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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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家和張家打官司,不知張家到京裏尋了什麽門路,竟使長安節度使雲光插手其中,叫了陳都司過去說話,勸他息事寧人,退了這門親事。陳家勢不如人,隻得忍氣吞聲地拿回當初給張家的聘禮,不料張金哥倒是個知義多情的,聞得父母退了親,竟一根繩子悄悄上吊了。陳家的公子也是個多情的,聽說金哥自縊,當即就偷偷地投了河,不負金哥之情義。

    金哥和陳公子求死心切,本沒有活路了,幸喜老天有眼,有個叫柳湘蓮的公子在河邊救了陳公子,又告訴他說金哥也被他救了,陳公子頓萌生意。

    聞得和前世大不相同的結局,黛玉深覺奇異,忙問詳情。

    婆子瞅了房中環繞的丫鬟們幾眼,黛玉吩咐幾個小丫頭子出去看著門,屋裏隻剩紫鵑雪雁並良辰美景幾個心腹,道:“她們都是自己人。”

    婆子方道:“柳公子素性爽俠,是個好人。據柳公子說,早先接了文正公送的書信,文正公說在自己去後,縣主必定得住在榮國府裏,托柳公子使人留意榮國府的動向,以免做出什麽不法的事來殃及縣主的名聲,又給柳公子幾個人手使喚。就這樣,柳公子知道了府上寫信給雲節度使的事情,恐有了他們插手,這場官司打得不公道,遂到長安縣盯著。不出所料,我們家輸了官司,張家歡天喜地地要和李家結親,柳公子心裏不忿,夜裏跳進張家欲痛打張家老爺一頓出氣,誰知他初進張家,摸不清路,倒發現張小姐上了吊,忙一把劍飛入窗內割斷了麻繩。這一動作,驚動了張家小姐的丫鬟,也驚動了張家的其他人,柳公子隻得悄悄溜走了,事後從張家下人口中得知張家丫鬟們守著張小姐,不給她尋死的機會。”

    黛玉聽得驚心動魄,忙道:“後來怎樣?”

    婆子歎道:“柳公子覺得張小姐不似她父母那樣貪財勢利,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子,既救了張小姐的命,理應告訴我們公子一聲,故去找我們公子。哪知我們公子聽說張小姐自縊了,隻當張小姐死了,便也去尋死。幸虧柳公子尾隨而至,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這裏,婆子不禁落下淚來,哽咽道:“我們老爺太太膝下就這麽一位公子,倘或公子有什麽三長兩短,豈不去了我們老爺太太的半條命!柳公子救了我們公子上來,送到家裏頭,老爺和太太後怕極了,惱怒之下,打罵了公子一頓,待養好傷就送往西北從軍了,我們老爺原是明將軍麾下出來的。前兩日聽說縣主已進京了,今兒一早便打發我們來謝縣主。”

    黛玉料想事實未必和婆子說得一樣,世間哪有那麽巧的事情,柳湘蓮就那麽巧地救了張金哥,隻怕內裏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柳湘蓮對陳家說的未必就是實話,可惜老父生前未對自己提及,不過她沒有說出自己的疑惑,而是在想張金哥和陳公子今後的命運。

    前世張金哥和陳公子俱死,成就一段除父母傷悲之外的佳話,今生二者都活著,陳都司夫婦能否接受令自己兒子尋死的罪魁禍首?金哥父母是否強令她嫁給李衙內?

    欲待問金哥境況,黛玉又不好問,她倒是盼著張金哥和陳公子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惜這終究不是自己能插手做主的事情,最後能否喜結良緣還得看雙方父母的意願,遂道:“該多謝柳公子才是。我不知此事,亦未立功,陳都司和陳太太之謝,實在是愧不敢受。”

    婆子忙道:“若無文正公為縣主籌謀的一番心思,間接發現此事,我們公子哪有命在?如今文正公已登仙路,我們沒法子當麵重謝,唯有來謝縣主,以盡心意。”

    聽她們提起林如海,黛玉一陣黯然,倒沒再推辭。

    因黛玉守孝,兩個婆子不敢提請客吃酒等事,隻把禮物送上,又說一番話,便即告辭。

    這邊才把人送走,那邊鳳姐便得了消息,想起陳都司的來曆,頓時心神大震,臉色劇變,忙擱下手裏頭千頭萬緒的事務,到黛玉房中打聽情況。

    黛玉假裝不知她包攬訴訟之事,道:“明將軍和我父交好,陳都司原是明將軍麾下的,聽說我回京了,便來看看我,同時也想問問去年他們和人打官司,為何璉二哥哥倒替他們對頭請長安節度使出麵讓他們退一步,讓對方囂張。”

    鳳姐心裏頭頓時覺得大為不妙,道:“妹妹怎麽回的?”

