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旗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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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高處,純白的洋裙幾乎和她的膚色不相上下, 安安寂寂的, 她伸出手, 扯著中年男人的袖口, 不言, 不語。

    那雙靈動的眼睛黑得純粹,亮的驚人,可獨獨倒影不出這世界的虛景, 然後, 一滴一滴透明的淚水, 下滑著爍人的傷痛。

    中年男人看見她手中緊攥的旗袍, 驚喜的萬分, “阿音是找到想嫁的人了麽?”

    可她聽不見,隻是一行又一行蜿蜒著悲慟。

    依舊英俊有魅力的中年男人隻當她是喜極而泣——這是從那件事發生後, 她在自己麵前唯一與眾不同的反應。

    他手略略顫抖著,有即將失去女兒的恐慌, 可更多的是女兒未來有人照顧的欣喜, 隻是這個人是誰管家在木啟天耳邊小聲道:“老爺,小姐選的是督軍家大公子送的。”

    督軍家的大公子, 李文預?

    木啟天頓時色變, 李文預和一個女學生的是傳的沸沸揚揚, 把女兒嫁給他,那不是叫眾人笑話麽?可這都不是重要,重要的是他就這麽一個女兒, 他找的是一個能照顧自己女兒的人,要是將阿音托付給這種心有所屬的人,又怎麽能安穩的照顧她下半輩子!

    況且......李文預本身的態度就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不是麽?

    木啟天瞥了眼自己女兒手中緊緊攥著的旗袍,江南古巷青石板的顏色,更不要說廉價而擱手的料子,厚且臃腫,毫無美感。

    “阿音莫怕,阿爹馬上帶阿音離開。”木啟天輕輕拍著木巡音的背,表示安撫,“各位,小女已經做出了選擇,此番宴會多謝各位捧場,木某感激不盡,舞會即將開始,希望大家能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木某還有事處理,就先失陪了。”

    然後台上的燈光暗成一片,優雅醇厚的薩克斯音舒緩的響起,舞女翩翩的飄上了會場,環繞在各顯貴之間。

    “這就走了?”下麵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對啊,也不說是誰?”

    “怎麽,你想做木會長的乘龍快婿啊?”

    “我倒是想啊,就是高攀不起,難道你不想啊。”

    “可惜木小姐選的不是我啊。”

    “你還別說,這木小姐的樣子,擱給我,我會選擇忘記她的缺陷。”

    “是啊,嘖嘖,那模樣,哭起來真是心疼到我了。”話音剛落,肩膀突然就是一沉,那說話的人沒來由的一抖,“閣下還是收起自己的心,隨便就這麽疼該去看醫生了。”

    入眼,即是涼。

    這涼,不是江南的連綿,而是,來自北方的的淩冽。

    撂下一句話,宜仁便穿過要和他搭訕的舞女和向他舉杯的人群。

    “那是誰?”說話的人心是一驚,良久才緩過神,又覺得在這群上流階級的人麵前有些丟臉,旋即道,“真是太囂張了,簡直沒有一點規矩。”

    誰知此言一出,他身後一漂亮的軍裝男人嘴角直白的挑起一抹諷刺,“從來都是別人守他的規矩,奉勸這位兄台,剛才的那種話還是少說。”他用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手套的白驚惶了色調低沉的主場,“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兄台竟然還能被邀請參加這種宴會,就該珍惜機會,不要自覺生路。”

    說完,他也沒進了人群。

    被他教訓的人卻不敢還口,因為這人是江南少帥李文預的副官。他汗津津的呆立在原地,隻覺得脊背發冷。旁邊有人好心的提醒道,“燕京的那位貴人,你也敢惹~”

    燕京!

    宜仁不理會他走後發生的事情,他目標明確,直直走到文卓背後並扯了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跟我來。”

    昏暗的彩光裏,文卓頭暈目眩的腦子瞬間被一道低沉的聲音清醒,

    文卓跟在宜仁身後出了會場,兩人靠在閣樓亭台旁酒紅色的木欄上。

    “你不是走了麽?怎麽又回來?”文卓問。

    “我先問你,木小姐手上拿的那件旗袍是不是你大哥送的?”

    “嗯?我不知道啊~我記得我爹一個月前就找了好多裁縫,做了兩件旗袍,但成品我自己都沒見過,宜兄怎麽突然問這個。”

    “幫我約下你哥。”

    宜仁轉身就走,文卓蒙在原地,“宜兄!你去哪?”

