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德望著我，神色漸漸趨於平靜。他靠著我的書桌，側過頭，開始回想。

    「我們在一間叫瑪格莉特修女的書店相遇。她是書店店員，我去買地圖，我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我告訴她、我正在進行一場公路旅行，她馬上決定辭掉工作加入我。旅行的過程中我們相愛，最後在加拿大的某個小地方定居，聖誕節來臨前我向她求婚，她答應我。」

    故事到此，嘎然停止。

    我認真又困惑地看著韋德。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韋德說，側過頭、注視我掛在牆上的樂團海報。

    我看著韋德，看著他那張臉；那張因為實驗失敗、血肉模糊五官扭曲的臉。

    他肯定比我更傷心。我想。

    因為愛情，是冷酷、破碎的信仰。

    我突然站起來，清嗓。

    「我隻在喝醉後打給你～～」

    韋德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

    「你幹嘛突然唱歌？你在拍印度片嗎？」

    我不管他，假裝手上有麥克風，跳到矮桌上，盡情投入的大聲唱。

    「所以接電話、快接電話，寶貝，我隻在喝醉後打給你～～」

    韋德盯著我看了幾秒，嗤笑出聲。我轉過頭，兩手食指比著他，「輪你了，下一句！」

    韋德立馬正色。「接電話、接電話～～」

    我接下去，「接電話，快接電話、寶貝～～」

    「把我們的通話轉入免提模式，我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夠了夠了，我喝醉了才打給你。我中了你的計，我失去控製，夠了夠了。我當然知道最好別打給你，所以快接電話～～」

    最後一句我們合聲。

    「我隻在喝醉後打給你～～！」

    唱完這段，韋德走過來，我跳下桌，在往下跳的過程中、跟韋德擊掌。

    「耶！」我開心得扭來扭去，「你也會這首歌！」

    「我以為你應該是喜歡像halsey那樣的歌手。」韋德挑眉，上下打量我，「另眼相看了啊，女王陛下。」

    「為什麽？我又沒把頭發染成藍綠色。」

    「大概因為她的歌最近很流行？」

    我想了想，稍微回憶起來一段。「最近她給電影配的那首曲子我會唱。」我說，兩手食指梳理落在頰邊的紅棕色長卷發，把發絲順到耳後。

    「真的？那首歌音很高喔。」

    「別小看我，我可是海神的女兒。」我說，昂起臉，想了想歌詞，開口。

    「我再也不膽怯，佇立在風暴中央，你最好永遠記住此刻、看著我的裙子滑落地麵，蠕動在我肌膚下的、甜言蜜語是帶罪的，我懇求你帶我離去……然後我就忘記歌詞了。」

    其實我好像有唱錯，不管了。被人盯著唱歌有點恥。我的本意隻是要轉移韋德的注意力，不是要整個晚上唱不停。

    韋德又靠回我的書桌邊，兩手放在背後、撐在桌麵上。他微微撇嘴，頗驚訝地頷首。

    「現在我相信你是海神的女兒了。你有一副好歌喉。」

    我得意地撥頭發，正準備說點什麽自誇的話，一轉頭，卻發現自己哭了。

    韋德整張臉都皺起來──雖然以他那張臉的狀態來說，皺不皺也沒差別了。顯然他被我嚇一大跳，手忙腳亂給我找麵紙。

    「發生什麽事！突然又哭！」

    我雙手捂臉，抽噎著道：「我、我不想跟巴裏分手……但我得跟他分手的，對吧？可惡，該死，我恨這個詛咒，它這是，這是在逼我不停談戀愛！」

    「好啦好啦你別哭了，我最怕未成年少女的眼淚……」韋德把麵紙整包塞到我懷中，高舉雙手往後退、小心翼翼跟我保持距離，「你先冷靜行不行。我們可以想辦法的，嗯？」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塞讓我呼吸困難。喉嚨卡了好多痰。

    「我想冰敷眼睛。」我說，用力蹭鼻涕。這沒什麽用，反而更鼻塞。

    「好……」韋德應聲，謹慎地觀察我。

    「明天我不能見人了。」我說，用手指關節去按摩眼周，「討厭，眼睛腫起來會很難看。我不想這樣去見巴裏。」

    「呃……好？」

    我走到床上，坐下來，閉起雙眼，聽見韋德的腳步往外挪動。他打開房門，走下樓，大聲詢問波西冰袋在哪裏。

    我躺下來，把自己塞進被窩中，抬手擋住眼部。

    韋德的腳步聲回來了。不一會兒，包著布的冰袋放在我額頭上。

    「其實我一直在想，為什麽你的眼淚不會變成珍珠。」韋德說，在我的床上坐下，「如果你的眼淚能變成珍珠，今晚我們發了。」

    「我哪知道。」我把冰袋挪到眼睛上，感覺韋德的重量讓床往他的方向陷。他身上有種混合血、煙硝、威士忌、跟檞寄生的味道。有點奇怪，但還在我能接受的範圍。

    我想起巴裏身上的味道。他的衣服總有種香味，以前我以為、那是他衣櫃內的味道，聞起來像某種線香，不是廉價的那種，有點像麝香。後來我才發現，那是巴裏自己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很奇妙。

