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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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元春召見寶玉、用宴、遊園、作詩、看戲等,皆與前世沒有不同之處,獨妙玉乍然見到人群中的黛玉,神情微微一變,因元春在上,故無表示。待得作詩時,黛玉本想另外再做一首詩,隻是腹內做了幾首,總覺得和頌聖不符,反倒不如前世那首風流精巧,便依舊以那首搪塞過去,也替寶玉做了那首杏簾在望,極得元春的讚賞。
等到元春賜物之時,黛玉愕然發現自己那一份竟與邢夫人、王夫人等同,比賈母所得次一等,而不是和姊妹們一樣隻有金銀錁子新書寶硯等。
元春省親的盛況就在黛玉的驚訝之中結束了。
彼時夜已深沉,人人筋疲力盡,黛玉無意追究元春多賜之故,急急忙忙地回房歇息。十四日至十五的一日一夜裏,整個榮國府的人都沒睡,黛玉也隻能隨之熬著,元宵節這日又出門迎接元春並陪之遊園,受了幾次寒氣,實在是受不住了。
黛玉這一覺睡到傍晚方醒,精神猶未恢複。
美景咬牙道:“真真是不知道怎麽說,果然是一場虛熱鬧。姑娘好容易才調理得好些了,這一連兩日星夜不睡,不知道得多少工夫才能養回精神氣血。”
黛玉正坐在桌前吃冰糖燕窩粥,咽下口中最後一點粥水,叮囑道:“此後再不許說這些話了,沒的叫人聽見了生厭。我也會謹言慎行,以身作則。咱們原是外人,自然要客隨主便,不然豈不叫人笑話說咱們無禮?”
美景隻得掩口不提。
黛玉精神不好,胃口便差了好些,吃完一碗燕窩粥便不吃了,才漱口畢,忽有妙玉的小丫頭寒香求見,黛玉忙命請進。
見兩位嬤嬤也在屋裏伺候,寒香想起自己之疾得愈全賴二人,忙笑嘻嘻地先向她們兩位道謝,然後才給黛玉行禮,道:“我隨小姐來了這府裏幾個月,也知道了府裏許多事,卻不知姑娘在這裏,早知的話,就該來給姑娘請安了。”
當時黛玉住在牟尼院,妙玉生性冷清,壓根就沒使人打聽黛玉的來曆身份,隻知她也是姑蘇人氏,姓林,名喚黛玉,而黛玉因父蔭得爵也不是人盡皆知。
黛玉笑道:“醜時才散了的,人人都乏得很,你不陪著妙玉師父歇息,找我做什麽?”
寒香回答道:“有兩件事求姑娘。一是我們小姐吩咐的,來問姑娘借一部書。我們小姐閑著,想起這部書來,偏手裏沒有,記得姑娘身邊的姐姐們說過,姑娘別的行李不多,唯有書多,小姐便遣我來問問姑娘有沒有。”
黛玉問是什麽書,寒香說了書名,黛玉一聽,不是什麽稀奇的書,自己手裏確實有,忙命紫鵑去找,又道:“同為姑蘇人氏,命運也有些相似之處,相見總覺得十分親切,回去告訴妙玉師父,改日我找她品茗對弈,別將我拒之門外才好。”
寒香笑道:“哪敢呢,姑娘盡管去,我給姑娘掃榻。”
黛玉聞言莞爾。
一時紫鵑拿著書出來遞給寒香,寒香瞧了瞧封皮,果然是自己說的那部書,心下喜悅,忍不住展露歡顏,把書塞到懷裏,隨之東張西望片刻,湊到黛玉跟前,小聲道:“好姑娘,第二件事呢,是我的事,我打聽個幾個人可使得?別告訴我們小姐。”
黛玉問是誰,寒香道:“就是我們老爺太太和大爺。”
黛玉奇道:“你們老爺太太和大爺是哪位?莫非是妙玉師父的家人?竟不曾聽說。”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沒聽說妙玉尚有家人,隻知道她雖出身仕宦之家,但因體弱多病,買了許多替身兒都不中用,自己親自入了空門方才病愈。