    “拜見木會長。”

    文卓眨眨眼,好半響才反應過來,“不是說不感興趣人家木小姐花落誰家麽?如今人家露麵了才知道後悔,不過這宜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膚淺了?還有,大哥到底送了什麽旗袍?不會就是木小姐手上那件吧?”若是,那也太不尊重人了吧,那旗袍,他是好奇的掃過一眼,簡直——可是,“不會木小姐選了大哥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就不淡定了,把腿就往會場跑去找大哥的副官。

    而這邊,來“拜訪”木會長的宜仁卻被攔住了。

    “先生有拜帖麽?”

    “沒有。”宜仁啞然,貌似以前都是別人拜他。

    “那不好意思先生,沒有拜帖不能進。”

    宜仁揉了揉眉心,還是耐著性子說,“我是宜仁,麻煩幫我通傳一下,你們會長會見我的。”

    “抱歉,不管你是誰,沒有拜帖,我們會長不見客。”小廝心裏暗道,每天都有一群人說這種話,真要是會長要見的,至於站在這兒進不去?

    宜仁扯了扯領口,氣得在木會長門前無奈的來回踱步,原來還有報他名字解決不了的事情......還是會客這種小事!可這不是燕京,尤其是這還是自己未來丈人的地盤,他不能隨便亂闖。他終於意識到,今晚,對攔住他的小廝來說,宜仁,可能隻事個人名。

    就在他急得發毛的時候,從門裏出來一人,那是木家的管家,他向宜仁彎腰,“是宜少爺麽?我家老爺請您進去。”

    宜仁大喜,跟著管家進了客廳。

    客廳很寬敞,亦很豪華,完全西式的風格,可木棕的軟皮沙發上,坐著身穿褐色中式長衫的中年男人,他坐在那,把整個客廳的明暗分割的強烈而刺眼。

    “坐。”

    聞聲,宜仁坐在另一側。坦然的接受木啟天的打量。

    木啟天是叱吒商海的人物,尤其是在這個動蕩的年代,白手起家,混到如今四海商會會長的位子,他的目光省量又豈是普通人受得了?可在整場審視中,對麵的這個年輕人全程都是一個進退有度的笑容,坦蕩,坦誠,坦白,毫無怯意和心虛。

    良久,一聲大笑打破了寂靜。

    “哈哈,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不能否認,木啟天對這個年輕人第一感覺真的很好,各方麵都很好,尤其是他長了一張很討喜的臉,而這張臉不僅對小姑娘有用,“令尊可還好?”

    “勞伯父掛念,家父一切安好。”宜仁莞爾。

    木啟天亦笑,這個年輕人,還很會審時度勢,對他的胃口。“你要見我,所謂何事。”這是技巧,常用在談判爭利。

    “伯父既然這般問,那晚輩也不繞彎子,我希望和伯父談一談有關令女的事情。”宜仁開門見山,“李少帥不適合令女。”

    “哦~這跟李少帥有什麽關係。”木啟天眸光深邃。

    “嗬~”又是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老狐狸,“若晚輩沒有猜錯的話,令女手中拿的那件旗袍是李少帥送的。”

    木啟天盯著宜仁的眼睛,可對方並無半分閃躲,依舊坦然且大方,又是一陣寂靜後,客廳裏回蕩著暢快的笑聲,“真是聰明的年輕人。”

    “你說的不錯,李文預確實不適合我的女兒。但,你還是猜錯了,阿音並沒有選擇他送的旗袍。所以,不管你的猜測還好,還是其他那來的消息,我都不希望在外麵聽到任何風聲。”

    “這是自然。”木啟天這意思是絕對不會把木巡音嫁給李文預了。

    “你可能理解錯了我一半的意思。”木啟天笑著,口氣裏多了些親和與戲謔,“你知道我為什麽請你進來麽?”

    這是什麽意思?宜仁等待著他的下文。

    “對木某人來說,燕京的貴公子,聯合大學的教授,享譽國際的畫家,這些稱號都沒有意義。”木啟天凝視著宜仁,“你多有能力,你多混得開,你多聰明,都不是你能坐在這兒的理由。”

    “你能坐在這兒,隻因為她選擇了你。”

    “我木啟天的女婿,比你其他什麽身份都重要。”