    黛玉道:“我就說,去年璉二哥哥一直在江南幫我們家料理事務,並不在京城,怎會做包攬訴訟這種眼中沒有王法的事情,怕是他們找錯了人。也幸虧兩條人命救回來了,又是我師兄的兄弟所救,他們才沒有去找兩位舅舅興師問罪。”

    鳳姐嚇了一跳,忙問道:“怎麽就出了人命?不就是兩家一家想退親,一家不願意退親才打的官司麽?無論是哪家贏了,都不致鬧出人命才是。”

    黛玉正色道:“怎麽就不會鬧出人命了?想退親的那家,父母貪財勢利,女兒卻是有情有義,知道寡廉鮮恥,遂悄悄地用一根麻繩自縊了。被退親的那家公子也極多情,聽聞小姐自縊,他也跟著投了河,這可是活生生的兩條人命!正要告訴璉二哥哥,叫他查查是誰冒名做這些事,縱使不怕陰司報應,世上也不是沒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的時候。若到時候陳都司家認真追究下去,罪名兒除了落在璉二哥哥頭上,沒有第二個人。”

    鳳姐臉色變幻不定,因賈璉那些話,她已生了些悔意,唯恐將來寶玉娶親後,王夫人果然以自己做的這些壞事為由剝奪自己的管家權,正積極地改過自新,今聽黛玉此語,亦覺後怕,道:“妹妹不是說人命救回來了麽?可見是沒鬧出人命。”

    黛玉歎道:“即使當時沒鬧出人命,隻怕如今也快了。”

    鳳姐忙問緣故,黛玉告訴她道:“雖說張家小姐知義多情,但陳家公子因她險些命喪,縱使陳都司夫婦明白張家小姐的好處,也未必同意他們結成姻緣。況且,兩家已退了親,亦結了仇,摒棄前嫌結為兩姓之好的可能微乎其微,張家小姐再次尋死也不是不可能。”

    聽了這番話,鳳姐心中有愧,道:“這件事隻管交給我,我保證他們一個個活得好好的。”

    黛玉故作詫異道:“和嫂子有什麽相幹?”

    鳳姐哪能讓黛玉知曉自己做的那些事,幹笑兩聲,道:“到底牽扯到你二哥哥身上,我們夫妻一體,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替他解決了,留下後患怎麽辦?我們大姐兒還小呢!”

    黛玉聽了,笑道:“原來嫂子竟是個賢妻,失敬,失敬!”

    鳳姐腮上一紅,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隨即道:“妹妹可別取笑我了,就憑我這樣的性格為人,一輩子都做不得賢妻。況且,我也不打算做那勞什子賢妻,凡是做賢妻的,哪個不把委屈釀成的苦汁子往自己肚子裏咽?那樣活著,終究沒意思,倒不如把氣出了,圖一個痛快!橫豎,誰不叫我好過,我也不叫他過得自在,非鬧他個雞犬不寧。”

    說著這些話時,鳳姐柳眉微挑,櫻唇略翹,一雙丹鳳三角眼精光四射,渾身上下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光彩熠熠,令人不敢直視。

    黛玉心裏十分讚同,笑道:“我且瞧著嫂子怎麽叫璉二哥哥不自在。”

    一句話說得鳳姐哈哈一笑,道:“他叫我不自在的時候多著呢,我也認了命,隻守好自己手裏的東西不叫人奪去就完了。”說畢告辭,徑自去擺平自己做的那些事。

    展眼到了正月十五,賈母院中大花廳擺了晚宴,又命唱戲,大家正賞花燈猜燈謎,鳳姐挽著袖子看人放煙花爆竹,處處火樹銀花,熱鬧不已,獨黛玉坐於角落,不參與諸多娛樂,忽有門房急急忙忙地到了席前,稟告道:“六宮都太監夏老爺奉旨送花燈來。”

    賈赦等人隻道是元春的體麵,遣夏守忠來,忙迎了進來。

    夏守忠隻帶了七八個內監跟從,夏守忠卻空著手,至賈母上房,麵南而立,笑容滿麵地道:“奉詔:念及文正公之忠德,不禁歎蒼天不仁,令朕失此肱骨,幸喜文正公有女在世,血脈得承,值上元佳節之際,特賜福安縣主五彩繡球玻璃燈一對,白玉玲瓏透雕香囊一對,水仙花兩盆,宮緞四匹。欽此。”又有八寶湯圓、禦製糕點、金銀錁子並荷包等物。

    賈母喜之不盡,忙命黛玉磕頭謝恩,又命鳳姐等人給夏守忠奉茶,不料夏守忠卻不肯吃,隻笑嘻嘻地對黛玉說道:“聖人老爺和皇後娘娘交代了,明兒縣主除了服,進宮找福壽公主頑去,福壽公主等著呢!”待黛玉應了,方帶人離去。

    眾人忙向黛玉賀喜,黛玉並未因此驕狂,隻將食物與大家分食,花燈同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