的茶。姑娘有什麽事,或者底下人不聽姑娘使喚,背地裏數落姑娘的不是,隻管打發紫鵑找我去,我雖無能,但因借著老太太的光,在府裏還算有兩分體麵,這些子事情倒能解決得了。”

    黛玉深感意外,口內道了謝。

    這些都是前世不曾發生過的,前世的鴛鴦與平兒、襲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因襲人素來與寶釵親厚,要跟寶玉過一輩子,鴛鴦也一直遠著自己,並未因賈母疼愛自己就有所表示。

    鴛鴦離開後,黛玉坐在原處瞅著錦盒默默出神。

    紫鵑一麵收拾紙筆墨硯,一麵道:“二更了,姑娘早些歇息罷,仔細明兒起不來。”

    黛玉嗯了一聲,指著錦盒道:“吳道子的畫收在箱子裏,改日鑒賞,首飾則放在外頭留著明天戴。”如今她很講究養生之道,也許是藥用得好,也許是嬤嬤藥膳做得好,調理這麽一年,近來已不大失眠了,素來早睡早起。

    次日一早,見黛玉來請安時,頭上插著一根羊脂白玉簪子,耳畔打著秋千的耳環也是那套頭麵裏的,賈母心中不覺一寬。

    一時邢王夫人、李紈、鳳姐並迎春、探春、惜春等都來了,房內瞬間熱鬧起來。

    因拿到銀子解決了建造省親別墅銀錢不夠的窘狀,又因黛玉近來頗遠著寶玉,王夫人和顏悅色地道:“大姑娘來得好早!府裏近來忙著娘娘省親的事兒,有什麽照顧不周之處,大姑娘體諒些,有什麽想吃的想頑的想用的,隻管打發人找你鳳姐姐去,別外道了。”

    說著,又對鳳姐道:“年下娘娘賞的緞子,咱家姑娘們都穿不得,我原想隻怕要珍藏密斂了,可巧大姑娘到了,你去拿來命針線上的人給大姑娘做兩身衣裳。”

    鳳姐滿口答應,笑道:“除了林妹妹,別人也不配穿上身。”

    黛玉起身聽完,謝過。

    用畢早飯回房,先有府裏送來的月錢,接著又有鳳姐打發人送的緞子來,道:“奶奶說,怕姑娘不喜針線房做的衣裳,故隻拿了一半命他們做,這一半緞子交給姑娘。”

    黛玉正命紫鵑把錢分給各人,聽了這話,一麵命雪雁收了緞子,一麵命紫鵑隨手抓上幾把大錢給送緞子來的小丫頭,同時她也認出這是那個鳳姐過生日時替賈璉看門挨打的小丫頭子,道:“回去替我多謝你們奶奶,趕明兒她閑了,我請她吃茶。”

    小丫頭答應一聲,歡天喜地地去了。

    黛玉瞧了那兩匹緞子一眼,俱是妝花緞,顏色花樣倒素雅,遂叫雪雁帶人給自己做兩身衣裳,上元節時穿,正說著,外麵忽有人通報說,陳都司家的太太打發兩個女人來給黛玉送禮,問黛玉見是不見。

    黛玉一麵忙命請進,一麵想那陳都司是誰,著實想不起來,隻得暫且擱下。

    待見了兩個年紀在四十上下的婆子,又收了拜禮和帖子單子,黛玉方明了,這陳都司不是別個,正是原任長安守備,現今升任都司。他家公子和張家小姐金哥訂了親,因張家欲攀長安府太爺,登門退親,兩家打官司。後來鳳姐得了張家的三千兩銀子,以賈璉的名義寫信給節度使雲光,陳都司家忍氣吞聲受了前聘之物,最終反倒是兩個多情兒女死了。

    若問黛玉為何如此清楚,乃因前世賈府勢頹,陳家曾經上門討公道,來龍去脈皆昭告世人,也是導致鳳姐被休的原因之一,那時陳家的當家人已是總兵了,倒是長安府太爺官職被降了好幾個品級,無力與其抗衡,彼時雲光也失了勢。

    隻是,林如海從文,陳家從武,一南一北,兩家素無往來,今日來送禮所謂何事?黛玉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直白地問,所幸兩個婆子甚是爽快,道明了來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紅樓夢裏經常給下人打賞的是林妹妹,不是薛寶釵,很多同人文裏寫反了,寶釵隻是把自己的舊衣服和史湘雲送的戒指給金釧兒和襲人而已,都是借花獻佛,反觀林妹妹和賈母是一脈相承,喜歡給人賞錢。可憐林妹妹這麽大方還被說小氣,也沒得下人的擁護。

    寶釵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看清楚,是大得下人之心,而不是主子們滴!這說明,黛玉比寶釵大得除王夫人李紈探春以外的主子之心。

    寶釵之所以不愛富貴閑妝,是因為身份使然,很多三春和黛玉能用的,她不能,於是索性都不用了,顯示出自己的超凡脫俗,處處貶低濃妝豔飾。真是的,精致名貴的首飾衣服礙著你了啊,你不用就不用唄,你非得貶低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