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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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心裏記掛著香菱之事,在家裏住了三日,略解素日在榮國府的寄人籬下之苦,便打發人給賈璉送信,待賈璉來接,當日回到榮國府。

    去上房拜見賈母時,不出所料,薛姨媽並寶釵皆在房中陪賈母說笑。

    黛玉心念一動,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接提起甄娘子,叫她進來給賈母磕頭,對賈母說道:“甄娘子是家鄉來的一個可憐人,求到了我跟前,我憐她命運之悲苦,帶過來給外祖母請安,一會子請外祖母賞她一個恩典。”

    賈母極有禮數,甄娘子並非家仆,她自然遵從待客之道,忙命人攙她起來,又命搬了椅子過來與她坐,又命倒茶,又問黛玉是什麽恩典。

    黛玉道:“叫她自己說可好?我聽了怪心酸的,竟說不出來。”

    賈母素來憐老惜貧,見甄娘子比自己小二十歲卻蒼老如斯,遂問甄娘子道:“既是玉兒開口了,娘子有什麽事兒隻管說給我知道,但凡是我力所能及之事,絕不推辭。”

    甄娘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又給賈母磕了一個頭,含淚道:“這件事得從十年前說起。”

    接下來房中鴉雀無聲,隻有甄娘子哭訴之音,待她將在黛玉跟前所說之事一一道來,隻省略了賈雨村之事,上至賈母並邢王夫人等,下到大小丫頭仆婦們,無不落淚。

    聽甄娘子說到懷疑香菱便是她女兒的時候,眾人都呆住了,賈母亦是吃了一驚,很快就明白她所求何事了,遂一麵抹淚,一麵對薛姨媽道:“好命苦的娘兒倆!難為她這麽大年紀不肯放棄,找到了這裏,姨太太不妨叫香菱出來見見,若是她女兒,也是咱們積了德。”

    寶玉也道:“正是呢,姨媽快叫人把香菱找來。這麽些年,大家都愛香菱的品格兒,偏她不知家鄉父母,誰聽了不替她歎息兩聲,如今才知道,原來她也是仕宦人家的小姐。”

    寶釵皺眉道:“還沒見呢,寶兄弟怎麽知道她是望族的小姐?”

    寶玉笑道:“我就知道。香菱若無來曆,豈會生得這樣不俗?連姨媽都說過,論起模樣兒還是末則,其溫柔嫻靜,一般的奶奶姑娘都不及她呢!姐姐快別在這裏多說了,速速叫人找了香菱過來見她娘是正經。”

    薛姨媽隻得打發人去叫香菱,在甄娘子殷殷期盼中,香菱掀了簾子進來,因去叫她的人沒跟她說甄娘子來找之事,故她仍是一派天真嬌憨,道:“奶奶叫我作什麽。”

    甄娘子蒼老,英蓮嬌俏,眾人實在看不出她們之間的相似之處,不約而同地看向甄娘子,卻見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猛地站起身撲到香菱跟前,擁著她放聲大哭,道:“我的英蓮!我苦命的女兒,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的英蓮,這些年苦了你了。”

    香菱不知所措地看向薛姨媽,道:“奶奶,這是怎麽一回事?”

    薛姨媽正皺著眉頭,不答。

    甄娘子依舊一手攬著她,一手摸著她的臉,泣不成聲地道:“我的英蓮,我的英蓮,我是你娘!你可還記得為娘?”

    香菱呆若木雞,喃喃地道:“娘?你是我娘?”

    甄娘子一個勁地點頭,嗚咽道:“是,我是你娘,你可還記得你的名字叫做甄英蓮!”

    一句“甄英蓮”如同一道焦雷打在香菱頭頂,她無意識地道:“花燈!花燈……”

    甄娘子聽到香菱說的“花燈”二字,痛不欲生地哭道:“我可憐的兒!你不記得家鄉父母了,卻還記得你是去看花燈不見了的!那年元宵節,但凡我和你父親略經心些,多打發兩個人帶你出去頑,也不致我們母女失散十年!”