寒香道:“我們小姐又不是孫悟空從那石頭裏蹦出來,自然有兄弟家人。”
黛玉歉然道:“對不住,是我想岔了。妙玉師父隻是入了空門,家人自然不會因為她拋棄紅塵就沒了的,隻不知是哪一家?我雖是姑蘇人氏,也隻前年父病回南一趟,送葬時才去姑蘇,住了沒幾個月就回京了,著實不知當地有甚望族之家。”
其實,黛玉自小便不曾住在姑蘇,皆是隨著父母在任上生活,先是別處,五歲時到了揚州,所以對於姑蘇的一切都不大熟悉。
寒香聽完,歎道:“姑娘說的是,我倒忘了這一宗。我們小姐出家前,我們老爺在兩江做官,算算年紀,大爺如今也該參加科舉考試了,不知道可曾回過姑蘇。我陪著小姐在姑蘇蟠香寺裏等了好些年,始終不得老爺太太的消息,心下擔憂得很。”
時人皆知,凡為官者除京都一地外,餘者都不準回原籍赴任。
黛玉料想寒香可能是想念家人了,她既是出家前便隨妙玉的丫鬟,也許還有家人跟著妙玉父母兄弟,畢竟骨肉之情最難割舍,於是笑道:“你將姓名籍貫說給我知道,明兒我使人幫你打聽去,若有了消息就打發人告訴你。我雖無甚本事,可比起你跟著你們小姐修行,行事上倒便宜很多,且手底下有幾個人可供使喚。”
寒香喜道:“如此多謝姑娘。我們老爺姓江,名諱是一個單字深,表字上正下沉。我們大爺叫江舟,比我們小姐大兩歲,今年二十一歲了。”
黛玉記在心裏,道:“我記著了,你回去等消息罷。”
寒香再三拜謝,揣著書告辭。
等她走後,良辰忽然道:“江正沉?這名兒聽著甚是耳熟,仿佛在哪裏聽說過。”
美景正鋪床疊被,預備黛玉晚間歇息,聞聲道:“姐姐忘了?姑娘收著的字畫裏有一幅落款就是江正沉。”
黛玉聽了,忙問道:“我這裏有妙玉之父的真跡?我怎麽不記得?快找出來我瞧瞧。”
美景笑道:“姑娘收著的字畫不知道有多少,這又不是什麽名家真跡,哪裏記得清楚?也是去年六月我拿出來曬太陽,見畫的是咱們家鄉的風景,才留意一二。”說著,開了書房禮的一個箱子,翻了半日,拿來一個卷軸,展開給黛玉看時,果然看到落款是江正沉。
黛玉仔細一看,發現這幅畫紙質粗糙,墨色不好,但是書畫雙絕,極有造詣,而且是贈給林如海的,日期是在八年前,且在林如海名諱之前寫有贈同窗兩個字,頓時吃了一驚,道:“妙玉的父親和我爹竟是同窗?真真是聞所未聞。”
良辰美景等人齊聲道:“竟有這樣的淵源?”
黛玉笑道:“我父自小便開始讀書,同窗不知凡幾,不知這位江公是哪個時節的同窗。不過,我父既然將江公的書畫珍重收藏,交情必定不差。我們年輕,都不知道這麽個人,一會子美景回趟家,問問家裏積年的老人,可有認得江公的,知道的立即回話,不知道的話就使人去打聽打聽,京都內外可有江公及其公子的蹤跡。”
美景答應一聲,次日一早出了榮國府,先去找自己父母。
她父親葉青本是林如海的伴讀,跟隨林如海念了幾年書,後來林如海進學,他便是林如海的小廝,乃至於後來的管事,如今又受林如海生前重任,掌管賈敏陪嫁的胭脂鋪子,聞聽女兒打聽之人,道:“怎麽想起這個人了?”
美景將緣故道明,道:“爹到底知道不知道?若不知道,我再問別人去。”
葉青笑道:“急什麽?我自然知道這個人,不僅我知道,良辰的爹也認識。這位江公子還是咱們老爺在姑蘇求學時的同窗好友,乃因老爺須得在姑蘇考試,所以當時在那裏很是讀了幾年書,結交了不少好友。這位江公子大咱們老爺兩歲,生得才貌雙全,不比咱們老爺遜色,祖上也是讀書仕宦之家,在姑蘇極有名望。”
美景撫掌道:“可算有來曆了,現今在那兒?”
葉青道:“我還沒說完呢,江公子別說和咱們老爺有交情,就是和這府上都大有淵源。”
美景奇道:“什麽淵源?”