    「你真的是人魚嗎？」

    「你想看我的尾巴？」

    「有點想。但不是今天，不用現在讓我看。對了，會不會是因為你不夠傷心，眼淚才沒變成珍珠？我覺得這有可能。」

    我拿抱枕揍韋德。「你還想要我多傷心！」

    韋德挪動身體，在我旁邊躺下。

    「好吧。讓我用我青春的肉.體稍微安慰你，也不是不行啦。看在我們有點交情的份上。」

    「媽的，你給我閉嘴。」我罵髒話了。

    韋德笑了起來，笑得床都微微抖動。

    半晌，韋德停住笑，緩緩開口。

    「你很喜歡他，對吧。」

    我深呼吸。這個問題讓我又想哭了。

    「廢話。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喜歡巴裏大過任何一任前男友。」

    「因為他奪走你的第一次？」

    「不是啦！那是跟……噢閉嘴。為什麽你總能把話題導向奇怪的地方？就不能好好聊一次天嗎？」

    「你繼續說，我保持安靜，就像一把椅子那樣安靜。」

    我仍是有些氣不過，在棉被下、踹了韋德一腳。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因為跟他交往的那段時間，我真的很開心吧。」我說，回想著初中時、每天跟巴裏膩在一起。

    「巴裏很宅。很宅、很宅、非常宅。他不是很有情趣的那種男生，至少初中時的他不是，就有點呆，也不太懂得反抗惡勢力。」

    我能聽到，我的聲音充滿鼻音。這是一段有點蠢的青春愛情故事，很久很久、我沒跟任何人提起。

    「我是轉學生，因為波西……波西有閱讀障礙跟多動，每當一個學校的老師受夠他，我們就得轉學。到班上的第一天，我一眼就注意到窗邊的巴裏。他看起來超邊緣人的，坐在角落，自己吃飯、自己換教室、自己收書包回家。」

    「班上很多人邀請我加入他們的團體，但我就喜歡巴裏。他給我安全感，我能確定他不會傷害我、他會是個善良溫柔的人，這讓我安心。」

    「你喜歡這個類型？」韋德插嘴。

    我認真想了一下，「好像是？」因為克拉克在這方麵跟巴裏有些相似。

    「沒事，好奇。你繼續說，我不打斷。」

    「總之我就黏著他。一開始，巴裏特煩我、特無奈了，後來他就漸漸習慣我蹭著他，開始帶我去很多好玩的地方，他的秘密基地。我發現他比我認識的任何同齡人都聰明，可以做出很厲害的機器……對了，這就是為什麽我會修電路板！我的很多電子儀器概念都是他給我啟蒙。巴裏真的很厲害。」

    「我們一直處得很好。我很習慣他的世界隻有我一個女性，所以，當艾莉絲出現、跟巴裏成為朋友時，我非常不能接受。我覺得她會搶走我男朋友。」

    「哇喔。」韋德感歎，「真複雜。小鬼們的愛恨情仇。」

    「我本來都想好怎麽跟情敵大戰三百回合，突然，波西就被退學。我們又得換學校搬家。然後就沒然後了。」

    「……就這樣？！」

    「就這樣。」

    我拿掉冰袋。雙眼被壓迫太久，視線一片模糊。日光燈讓我不舒服。我轉過身，縮進被窩，用手指戳韋德。

    「你去關燈好不好。要回來喔。」

    「為什麽是我……」韋德碎碎念，還是起身，關燈回來後，驀然換上超興奮的語氣，「噢所以你要答應我剛才的提議了嗎？」

    「就說不是了！」我怒，差點召喚三叉戟，「我是覺得你很像我哥！」

    氣氛靜了一秒。我能想象韋德皺眉的表情。

    「抱歉？」

    我尷尬地縮起來，把自己當成個小毛球團。

    「……我想要有哥哥嘛。你不懂，這是每個長女的願望。」

    韋德沉默好久。就在我都開始忐忑，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時，他隱隱約約地，歎了口氣。

    「不同物種怎麽可能是兄妹。」他說，揉亂我的頭發，在我身側躺下，「算你贏。我害怕失戀的未成年少女。」

    我蜷曲在被窩中，細數巴裏對我的好，越想就越氣，覺得不公平。

    「這個詛咒到底意義在哪？讓我活在不停失戀的痛苦中嗎？」我抱怨到。

    韋德不予置評。「剛才我到是想到一種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時間：

    1.文內出現的歌曲列表。

    rixton – speakerphone , let the road , 2015

    是真的有這首一直叫人接電話的歌。而且還蠻抒情的。

    有一陣子我的手機鈴聲是這個。

    halsey - not afraid anymore , 2017 , 格雷黑配樂

    我喜歡旋律。halsey的歌聲蠻魔性的。

    歌詞我喜歡她上一次的cas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