    眾人都沒想到竟被寶玉說中了,賈母問道:“甄娘子,你可認準了?”

    甄娘子點頭道:“老太太,雖說過了十年,英蓮也長開了,可是胭脂痣依舊在,眉眼亦未大變,別說我這個對她日思夜想的親娘,就是見過她小時候的熟人也能認出來。若不信,就去找賈雨村和嬌杏,他們兩個定會證明我所言屬實!”

    賈母奇道:“怎麽又和賈雨村扯上瓜葛了?”

    甄娘子猶未言語,黛玉道:“這個我知道,甄娘子先前同我說過,賈大人曾經寄居在他們家隔壁的葫蘆廟,也是得了他們家給的盤纏才得以進京參加大比,亦見過他們家的女兒英蓮。至於嬌杏,則是賈大人如今的夫人,曾是甄娘子貼身的丫頭,自然熟悉自家小姐的相貌。”

    邢夫人插口道:“賈雨村的夫人原是個丫頭?她倒是好命,可惜他們家的小姐卻遭此厄運。今兒母女團聚了,不失為不幸中的大幸。”

    賈母歎道:“誰說不是呢?真真是命運無常!”

    又經旁邊的金釧兒解釋一番,香菱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與甄娘子抱頭痛哭,道:“我也有娘了,我也知道自己的家鄉父母和來曆姓名了,再不是孤魂野鬼一樣的人。”

    甄娘子又痛哭了一場,拉著她給薛姨媽和寶釵拚命磕頭,磕得額頭一片青紫,道:“夫人,小姐,我知道,這兩年英蓮沒吃過什麽苦,她能脫離那個拐子,也都是因為府上才有此幸,以後我定會吃齋念佛給夫人立長生牌。隻是,我是個做娘的,也曾嬌養過這個女兒,將來雖不能給她榮華富貴,但盼著她能恢複姓名籍貫,懇請夫人容我贖了她。”

    她一麵說,一麵用那隻沒拉著香菱的手往懷裏摸,摸了半日,方摸出一個舊手帕包來,打開後露出一錠金子,目測是十兩的錠子,不知摩挲了多少遍,閃閃發光。

    甄娘子道:“那年賈雨村當了我娘家那裏的父母官,可巧碰到嬌杏買線,認了出來,遂送了我謝禮,後來納嬌杏當妾,又送了許多細軟。我好容易才將一百兩銀子換成十兩金子藏起來,想靠這些錢找到我可憐的孩子,為此還和我娘家斷了情分。天可憐見,縣主家的徐老爺沒讓我花錢就送我進了京,叫我在死之前找到了女兒。這錠金子我藏了這麽些年,一直沒有動它,如今拿出來贖女兒,求夫人別嫌少,我日後再想法子掙錢給夫人送來。”

    賈母道:“姨太太家資饒富,哪裏用得著你千辛萬苦藏起來的錢?”

    甄娘子搖頭道:“沒有這麽個理兒。夫人家有錢是夫人家的,並不能因為夫人家有錢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該免了英蓮的賣身錢。他們家買英蓮花了錢,我這個做娘的,如今就該花錢把英蓮贖出來,唯求夫人給我們娘兒倆這個恩典。”

    薛姨媽沒有說話,薛寶釵道:“甄娘子該問問香菱的意見,她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走與不走,很不該一句話就決定了的。”

    賈母聽了,眉頭緊皺。

    甄娘子一呆,看向香菱,道:“我的兒,你可願意隨娘離開這兒?或許娘沒有錦衣玉食給你,可是卻能教你堂堂正正地立在天地之間。”

    香菱看了看薛姨媽,又看了看薛寶釵,不敢吱聲,隻垂淚而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得知一個不美妙的消息,原本說過了六月幾號那個暴啥亂的日子以後,就可以恢複無線網使用,現在說遙遙無期了,遙遙無期了,遙遙無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