葉青眉宇間洋溢著一點自得之色,壓低聲音道:“江公子娶的就是璉二爺親娘的兩姨妹子,論起親戚來,你說的這位妙玉師父還得叫璉二爺一聲表哥!”
美景大吃一驚,脫口道:“竟有此事?璉二爺知道不知道?”
葉青嗤笑一聲,道:“璉二爺連自己親娘的來曆都不知道,若不是老爺指點,都找不到自己親舅舅的家門,哪裏知道他娘的一個兩姨妹子?又不是嫡親妹子。何況,幾十年前兩家就沒甚來往,如今更不用說了,隻怕妙玉師父也不知道有這門親戚!”
美景聽了,深覺有理,點頭道:“也是。不過,這兩代江公子如今都在哪裏?難得有這樣的淵源,正經走動起來才是。”
想到黛玉這一二年送禮的人家裏並無江家,美景不禁擔憂,生怕江家已經沒了。
葉青喝了一口茶,沉聲道:“他們家的事兒我倒有些耳聞,畢竟江公子在老爺的同窗裏算是很了不得的人了,也曾是封疆大吏,官至兩江總督。可惜的是前些年壞了事,一家子也算是風流雲散。妙玉師父就是在那之前出的家,說是因病入空門,其實未必不是為了避禍。”
美景半日沒有言語。
葉青笑道:“妙玉師父能安然無恙,已經是極大的幸事了。”
美景歎息道:“話雖如此,但是總覺得不是個滋味。想一想,咱們姑娘認識的幾個姊妹們並些年輕的姑娘們,除了福壽公主是皇家貴胄,必然福壽雙全以外,其餘竟無一個好命的。難怪姑娘常說要自強不息,說別人壓根就靠不住。”
葉青拍腿道:“姑娘說得對,姑娘立得住才行,家人都能帶來滔天之禍,何況外人?咱們很該上下一心,好好經營咱們林家的家業。你先回去好生服侍姑娘,我回頭使人打聽打聽江家的人,當年他們家的人並未死絕,因為江公子被流放之前,我曾奉老爺之命私下打點過押送他的官差,你說的那幅畫就是那時候江公子戴著枷鎖畫出來贈給老爺的謝禮。事情已經過去八年了,當今登基後曾大赦天下,他們家獲得免刑也未可知。”
美景道:“既然如此,爹就好生打探打探,有了消息就打發人告訴我,姑娘等著呢。”
葉青嗯了一聲,美景方離開自己家,去了一趟林家,然後才回榮國府。
黛玉聽完來龍去脈,不禁蹙眉,納悶道:“難道自家出事,妙玉不知道?寒香說她陪著妙玉在蟠香寺苦等幾年,等候之時也該使人去打聽才是。蟠香寺經常接待達官顯貴的家眷,按理說,更容易打探到消息。”
美景道:“誰知道呢,姑娘若有疑問,明兒仔細問問妙玉師父罷,自己家的事情妙玉師父必然知道,寒香一個小丫頭子未必知道得一清二楚。”
黛玉點頭道:“也是。若妙玉的家果然是這家,且又是壞了事的,該叫她管管小丫頭,免得人人都知道她是犯官之後,倒將她小覷了,又給她惹來禍事。偏這小丫頭是偷偷來求我的,也求我不告訴妙玉,真真是進退兩難。”
正說著,忽有東府來請看戲,黛玉推辭不去,又有元春賜下糖蒸酥酪來。
黛玉不禁笑道:“原來我也有?”前世就隻有寶玉得了元春賜下的糖蒸酥酪,其他人是沒有的,偏他留給襲人,襲人不在家,又被李嬤嬤吃了,等襲人回來後惹出一場不小的風波。當時寶玉正在自己屋裏講故事,可巧寶釵進來,也曾去調解過。
黛玉不大喜吃此物,嚐了兩口便讓丫頭們拿去吃了。
才過一日,妙玉忽然送了拜帖過來,見到黛玉後,直言道:“我如今已入空門,紅塵之事悉數拋卻,與我皆不相幹,我那小丫頭的話你們千萬不要當真,也莫要打聽。”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淩晨一點多還有人開車來買瓜,可惜無熟瓜可賣,但是他們住在我們家,經介紹,六點多開車去別地方了,導致我們兩點才睡,六點起,困死了一天,更完了,我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